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魯】浮世繪 ·九歌(微型小說)
其一:演員
她離蒼蠅只有七步,蒼蠅離她也只有七步。
好大的一只蒼蠅,綠頭,紅眼,肥而圓碩。
她是一位美女,但她是窮人。
昨天,她從手機上看到了一條新聞,說蒼蠅的幼蟲最有營養(yǎng),在某島國,蒼蠅的幼蟲是可以吃的。
想著富人們望著蒼蠅幼蟲饞涎欲滴的模樣,她感到陣陣惡心。
但再想起自己今后可通過養(yǎng)蒼蠅幼蟲而擁有一座豪宅,她美麗的眸子倏然就閃閃發(fā)光。
她現(xiàn)在離蒼蠅只有七步,離財富只有七步。中間只隔著一張桌子,桌子上放著一把刀,雪亮的切菜刀。
她空著手,小心地向蒼蠅靠近,一點兒動靜都沒有。
不能用蒼蠅拍兒!否則會把蒼蠅給打死,那樣……
此時的她很激動,豪車、豪宅……,她分明能聽到自己的心在狂跳。
她輕輕地、全神貫注地向前靠近,沒想到卻忽略了眼前的凳子。
她一腳踩到了凳子上,地面太滑,凳子自然向后滑動,她一個踉蹌?chuàng)淞松先?,一只手卻摁到了桌子上的刀柄,刀驀然橫起,刀刃向上,刀背向下。
她天鵝頸一般細長的脖子,一下子磕在了刀刃上。
鮮血直流,她一命嗚呼,死在了當場。
有人把上述畫面拍成了視頻,發(fā)在了X音上,她火了,成了網(wǎng)紅。
她擁有了豪車、豪宅。
后來有人發(fā)現(xiàn),那把刀是木頭做的,只是上了雪亮的漆。
而那蒼蠅呢?真是夠惡心的。
有人感嘆說,不怕你有想法,就怕你沒演技。
原來,這世界早已成了表演的世界。
其二:表演者
薛婷婷美麗的眸子就像一汪明澈的泉,她盯著姜小龍,仿佛是在看一尊雕像。姜小龍的表情木然,面對嬌俏如花的美女,他竟然是視若未睹,他竟然真的如一尊雕像坐在那里。
薛婷婷此時把胸前的紐扣解開了一粒,她柔柔地聲音說:“天氣好熱,這才幾月???”說這話的時候,她把身子向前挪了一下。
姜小龍嗅到了一股香味,仿佛蘭花一樣淡淡的清香,這是薛婷婷身上的味道,有了這股香氣,空間里頓然多了幾分躁動。
姜小龍坐在那里,他還是一動不動,似乎是在看一場有趣兒的表演,他只是在等待著表演謝幕。
薛婷婷胸口的肌膚潔白如玉,她此時已經(jīng)把上衣的紐扣全部解開,雙手往后一扒,露出了黑色的吊帶,霎時間,她的胸部就像高聳的山峰在他面前傲然屹立,而薛婷婷此時笑了,笑的那樣妖冶且充滿了挑釁。
姜小龍望著她,望著自己面前的美女,他突然想起來了。
那是兩年前,自己還是一個乞丐,食不飽腹,衣不蔽體,每日里流離失所,在一個黃昏,自己餓的頭暈眼花,恍惚中總感覺說不準何時就栽倒在地上,一命呼嗚。
突然,一輛車停在自己面前,朦朧中覺得那是一輛奢侈品,現(xiàn)在知道了那是蘭博基尼,那車上伸出一條修長的腿,高跟鞋就像細長的鳥嘴,狠狠地踹著自己,充滿厭惡地說:“臭乞丐,擋本小姐的路,滾開!”
還好,充滿饑餓的身體,還知道痛,自己踉蹌著躲避,在摔倒的一瞬間,看到了兩片面包從車子里掉出來……
姜小龍活命了,沒有餓死,但是那個場景,他記得,難以忘記,要感謝那個女人嗎?其實何止那般呢?
