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籮筐】十年姻緣(小說)
一
十三歲那年秋天,她讀初一,第一天放學(xué)回家,發(fā)現(xiàn)家里來了一小一老兩個客人。媽媽對她說:“我給你介紹一下,這是你奶奶老姐妹和她的孫子。”她瞟了一眼那個小男孩,瘦瘦小小的,好像非洲難民,心里覺得很不舒服。她不知道他們來自己家里做什么。她媽媽又接著說:“這個小哥哥從鄉(xiāng)下轉(zhuǎn)到你們學(xué)校就讀,暫住我們家。剛來人生地不熟的,你以后要多幫助他?!甭犃藡寢尩脑?,她再一次看了這個小男生一眼,還故意挺直了身子,就差和他比身高了。她在心里想,他比我大?這么一個小不點,至少比我矮一個頭,還要我叫他哥哥,怎么可能。以后還要住我家,我一起上學(xué)?丟死人了,我才不呢!她的臉上劃過一絲不悅。
等小男孩奶奶一離開,她就給那個男孩寫了張紙條,約法三章:第一,在家里,不許到我房間,連房門口都不能轉(zhuǎn)悠;第二,在學(xué)校,不許對同學(xué)說你住我家和我認識,不能和我一起上學(xué)放學(xué);第三,我在學(xué)校發(fā)生的任何事,你不許對我父母說,他們問你就說不知道。也許是因為寄人籬下,也許是迫于她的高大威猛,男孩很快回復(fù):“好的。”
她是一個小鎮(zhèn)上的女孩,是家里的獨生女,有一定的優(yōu)越感。加上她長得高挑,13歲就165厘米,那時她在班級幾乎可以俯視所有的小男生,自然心生幾分傲嬌。而他來自偏遠山村,家里還有一個妹妹,雖然父母極力把最好的都給了他,但畢竟條件有限,加上男孩各方面發(fā)育比較遲緩,所以他不僅長得瘦小,心理上也很自卑。剛到她家,就被她拿捏得死死的。這樣彼此相安無事,完成初一學(xué)習(xí)。
到了初二,男孩開始長個子,學(xué)習(xí)成績也慢慢超過了她。但在她眼中,他還是那個隨時隨地聽從她調(diào)遣的小不點。直到有一天,他開始和別班的女生遞紙條,她發(fā)現(xiàn)后,覺得非常驚奇。心想,就他那樣,還有女生喜歡?不知出于什么目的,她也和班上的一個男同學(xué)開始傳紙條了。由于他們都有共同秘密,關(guān)系比上初一時有所緩和。但隨著初三的到來,學(xué)業(yè)的壓力高于戀愛游戲的好奇,他們的朦朧之愛,自然而然給學(xué)習(xí)讓路了。后來他考上了縣城一所高中,她考上衛(wèi)校。從此,兩人很長時間沒有任何聯(lián)系。
二
她衛(wèi)校畢業(yè)后,在家鄉(xiāng)附近的一個城市醫(yī)院里做護士。整天除了工作,就和閨蜜一起逛街吃街邊美食。這時她已經(jīng)長到172厘米了,由于整天吃喝又不鍛煉,長得有點胖,加上她個子又高,給人感覺更健壯結(jié)實了。她自己有時放眼望去,江南的女孩子都長得嬌小可人,粉嫩水靈,而自己怎么長成這樣?她心中頓生自卑之感。
那一年她20歲,不知不覺已經(jīng)工作2年。有一天一個小姑娘開著一輛車從她眼前閃過,她覺得很拉風(fēng),就想去報名考駕照??嗑毩藥讉€月,開車的基本功也差不多學(xué)會了,有一天師傅通知她去駕考,不巧的是,那天晚上她值夜班,第二天一早就要去考試,可她把考試必帶的身份證忘在家中了。她那個急呀,她家離工作地還有一段距離,晚上沒有到城里的公交車,不想麻煩父母,就找了個網(wǎng)約車司機。跟他說好,幾點家里人給他身份證,幾點送到她手里。當然她提前打電話和父母說好。第二天早晨,那個網(wǎng)約司機不僅把身份證送來了,而且還順便把她送到了駕考現(xiàn)場,司機的暖心之舉讓她感動。為表示謝意,她請司機吃了個飯。一來二往,他們就成為了朋友,還互加了微信。
