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二十四歲，我媽說我不小了，可能你們也會這么說。年齡這事挺奇怪，二十歲以前不當(dāng)回事，二十歲以后就成了不想都不成的事，可想又沒用，它還是一年長一歲，要是有誰能讓它不這樣，地球真得倒著轉(zhuǎn)了。
　　 我懂我媽的心思，她就怕我成為剩女，這可比她擔(dān)心豬肉漲價嚴(yán)重多了，少吃點她說身材好開心，可我要是成了剩女，她就是瘦成一百斤也還是發(fā)愁?？?，我媽為我操心倒成了我的心事。你們會問你怎么會這樣??？告訴你們吧，別看我對我媽有時發(fā)點小脾氣，其實我是孝女，就是俗話說的小棉襖。我啊，心里可心疼我媽了，她為我操心頭發(fā)白了不少，我還記得她年輕時的樣子，大眼、紅唇、高鼻梁，一個真正的美女，我可比不上她。我嘛，眼睛不大，也不算咪細(xì)，皮膚還湊合，不是特別白，主要的缺點就是我的鼻子，隨了我爸，看起來沒啥精神似的，至于身材，我可以驕傲地說一點不差。當(dāng)然了，我也只有一米六，實話實說。
　　 我大學(xué)畢業(yè)兩年了，在一所小學(xué)教語文，屬于那種還比較定心的工作，好歹有寒暑假。我媽這兩年比我忙，我是每年忙九個月，她是從年頭忙到年尾。你們問她忙啥？她忙著替我物色對象，在這方面她是絞盡了腦汁。我常說媽，你也不用這么費心，有合適的我自己就能把自己嫁出去。她說，要是你上大學(xué)那會兒認(rèn)真點，哪要我現(xiàn)在這樣操心。是的，那時我雖然談過兩個，可也沒覺得那是人生大事，合得來就處處，合不來大家該干嘛干嘛。那兩個都算是同學(xué)，同校不同班。沒有結(jié)果不怪我，現(xiàn)在的人有點喜歡算計，不是小算就是算計大的。第一個人不錯，不滑頭滑腦，可就是太精打細(xì)算那點生活費，吃個火鍋還不能超過一百五。一次兩次我都忍了，到后來我覺得再交往心都累。第二個看起來大方，吃飯是舍得花錢，買東西也不小氣，可是他后來說了實話，他爸媽不會給他買房，只會給他租房子結(jié)婚。雖然我們也沒到談婚論嫁，可一聽說他爸媽是這個態(tài)度，我就猶豫了，我爸媽跟我說過，沒房子的人別想娶他們的女兒。我是不喜歡浪費自己和別人時間的人，及時了結(jié)了那段感情。說起來我不算隨隨便便，這點我敢肯定，可爸媽他們不這么看，非說我是沒用心找。
　　 你們一定會說，大學(xué)里沒談成功，畢業(yè)后再談就是了。這個道理沒錯，我媽就是這么想的。而且她操心可不只是嘴上說說，她可是真花了工夫。我還沒畢業(yè)她就幫我物色對象，親戚、朋友、閨蜜、同學(xué)、同事、鄰居，凡是能想到的渠道，她都沒放過，那種絞盡腦汁的樣子，誰看了都會佩服。說實在，我的心里是既愛又恨，愛我有個好媽媽，恨現(xiàn)在優(yōu)秀的男人太少，我媽為我這么操心，可我現(xiàn)在還單著，我都對男人失去信心了。你們會問，你相過幾個？告訴你們，到前兩天為止，我已經(jīng)相過二十五個啦。別驚訝，在我看來這二十五次相親不過是見了二十五個人，就是走馬觀花的感覺，所以也沒覺得有啥了不起，也就是喝喝茶、吃吃飯，最多是再看場電影。說實話，和我見過面的人我大多忘了長啥樣，我覺得好玩，就記下了次數(shù)。今天我就說說印象最清楚的第二十五次吧，聽我說完你們就知道我的心態(tài)啦。
　　 乖女兒，好好準(zhǔn)備一下，不能馬虎。每次我去相親之前我媽都這么關(guān)照我。我從小不馬虎，可要說相親前好好準(zhǔn)備，我也就有點抵觸情緒。因為我可不想搞得太隆重，要不然到頭來會很失望。不過把臉洗干凈擦點粉涂個口紅還是會的。我臉上的優(yōu)點不多，但相親又不是去見心上人，有啥是啥，沒必要那么顧忌。又有幾個能稱得上帥哥呢，大家彼此彼此，挺好。