在一個酒店門口睡覺,他被保安拿著警棍驅(qū)逐……
在一家餐館蹭飯,老板一邊給他一塊饅頭,半碗菜,遠遠地丟到一個角落,一邊嫌惡地說:“好了,你千萬別再來了……”
這樣的場景,何止千百,他原本以為自己的人生不過如此了。
只是在一個偶然的時刻,他在江邊站著思考人生,好事的人錄下了自己的背影,并且發(fā)布到了網(wǎng)上。
姜小龍突然間就火了,一個乞丐思想家一般思考問題的鏡頭是多么的令人動容。
姜小龍一夜之間從一個乞丐變成了網(wǎng)絡(luò)紅人。
姜小龍不再是乞丐,食不果腹,衣不蔽體,受人欺凌的日子從此在他世界中畫上了句號。
姜小龍成了萬眾追捧的明星
今天,薛婷婷有什么目的嗎?看著她要把自己脫得精光,白送的模樣,姜小龍表情木然。
他一動不動,似乎在看一場表演。
而人生本身就近乎是一場表演。
其三:十年
林歡歡動也不動地站在那里,遠遠地看去,她就像一尊雕像,她的凝立似乎迫使的空氣都僵結(jié)了。
林歡歡站立的姿勢,讓秘書季方倍感窘迫,他覺得自己手足無措,也只能安靜地站在那里,竟然也站成了一尊雕像。
林歡歡的面前是浩渺大江,望著澎湃的江水,她突然就陷入了那件往事里。
大水奔涌,白浪翻滾,恰若猛虎嘶吼,在那樣的情景里,林歡歡情不自禁地抓住了徐浩然的手,緊緊地抓住,就那樣地找到了安全感。
一晃十年,此時此刻,徐浩然卻已經(jīng)不在這里,他去哪里了?杳無音訊……
可是,林歡歡依然無法忘記那個男人,他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仿佛鍥入了她的心里,很多時候她會莫名地笑、甚或突然地感到悲傷。她覺得自己在某個時刻不受自己控制,就想牽線木偶一樣被他操控。
是的,有些人和事,偃若你的影子會一輩子跟隨著你,因為那就是你生命的一部分。
十年了,林歡歡沒有放下徐浩然,也再沒有親近任何一個男人,即使她在仕途上呼風喚雨、一路飛升,經(jīng)歷著各種官場的男女交錯,但她心里也只能裝下那一個男人。
可是他呢?十年前的一個夜晚,就像從世界上蒸發(fā)了一般,從她身邊突然消失,自此,她世界的里他,也被抹去了,就像黑板上那些生動的字,被一下子擦的干干凈凈一樣,再也找不回了。
林歡歡望著向東疾流的江水,嘆了一口氣,她轉(zhuǎn)過了身,腳步移動,而就在她移動腳步的瞬間,突然看見不遠處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xiàn)在了面前,那不就是徐浩然嗎?她日思夜想的那個男人。
她先是驚訝的張大了嘴巴,她不相信,十年了,他怎么突然……?可是分明就是他啊!她覺得自己仿佛被按在了箭弦上,箭弦響處,她一下子向他竄了過去。
身邊的季方一臉的愕然,仿佛是突然被一個瘋子打了自己一個耳光,他還沒來得及反應(yīng),那個瘋子卻跑掉了一般,他下意識地也追了上去,看著自己的上級不顧一切地模樣,他在愕然里莫名地就有了一股小小的氣憤。
林歡歡攔住了徐浩然,她漂亮的臉頰上泛著激動的光彩,分明有一層緋紅漾在她雪白的皮膚上,竟似乎是燃燒的晚霞。她望著徐浩然,眼神里也滿是火,十年不見的那種焦渴和突然相見的喜悅交織著,炙烤著她的身體,她恨不得不顧羞恥地一把抱住他……
但是徐浩然的目光卻是漠然的,他漠然地望著她,似乎是在看一個陌生人,并且他臉上泛起了詫異,他覺得她好奇怪,一個不相識的人,怎么會用這種眼神看自己,難道站在自己面前的女人是個瘋子嗎?可是她衣衫靚麗,穿戴的整齊干凈,怎么會是個瘋子呢?