有一天,她突然接到了一個陌生電話,她一開始掛了,現(xiàn)在誰還接陌生電話,詐騙電話太多了!可是這個電話掛了又來,掛了又來,她有點惱了,于是就接了:“你有病呀,老是打來,你以為大家都像你這樣的智商嗎?都會被你騙嗎?”那邊“呵呵”兩聲,說:“脾氣一點沒變呀,還那么火爆?!彼宦牳穑澳阏J識我嗎?你知道我是什么性格?太搞笑了,好像我們很熟似的?!蹦沁吘驼f:“本來我們就很熟呢,十幾歲就認識你了?!彼宦牳鷼猓F(xiàn)在的騙子真能裝?!澳阒牢沂钦l?家住哪里?”電話那頭立即報出了她的姓名和家庭地址,她一聽,覺得太蹊蹺,難道他真的認識我嗎?她說:“你是誰?報出姓名?”那邊立即報出了姓名。她聽后愣了幾秒,馬上說:“原來是小不點呀?你怎么知道我電話的?”他說:“叫哥哥!我已經(jīng)是180幾的大個子了,誰是小不點呀?至于怎么知道你的電話,問你最近交往的男朋友吧?!彼?,我沒有交什么男朋友呀?忽然她想起最近認識的網(wǎng)約司機。雖然他是個年輕的小伙子,但她對他沒有感覺,只是一個普通朋友罷了。想到這里她正色道:“我沒有交男朋友,最近認識的一個網(wǎng)約司機,是一個普通朋友?!彼f:“人家可把你當作女朋友了。”“你怎么知道的?”“他是我徒弟,他說最近交了個女朋友,我一聽名字,才知道是你,所以才給你打電話?!边@樣她和他又一次有了交集。
三.
從那以后,他們四人就經(jīng)常見面。他帶著他的徒弟那個網(wǎng)約司機,她帶著她的閨蜜。
第一次見面,他說要請她吃西餐,那個時候,她只是一個小護士,工資低又要租房,所以從不去吃西餐,今天有人請吃西餐,當然高興。她帶著她的閨蜜一起去了。他們約在一個新開的西餐館。她很激動,就和閨蜜先去了,找臨街的位置坐下。他倆還沒到,她倆就坐在那里,一邊看滿街的燈火,和川流不息的人群,一邊說說笑笑聊著天。不一會兒,她遠遠看見那個網(wǎng)約司機來了,和他一起來的還有個大帥哥!她在心里嘀咕:難道那個帥哥是“小不點”?不可能,再變,丑小鴨不可能變成白天鵝的!
正在她胡思亂想時,兩個人已走到桌子跟前。她站起來和網(wǎng)約司機打了招呼,然后轉(zhuǎn)身小聲問他:“那個人是誰?”沒等司機說話,大帥哥沖著她大聲說:“嗨,你又長高長壯了?!比缓蠊室馔磉厹悳悾柭柤缯f:“比我矮多了?!芭盟謱擂?。更尬尷的是吃牛排時,問她要幾分熟,她從沒有吃過牛排,不知道怎么回答。好在她閨蜜機靈說:”我們倆都要七分熟?!斑@才緩解了她的尷尬。那次見面,她了解到,他高中畢業(yè)后,讀了四年的大學(xué)船舶制造,然后分派到這座城市的造船廠上班,現(xiàn)在是船舶工程師。她認識的網(wǎng)約司機是他的徒弟。他們關(guān)系不錯,兩個人除了工作上的師徒關(guān)系外,也經(jīng)常在一起聊年輕人關(guān)心的話題,比如戀愛什么的。她的存在就是網(wǎng)約司機告訴他的。雖然她極力辯解她和網(wǎng)約司機不是男女平等關(guān)系,但網(wǎng)約司機的積極表現(xiàn),讓人誤以為她是他的女朋友。雖然她很生氣,但又不能太露骨,只是每當他撮合大帥哥和她閨蜜談戀愛,而自己表現(xiàn)為她男朋友時,她就公開說,你別這樣,我們大家都是好朋友。