　　 那天我和相親對象是在茶莊見面的，地點是我定的?，F(xiàn)在的男人大方的少，我也不想給人留下蹭吃的印象，所以我覺得喝喝茶就可以了。而且，要是我覺得沒必要下次再見，喝茶是最沒負(fù)擔(dān)的。從電話里的聲音我判斷對方是比較成熟的，結(jié)果一見面我有點失望，穿著打扮看起來像個學(xué)生，長相還說得過去，和我在一條水平線上。我一見到他就想好了，今天最多談一個半小時，談多了浪費大家的時間。別說我傲氣，我可實際了，如果給人一種錯覺，反而沒啥好處。那天我的這種想法特別強烈。
　　 “你好，我來晚了，單位里有點事，不好意思啊。”每次相親我都會晚到幾分鐘，要是對方不高興，我也就有數(shù)了。
　　 “沒事的，教師忙，可以理解，我不是小心眼的人?！?br />　　 “那就好，對了，今天咱們AA，說好了啊。”不知為何，當(dāng)時我覺得不像是相親，所以不想有負(fù)擔(dān)。
　　 “好吧，聽你的，你說了算?！?br />　　 “咱們來一壺鐵觀音好嗎？別的茶我喝不慣?！逼鋵嵨覍炔锜o所謂，只是喝我爸的鐵觀音喝多了，就習(xí)慣那種味道。
　　 “行，我是除了咖啡，都適應(yīng)?！?br />　　 “怎么，你不喜歡咖啡？喜歡民族風(fēng)是吧？”他有點保守，打扮談吐都看得出，不過說實在這在我看來不是缺點。
　　 “我可不是民粹主義者，我只是喝了咖啡晚上睡不著，好幾年沒喝了?！?br />　　 等鐵觀音端上來，他主動為我倒茶，看出來他還是挺有素質(zhì)的，不過我沒覺得他很特別，這種書生氣的男人我也接觸過，和我理想中的人還是有差距的。
　　 “你們小學(xué)老師不好當(dāng)吧？”
　　 “是呀，孩子犯了錯，老師還不能說，有的家長動不動就責(zé)問老師，甚至還有動手的，我們可都是掙工資的，良心上說得過去就行了，認(rèn)真不是好事?！彪m然我對他沒什么感覺，可還是愿意和這種素質(zhì)不低的人說說話，我打算坐上一個多小時，然后各回各家，就這樣想。
　　 “我以前對老師沒什么好感，可能和我小時候的經(jīng)歷有關(guān)，不過現(xiàn)在我覺得老師的素質(zhì)還是高的，講真話?！?br />　　 “社會上對教師有偏見的人太多了，說什么掙得多又舒服，還經(jīng)常拿好處，不過我們也不計較了，讓他們羨慕嫉妒恨好了，還是那句話，我們也是掙工資，吃良心飯。”我就像是和談得來的朋友聊天，這種感覺不錯，要是聊都不想聊，早點回家就是了。
　　 “我挺理解你們的，管孩子真不輕松，有的孩子心眼比大人都多。”
　　 “不光心眼多，有的還很毒辣。我們班有個女孩鬼點子多，一個男孩聽她的話，往另一個男孩脖子上澆滾燙的水。這種事都做得出來，長大了還不知道干什么呢！”
　　 “是嗎，還有這樣的孩子，真該讓家長揍一頓！”
　　 “家長還找理由呢，說是老實孩子被欺負(fù)了才這樣?！蔽彝耆俗约菏莵硐嘤H的。
　　 “你們老師的責(zé)任真重，我以前體會不深，老師是園丁真不是說說的?！?br />　　 “你是在企業(yè)行政部門，那不會太煩吧？”我媽說他是行政部門的小頭頭，我覺得那是一個不需要多少專業(yè)知識的崗位，應(yīng)該很好混。
　　 “煩的事不多，可是這種部門不是我想待的，我想去干銷售，那樣才能鍛煉自己?！?br />　　 “不會吧，銷售的活大多數(shù)人不愿意干，你是日子太輕松了，找點挑戰(zhàn)，這種想法現(xiàn)在有，可能過幾年你就不這么想了?！蔽矣X得這個人比較理想主義，可能是書讀多了。
