【家園】父親那臺組裝的半導(dǎo)體收音機(散文)
父親是個天生喜愛鉆研的人。60年代末,父親喜歡自己動手鼓搗電子產(chǎn)品,他買回一堆二級管、三極管、電容、電阻、喇叭等零件,從《無線電》雜志上描畫下來電路圖,并按圖組裝了一臺半導(dǎo)體收音機。
這臺半導(dǎo)體收音機,黑色的,方方正正的,有八十厘米長,四十厘米高。算是我們家最時髦的“一大件兒”財產(chǎn),也是唯一能響的娛樂電器了,標志著我家進入“三轉(zhuǎn)一響”(指的是自行車、縫紉機、手表、收音機)的家庭。
自從有了父親組裝那臺收音機,家里突然有了些響動,這對于我來說,比得到什么玩具都開心。
我蹲在一旁,看著父親把收音機的電池倉打開,把一節(jié)節(jié)大公牌電池裝進去。裝進去的大公牌電池有我拳頭那么大,家里用的手電筒只需要用兩節(jié)這樣的電池,而這個大家伙需要整整八節(jié)。
電池裝好后,父親把收音機放在窗臺的桌子上,從收音機的上方抽出了一條細長的金屬天線,然后轉(zhuǎn)動收音機上的圓形按鈕,進行調(diào)頻,先是一陣嗞嗞啦啦的聲音,然后就有清晰的人聲傳來。
里面的聲音有時候是新聞播報,有時候是歌舞節(jié)目,還有講故事、說相聲等等。我們小孩總是記不住收音機播報的內(nèi)容,只是感覺這里面的聲音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的,溫柔好聽,讓人著迷。
那年代,能坐在屋里聽上收音機,真是極好的日子!有了收音機后,我們家相當熱鬧了。就說鄰居孫叔叔吧,每天必到我家“點個卯”。一進屋,他直奔桌上擺著的收音機,嘩嘩地撥著兩個波段,實在沒什么節(jié)目了,還會聽一會兒外國語,我們誰都聽不懂,他也聽不懂。在傍晚的時候,家里突然多了很多客人,左鄰右舍的人都到我們家里來聽聽廣播,聊著我們小孩聽不懂的事。
收音機在孩子們眼里,那時還是一個新鮮玩意,我兒時的一些好伙伴們沒事就到我家聽收音機。當時讓我在小伙伴中很有面子,也很榮耀。
聽收音機是那個年代最佳的精神食糧。我是伴隨著父親的收音機而成長、獲得知識。
每到下午放學(xué)后,17點整,一到開播時間,我就把收音機放院子里調(diào)大音量:“中央人民廣播電臺,現(xiàn)在對學(xué)齡前兒童廣播!”一段歡快的樂曲后,稚嫩的童聲響起:“小朋友!小喇叭開始廣播了!”每逢此刻,左鄰右舍幾個玩伴都會興高采烈地跑過來,規(guī)規(guī)矩矩地坐好,一起傾聽廣播節(jié)目,收聽節(jié)目主持人,我們可親可愛的孫敬修爺爺悅耳動聽的聲音。他那一個個有趣動人,富有哲理的故事,是孫敬修爺爺給予了我們心靈的啟迪。其中,我印象最深的是孫敬修爺爺講的《西游記》,我和伙伴們聽完還會互相復(fù)述,彼此糾正一番。那時候,從收音機里聽到了康英老師、徐文艷老師講的一個又一個動聽的故事:《小紅帽》《雞毛信》《半夜雞叫》……聽著,聽著,我們心中充滿了快樂和想象,眼前展開無限神奇和廣大的天地……
我上小學(xué)四五年級的時候,著名評書表演藝術(shù)家劉蘭芳的評書《岳飛傳》正在熱播,大人孩子都癡迷她的評書演播。人們聽著《岳飛傳》,講著《岳飛傳》,個個豪情滿懷。