那天,剛好是她生日,他們又相約一起外出吃飯慶祝。本來大家在一起吃得好好的,她也很開心。而網(wǎng)約司機又站出示愛,而且是很露骨的那種表達,逼得她喘不過氣,于是她一氣之下,就沖出去了,那個司機還是不放過她,跟著追了出去,并且大聲說:“我愛你,和我交往吧?!八X得太丟臉了,就一口氣沿著海邊跑,一邊跑一邊說:“你別跟著,你要再來我就跳海了!”這才制止了他。司機回到吃飯的地方。大帥問:“她呢?”“不知道”司機說。帥哥一聽,急了,罵了他一句:“這么晚,你讓一個女孩子在海邊走,遇到壞人怎么辦!你是男人嗎?”說完,他就直接到海邊去找她了。他走了很遠,才在一個角落找到蹲在地上哭泣的她。他把她拉起來,看海邊風(fēng)大,她跑得急連外套也沒有穿,就把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身上,扶她在海邊的一個椅子上坐下,他就站在她背后,此刻,她突然覺得他分外高大,平時身材健壯的她從來沒有一般女孩在男人身邊小鳥依人的感覺,今晚突然在他面前有了,這是她長到22歲第一次有了這種感覺,她一掃了剛才郁悶煩躁的心情,輕聲地對他說:“謝謝你!”她挪挪了身子對他說:“你也來坐吧。”他默默地坐下,對她說:“以后有什么事告訴我,他就不敢對你造次了?!彼蝗晃卮罂奁饋?,哽咽地說:“我對他不知說了多少次,我們只是普通朋友,讓他不要胡思亂想,每次他約我,我都帶上閨蜜的??墒撬褪遣宦?,而且現(xiàn)在越來越變本加厲了,我都有點后悔當初不應(yīng)該和他做朋友的?!甭犕晁目拊V,他淡定地說:“你沒有做錯什么,只是他錯把友誼當愛情了。你只要表明了你的態(tài)度,他以后就不敢了。如果他今后還騷擾你,有我呢,他不敢的?!?br />
那晚他們坐在江邊的椅子上聊了很多。從他們初識,到他們分開后各自的經(jīng)歷,從他們家里親人到他們各自認識的同學(xué)。聊著聊著,他們又找到了彼此小時候的感覺,覺得盡管相隔了好多年,但一點都不陌生,彼此熟悉得就像昨天還在一個鍋里吃飯,一個教室上課似的。他們聊得很晚,心里卻十分寧靜舒適。
那晚之后,他就會時不時打電話或約她出去吃飯,看電影,或周末郊游,逛公園。開始她還帶著閨蜜,但他沒有帶徒弟。漸漸地,她發(fā)現(xiàn)閨蜜也有點喜歡他的意思,于是她就盡量撇開閨蜜,和他單獨見面。她這時才意識到她和他已經(jīng)不是一般的發(fā)小和故交了??伤麄兿鄲哿藛幔克€不敢確定,因為此時她很自卑,覺得自己這長相,不是一般男孩所喜歡的類型,更何況他是那么的帥,又是大學(xué)畢業(yè),自己只是一個中專生,他能愛上自己嗎?真不好判斷。她意識到這點之后,出于愛的本能,她開始著手改造自己,優(yōu)化自我。
有好一段時間,他約她,她都以值班為借口拒絕他。然后她周末報了個大專班去提升自己;晚上去跑步去健身房給自己減脂塑身;經(jīng)過半年的努力,她考到了護理專業(yè)的大專文憑,體重也從140斤降到115斤。
某個周末,他突然接到了她的電話,說約他去看海。他們生活的城市就是一個海邊城市。所以上次她被他的徒弟逼得無路可走,就是順著海邊狂跑的。這次是她主動約他,他收到信息還真有點小激動。好不容易熬到了周末,他們一起來到了海邊。當然是他先到的,他點好了涼爽的飲料,坐在那里等她。正當他顧盼神游之際,他看到遠處走來了一位美麗的女子,身材高挑,凹凸有致。皮膚白皙,眼中有光,身穿一件月白的連衣裙,裊裊娉娉向他走來,他看傻了,不知眼前這位美麗的女子是誰,直到她大聲喊出他的名字時,他才醒悟過來。她坐下后,對他說:“你剛才在想什么呢,那么出神,我走到身邊都沒有發(fā)覺?!彼s忙說:“沒什么,只是被你驚艷到了!”她剛好伸手要去打他,卻被他順手遞來的飲料給化解了。他們說說笑笑,吃吃喝喝,不自覺中時間就溜走了,到了中午,他們?nèi)コ粤艘活D海鮮大餐,下午去海邊樂園,盡情地玩了一下午。從沒有這樣開心,從沒有這樣盡興,兩個人都有點戀戀不舍,天色已經(jīng)很晚了,但沒有人說要回家的話,他們依然順著沙灘,追逐打鬧著……