　　 “是呀，我的日子是太輕松了，不是我想要的，上高中時我就想著以后干一番事業(yè)，現(xiàn)在這樣下去就算荒廢了，我也挺著急的。”他說完低下了頭，顯得心事重重，我覺得他還不成熟，不過我對他有了點好感。
　　 “你想干什么樣的事業(yè)，做生意當(dāng)老板嗎？”我沒顯得不屑一顧，反而有了好奇心。
　　 “當(dāng)老板不是我的最終目的，錢可以有很多用途，我不是太看重物質(zhì)。我原來很喜歡文學(xué)，也喜歡看歷史書，說實在我的頭腦還可以，看問題有點深刻?！?br />　　 “哦，這么說你挺有責(zé)任感，還想為國家做點什么?！蔽倚睦餂]想嘲笑他，可說出來的話有點像，我想這個人當(dāng)朋友可以，談戀愛是不可能的。
　　 “不好意思，跟你說這些不合適，你覺得我書呆子氣吧？”
　　 “不是書呆子，是書生，這點肯定有，聊聊無所謂，介紹人說你人挺好的，很實在，這話一點不假?！蔽议_始覺得自己有點會說話了，就好像我不是二十四。
　　 “你在花園小學(xué)？你們學(xué)校的老師，有個張菲菲吧？”
　　 “是呀，你認(rèn)識她？”我臉一定紅了，我猜想他和張菲菲非常熟，可能還談過戀愛。
　　 “她是我高中同學(xué)，那會兒她是我們學(xué)校的校花，不過我沒覺得她特別漂亮，只是覺得她氣質(zhì)不錯，也挺善良?！彼苷J(rèn)真，不像是信口開河。
　　 “沒錯，我也這么認(rèn)為，不過她比我漂亮，對嗎？”我有時很狡猾，說這話我很得意。
　　 “你也是美女，你們倆不是一個類型的，她沒你聰明?！?br />　　 “你挺會夸人的，一定夸過不少女孩吧？”
　　 “不是你想的那樣，我愛好文學(xué)，眼光還不錯，你確實聰明，這點我能肯定?！?br />　　 “那你還能肯定什么？……關(guān)于我?！蔽矣X得和他開開心也不錯。
　　 “你看起來不是物質(zhì)女……”
　　 “這都能看得出來？我可沒說過我不喜歡錢啊?！蔽倚ζ饋砹?，覺得逗逗他真好玩。
　　 “也許我是感應(yīng)出來的，你沒說，可我能感覺出來，你心眼挺好，也挺善解人意?！?br />　　 “不會吧，這么一會工夫，你感覺出這么多，你會算命還是有特異功能？”我發(fā)現(xiàn)我很興奮，不是感情方面的原因，說不出為什么。
　　 “你說我是算命的，我不否認(rèn)，我還真幫別人算過，隨便說說的那種。有一次我碰到一個女孩，我說她老家是上海的，有一個弟弟，我說她和男朋友十六歲認(rèn)識，當(dāng)時在鬧矛盾。結(jié)果她眼睛都呆了，說我說的都對?！?br />　　 “是嗎，那女孩后來喜歡上你了？”我對他的感覺變了，有點不敢肯定他是什么樣的人。
　　 “沒有，不可能，我又不是騙子，我只是憑感覺說的，說對說錯都正常。她也不可能因為這喜歡我，她只是好奇我為什么說得這么準(zhǔn)?！?br />　　 “看來你有點與眾不同，說真的我現(xiàn)在就這么覺得。”我不是夸他，反而覺得他給我的印象沒剛才那么好。
　　 “謝謝你的夸獎。我說的有點多，咱們剛認(rèn)識，我就說了這么多?！?br />　　 “咱們就是聊聊，不用太介意，喝喝茶，聊聊天，我覺得輕松一點好。”我已經(jīng)在暗示我沒有太多想法。
　　 “我平時不怎么聊天，也很少上網(wǎng)，今天這樣聊天我也很開心?！?br />　　 “那你平時除了看書就沒別的愛好？”
　　 “我還喜歡看看籃球和足球節(jié)目，上學(xué)那會兒我經(jīng)常運動，現(xiàn)在很少運動。”
　　 “你應(yīng)該多運動，胖了不好?！痹谖已劾?，他的優(yōu)點不算多。