每天中午12點整,我父親都會準時打開收音機播放評書《岳飛傳》,小桌子旁圍著一圈兒鄰居伙伴們。隨著劉蘭芳聲情并茂地表演,我們都不敢大聲出氣兒,生怕錯過了哪個小細節(jié),甚至誰感冒了都硬憋著不敢咳嗽。如果趕上信號不好或有點兒雜音,人們好像要把腦袋鉆進廣播里似的。
當時劉蘭芳的《岳飛傳》袁闊成的《三國演義》和單田芳的《三俠五義》《楊家將》等一系列評書伴著我們渡過美好的童年,也給我們的童年增加了許多的樂趣和書本里學(xué)不到的知識。
到了八十年代,父親改裝了那臺組裝的收音機,安裝了能放磁帶的錄音磁盤,算是升級版的收錄機,適應(yīng)了當時生活的時尚和潮流。
于是,父親那臺組裝的收音機,除了收聽廣播,還能放磁帶。一盒盒小小的磁帶,有著花花綠綠的封面,用塑料盒裝著,特別精致。打開包裝盒,拿出那小小的磁帶,放進收音機里,隨著兩個齒輪的轉(zhuǎn)動,優(yōu)美的音樂從收音機的喇叭中傳來,溫婉,動聽。
如果是播放舊的磁帶,有的時候還會卡帶,細長的褐色磁帶條會卷進收音機里。父親慢慢把磁帶條從收音機里撥出來,再用筷子轉(zhuǎn)動磁帶上的小齒輪,把磁帶條慢慢卷進去。要是這一節(jié)磁帶條已經(jīng)用不成了,父親就把這一節(jié)用剪刀剪掉,再用膠布接起來,這樣還能聽。
那時候,我正準備讀高中,我的大部分學(xué)習(xí)方式從收音機過渡到了錄音機,聽原版英語磁帶,提高口語和聽力能力,效率比之前提高了很多。
記得有一次,我一不小心把收音機從書桌上推滑到地上,它的聲音“沙啞”了。我憐愛地拿起它,用膠布把它身上的傷痕都包扎好,又似懂非懂地撥弄幾根導(dǎo)線,它竟然恢復(fù)了原來的音色,我欣喜若狂!我不能失去這個一直陪伴我學(xué)習(xí)的“摯友和恩師”,我把它擦得干干凈凈,放到書桌上,父母看著也笑了。
這臺收音機,很大程度上培養(yǎng)了我的學(xué)習(xí)興趣。它是不求回報的良師,是為我指引方向的導(dǎo)師,是開闊我視野的課外輔導(dǎo)員,是培養(yǎng)我良好品質(zhì)的技藝高超的教練,更是教給我生活知識的指南和書庫。直到今天,我仍然有聽收音機的習(xí)慣。每到節(jié)假日,我都會打開它靜靜地聽上一段,仿佛又回到了它默默陪伴我左右的那些日子……
后來,家里買了電視機,就沒有人再聽收音機了。幾次搬家,這臺收音機都沒有扔,仍然放在家中的一個角落里,落著灰塵。每次過年的時候,我總想著去看看它,想著它在之前的新年里,給我們帶來的歡樂。擦掉灰塵,試試收音機還能不能用,這次不用裝電池了,直接插上電,收音機上的彩燈閃了起來,還能亮,還能用。
按下開始鍵,咔嚓一聲,放磁帶的倉打開了,只是我再也沒有磁帶去播放了。收音機的天線在很久以前被我折壞了,也收不到聲音了。
現(xiàn)在這臺收音機,像是一個空蕩的老屋子,亮著燈,只是沒有人回來。細細一想,父親那臺組裝的收音機,在家里留了四十多年,在這么漫長的時光里,它收藏著我們的童年歡樂,記錄著我們的成長時光,然后默默地躲在一個角落里,等著我再次找到它,再次除掉它身上的灰塵,再次點亮它的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