也許是吹海風(fēng)太久,她的輕度鼻炎犯了,老是有鼻涕往外流,開始她包里還有很多餐巾紙,不久就用完了,她很尷尬。他一看她快要流鼻涕時,趕忙拿出自己包里的給她。天色已晚,在臨分別時,他伸出了雙臂,做出一種很大度隨意的樣子說:“我們來個外國式的擁抱告別吧?!八€在猶豫呢,他已經(jīng)伸出雙臂抱住了她。這時更尷尬的事發(fā)生了,她的鼻涕又一次流了出來,霎時她臉紅了,就在她鼻涕快流下來的瞬間,他說時遲那時快,他手邊剛好有一顆樹,他快速摘了幾片葉子,很快給她擦掉了鼻涕,她瞬間感到了從沒有過的溫暖和輕松。她在心里默默地說,就是他了!只要他不嫌棄。他們愉快地說了聲再見,相約電話聯(lián)系。
回家之后,她心里開始翻江倒海,滿腦子都是他!她想不明白,這個體貼的帥哥真的是那個“小不點“嗎?他什么時候長得這么高大,什么時候變得這么善解人意?人家都說女大十八變,其實男孩變化很大呢!正在她胡思亂想之際,看到閨蜜給她發(fā)來的短信:”你和那個帥哥真的是發(fā)小嗎?你們一定很熟悉吧?我覺得他是我的菜,我喜歡他的那個壞壞的笑,你能把他介紹給我嗎?謝謝!“她看完后,愣了幾分鐘,不知該怎么回答她,就敷衍著給她說:”好的,等我再見到他時,給你問問他有沒有女朋友?!澳峭硭稍诖采戏瓉砀踩ピ趺匆菜恢?,她雖然心里早有了主意,但閨蜜的短信促使她更快更堅決地下定決心,明天一定向他表白,否則不知花落誰家呢。
四
晚上下班后,她打電話給他:“今晚能見個面嗎?”他回復(fù)說:“今晚要加班,周六吧?!钡纫粫质盏剿奈⑿耪f:“周六也有事,周日?!边@一周,她老胡思亂想,不知他有沒有女朋友?不知他喜歡不喜歡自己?以至于她的好朋友王醫(yī)生,連叫她五聲,她都沒聽見。王醫(yī)生走到她面前拍了拍她肩膀,她嚇了一跳,醒悟過來。
好不容易熬到了周日,和上次一樣,他們約在海邊見面。她遠遠就看見他坐在海邊的椅子上,從背影看特別美特別有詩意。她躡手躡腳地走過去,還是被他發(fā)現(xiàn)了。他對她笑著說:“你來了,對不起,最近有點忙?!彼B忙說:“沒事的,就是無聊想和你聊聊天。”他說:“你說,我聽著呢。”她不好意思地說:“我想問你一個問題?!薄澳銌枺視鐚嵒卮鹉愕??!彼麧M面笑容地說。她沉吟了好一會,鼓起勇氣說:“你有女朋友了嗎?”他回答很快很自然:“有啊!”接著他又開玩笑地補充一句說:“你見過帥哥沒有女朋友的嗎?”她非常尷尬,連忙說:“我是替閨蜜問的?!彼滞嫘Φ卣f:“那就好,不是你自己就好?!彼挥杏矒沃f:“我才不要談戀愛呢,一個人多自由開心呀!”他怕怕她的肩,用過來人的口吻對她說:“你還小,可以慢慢挑。不像我被套得死死的,想逃脫都難哦!”說完,他長嘆一口氣。沒想到他已經(jīng)有女朋友了,她的愛情還沒有誕生就死亡了??墒强吹剿麌@氣的樣子,她暫時忘記了自己的痛苦,反而開始關(guān)心起他來:“為什么要嘆氣?”他就原原本本把有關(guān)未婚妻的事告訴了她。他說:“你知道的,我是出生在偏僻的山野鄉(xiāng)村,又是家里的獨生子。雖然有個妹妹,但在父母眼中女兒終究要嫁人的。我工作不久,家里就一直張羅著給我相親,我一直以工作忙為借口,拒絕了他們。直到去年,我轉(zhuǎn)正了,剛好村里有一個比我小幾歲的女孩大學(xué)剛畢業(yè),人長得漂亮,她家里做大生意,剛好我爸做一個小本生意,我爸爸就覺得這可是一個好機會,硬逼我回家見她一面,沒辦法我只能接受。見過之后,那家人對我非常滿意,小姑娘也特別喜歡我,我說不上喜歡但也不反感,就這樣我們開始交往了。開始感覺新鮮,彼此感覺還不錯,可是時間一長,我發(fā)現(xiàn)她家里人希望我辭去現(xiàn)在的工作,回家接手他們家的企業(yè)??墒俏蚁矚g我的造船工作,我根本不喜歡做生意呀。我多次和小姑娘表達這個意思,可是她終究拗不過她爸爸,上周六,她爸爸給我下了最后通牒?!闭f完后,他長嘆了口氣,憂傷地低下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