“浩然,我是歡歡,你?”她柔聲地問他。
“浩然?”他驚異地,“浩然是誰?我不叫浩然啊!”
“你?”聽了他的話,她分明地生氣了,她說:“十年了,你去哪了,現(xiàn)在好了,見面就不認識我了,我還是你老婆嗎?”
他更加驚訝,“什么,老婆?”他說,“我沒有老婆啊!”他這樣說著的時候,就用手撥開他,挪動腳步向前走。
而她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就像一根藤使勁地絞住了大樹,她大聲說,“十年了,怎么了,不認識了嗎?”
那一瞬間,她覺得自己的心突然被盜竊走了一般,失魂落魄了,竟然沒有了著落,她要留下他,但是他卻是要決絕的離開。
他用力拽她的手,一下子把她推到一邊兒去,他大踏步地走,再也不看她一眼。
望著他決然的背影,她突然就陷入虛空里,“自己認識過他嗎?”
是啊,她與他相識過嗎?
大水茫茫,激蕩出無邊的水霧,而她在無邊的霧氣里迷茫,“十年了,哦!什么也沒有!”
十年,在現(xiàn)實里沒有的愛情,愛情或許不在現(xiàn)實里。
其四:女孩的嬗變
1
世界是這樣的嗎?她望著窗外,忽然就想起來了,那是10年前,自己還是個孩子,是的,矮矮的,只有板凳一般高,夠不著1米多高的桌子。那個時候,爸爸站在窗外,一個人,掄著大斧劈柴,斧子在陽光下閃爍著刺目的光,就像一個鏡子,晃的人眼花。爸爸劈了好久,在即將收拾起來,準備休息的時候,有人推開院子的大門,站在了他面前。西裝革履,臉上白凈的沒有一絲泥土氣,與滿臉灰塵的爸爸截然不同。
(哎呀!大學生來了,抓緊屋里喝茶!)爸爸本能地,隨機又撲打著身上的塵土,說:“你看,我這滿身是土,不要笑話??!”
哪里?那人說,大叔,怎么會笑話?家里人不都這樣嗎?
(哦,那好,去喝茶)爸爸還是往屋里讓他。
爸爸心里想,(我們家什么時候會出這樣神氣的人物呢?那樣子,所有人都會高看一眼,要知道全村500戶人家,就這一個大學生呢?)
那人沒有進屋,只站在院子里,指指點點地,爸爸唯唯諾諾聽,也不知道說了什么。
直到她長大以后,終于知道,那個人叫黃越,現(xiàn)在是鄉(xiāng)里的干部,那天,他在給爸爸說,村子里要修路,每家都要出錢,爸爸唯唯諾諾。
2
世界是這樣的嗎?她望著窗外,看著黃越站在那里,他的面前坐著一個大腹便便的人,這個人是城里來的,據(jù)說叫馬長富,一臉的沒文化,但卻是來鄉(xiāng)里投資的,要建一座化工廠,每年能為全鄉(xiāng)帶來1億元的營收!
黃越站在那人的面前點頭哈腰,唯唯諾諾,那人呢,則指指點點。
此時的她,感覺到滑稽,多少年了,哦,10年了,自己現(xiàn)在15歲了,世界怎么就變了樣子呢?