　　 “聽介紹人講你是語文老師，那你一定也看過不少文學(xué)方面的書嘍?！?br />　　 “看過一些，上大學(xué)時看過一些，現(xiàn)在偶爾看看?！蔽矣X得自己和他的共同語言不多，只想再坐一會兒就各自回家。
　　 “是呀，文學(xué)沒多少人關(guān)注，可我就是喜歡，那些經(jīng)典能讓我興奮?！?br />　　 “可是物質(zhì)基礎(chǔ)也很重要啊，房子問題，還有教育、醫(yī)療，這些都是必須考慮的，我可是俗人，考慮這些比較多?！蔽也幌腚[瞞自己真實的想法，還想告訴他，我和他差異很大。
　　 “你說的一點沒錯，可我覺得現(xiàn)在的人太現(xiàn)實了，有點乏味?！?br />　　 “你的境界有點高，普通人達不到，我就達不到?！?br />　　 “我沒覺得自己境界高，我就是有點想法。不好意思，我說話很直接。”
　　 “這樣很好，大家本來就應(yīng)該直接點，我們坐在這聊天不用繞圈子?！?br />　　 “那好吧，我就實話實說，今天本來我不想來的，是父母非讓我來，我不想讓他們著急，所以就來了。等會兒我買單，一定?！?br />　　 “我也一樣，我爸媽也為我操心?！蔽椰F(xiàn)在覺得輕松一點了，只想再坐一會兒。
　　 “我剛和原來的女朋友分手，心里還沒想好要談戀愛。我是被父母逼著和女朋友分手的。我覺得對不起她?！?br />　　 “你還挺重感情，為何你爸媽非要你和她分手？”我有點好奇。
　　 “我女朋友有個弟弟，還有個妹妹，我父母非讓我找個獨女。”
　　 “你爸媽想的也沒啥不正常，現(xiàn)在的人就這么現(xiàn)實。你和你原來女朋友談了多久？”
　　 “三年多了，大學(xué)的同學(xué)，不是咱們這的人，畢業(yè)后回了老家。我們是有點難，我還是覺得對不起她。”
　　 “可能這就是命中注定的，不過你還有機會，如果你愛她，還可以繼續(xù)?！蔽矣X得他還是挺不錯的男人。
　　 “是嗎，你說我該堅持嗎？”他的眼睛盯著我。
　　 “為什么不能讓自己主宰自己呢？”
　　 “對，自己主宰自己，我還是應(yīng)該爭取。謝謝你的提醒。今天我收獲很大?！?br />　　 “記得付咨詢費?！蔽倚π?。
　　 “要是成了，我請你喝喜酒。”
　　 “你應(yīng)該拿出點勇氣，如果她真的愛你，你也愛她，就不要顧慮太多?！?br />　　 “你看起來很成熟，介紹人說你二十四，真不像?！?br />　　 “我有那么老嗎？我一直以為自己看起來年輕。”
　　 “不好意思，我是說你思想成熟?！?br />　　 “好吧，看在你夸了我?guī)拙涞姆萆?，不收你咨詢費了。”哈……
　　 那天我們說再見時，我覺得心情不錯，像是做了一次雷鋒，他也應(yīng)該很滿意。當(dāng)時天上的星星很亮，我好奇地看了一會兒。我們各自開著汽車回家，結(jié)束了這次相親。
　　 我爸媽已經(jīng)習(xí)慣了我說沒看上對方，我的各種理由都編得很像那么回事，我會把他們的血壓控制好，讓他們對未來依然充滿了希望。我覺得我這個教師工作上是稱職的，雖然我的生活難免單調(diào)，但想到和一個自己不喜歡的男人過日子，我就會慶幸現(xiàn)在活得挺好。我媽在達到目的之前，一點沒有放棄的跡象，她有比在工作中更多的熱情，有對我這個好閨女無盡的愛，我覺得不可能有誰像我媽這樣愛我。
　　 我想想自己這二十四年的成長經(jīng)歷，夠值得驕傲了，就算沒有自己愛的男人，我也不會唉聲嘆氣，愛自己，愛爸媽，我常這樣對自己說，當(dāng)然我還是沒有到看破一切的時候。我相信只要認(rèn)真面對，更完美的生活一定會到來。二十五次相親，還好，不多，繼續(x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