(是嗎?以前的人看重知識嗎?看重有學問的人,而現(xiàn)在呢,似乎更看重有錢的人了?。?br />
她背著書包去學校,小小的心里,有著大大的疑問,那么,我上學去干嘛呢……
她經(jīng)常做夢,夢見自己大學畢業(yè)的模樣,就像一條流浪的狗,為了找到好的工作到處亂撞,爸爸也經(jīng)常擔心,怕她有一天回到鄉(xiāng)下當農(nóng)民,那么,不惹人恥笑嗎?
她想著,那個夢應(yīng)該是虛空,現(xiàn)實里不會這樣子的吧,如此殘酷?
(可是呢,她想著,似乎看到以后自己的樣子,哦,不會的,不會!)
如果,有一天自己變成馬長富的樣子,那是最好的!
其五:罌粟
趙玫兒看著面前的一切,眼淚也就流下來了,熱熱的,咸咸的,只流到了嘴角,她摸了一下,突然感覺自己的嘴巴如同火焰,熾熱起來了。
(哦,是在幾個月前嗎,自己坐在窗子前,窗簾是拉上的,是不經(jīng)意間拉上的嗎?兩座樓之間的距離很近,透過窗戶可以直接看到對面,對面的人,晃動著,一個男人和女人,咿咿呀呀地,自己似乎聽到了……)
她的心怦怦地跳,臉也紅了,看上去就像雪地里嬌艷卻羞臊的梅,在經(jīng)歷什么嗎?她望著面前的他,不好意思地扭轉(zhuǎn)過頭,說:“你看,我們什么時候結(jié)婚呢?”她的聲音縹緲游離,似乎被什么東西牽引了去,滿腦子的注意力都不在那句話上,她在注意什么呢?她想掀開窗簾,往對面看一眼,但是怎么可以的呢?根本不可以,那個場景會讓她十分尷尬,她到底想做什么呢?
她望著他,看見他直愣愣地站在自己的身邊,就像一根木頭。她嘆了一口氣,有一次吧,她趴在自己的身上,那根東西在自己的身體里只動了兩下,就癱軟了,就那一次吧,從那以后她厭惡和他做愛,而他也似乎怕了,再沒有過。
唉,她嘆了一口氣。
她記得一年前,爸爸對自己說,玫兒,我給你介紹個對象,有錢的,是個富二代,這樣你可以少奮斗很多年,你覺得呢?
她想了想,點頭,好吧,我們見一下。于是就見到了他,孔武有力,英俊,她也就同意了。但沒有想到,三個月的一天,她趴在自己的身上,就那么兩下子就不行了。
她撫摸著自己的胴體,感覺里面有什么東西要噴涌出來,只要有個男人輕輕一撩撥,她一定就控制不住地與那人茍合。
(是的,沒錯,自己就是這么賤,誰讓他無能呢,擺在面前的發(fā)春的女人偏偏搞不定)
她上了對面男人的床,是的,對面樓上的男人,而他現(xiàn)在正在和另一個女人造愛,那個女人是他的老婆,生的美麗如花的女人。而自己呢,則妖艷的如同罌粟。
今天,她哭了,趙玫兒哭了,眼淚就像斷了線的珠子,只流進了她櫻桃一般的嘴里。
她望著面前的一切,一個男人還在自己身上奮力地沖刺,另一個男人突然就沖進了房間,那個時候,她還處在翻天倒海般的快感里,男人猛然從她身上翻滾下去,撿起衣服,倉皇地沖出門逃跑了。
哦,趙玫兒看著,她忽然感覺到了無比的虛空,那虛空放大,她一下子落盡了虛空里。
其六:迷失
(世界是藍色的嗎?)她望著放在圓形桌子上的杯子,杯子是藍的,里面盛滿了水,水也是藍的,放著晶瑩的光,就像一片海,湛藍色的海,包圍著,包裹著,吞噬著。(世界是藍色的嗎?)
她不僅問自己。抬起頭,看見了那個男人,他臉上的表情有些邪惡,卻又瞬間消失,就像窗玻璃上的一些污漬被悄悄地擦拭,轉(zhuǎn)而便是陽光燦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