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韻】賈平凹的書(散文)
昨天,女兒見到賈平凹,給我?guī)Щ貋韼妆举Z平凹的書。
一本是《廢都》,我有的,我認為這本書是賈平凹寫得最好的。過去他寫商洛的山和山民,《廢都》寫城市,大都市,寫文化圈文化人的腐——其實也不算腐,是男女的尋常,人都這樣,不過,文化人他們稱之為“風流”,所謂風流者,魏晉人物晚唐詩嘛——讀它,讀社會的另一角,讀它,讀人生的另一面。一個作家和四個女人的故事,莊之蝶的縱欲宣泄和唐婉兒的自我輕賤,情感的糾葛和肉體的纏綿……比如,《金瓶梅》里的西門慶和潘金蓮。床笫上的人性才是最赤裸真實的,賈平凹只是把它寫了出來,在當時,他還是很大膽的,成就了一部現(xiàn)代的浮世繪。弄珠客在《金瓶梅序》里說:《金瓶梅》“蓋為世戒,非為世勸也。余常曰:讀《金瓶梅》而生憐憫心者,菩薩也;生畏懼心者,君子也;生歡喜心者,小人也;生效法心者,乃禽獸耳?!庇^賈平凹先生的《廢都》,我如視之現(xiàn)代版的《金瓶梅》。憐憫有之,歡喜有之,卻少畏懼之心……我既不是菩薩也不算君子,我是個男人。
一本是《暫坐》,這本,我也是剛買過了,半年了,讀,終是沒有讀下去……賈平凹書寫多了,兩三年一部長篇,著作等身了,我讀他的書一路讀下來,卻感覺越讀越如同“嚼蠟”,從讀他的小說《帶燈》開始就這樣了。沒有了曾經(jīng)閱讀《廢都》《土門》《懷念狼》時的那種,手不釋卷讀下去的興趣和歡喜了。去年,在旅游商洛金絲峽的途中,去了賈平凹在丹鳳縣棣花鎮(zhèn)的舊居,買了一本他新寫的《山本》。讀賈平凹的《山本》,覺得臟。
賈平凹的文字,滯澀拘謹,我一直說,讀他的書的感覺,似乎穿著夾腳的鞋 走坎坷的路。賈平凹的小說,有些陰翳,不疏朗,文如其人,比如他的形象,總板著臉沒有笑容。當代作者我喜歡是王小波,真喜歡,喜歡他那滲在文字里的黑色幽默和俯視蕓蕓眾生的淺淺的笑。在他的笑里我感到自己的俗得猥瑣和傲得膚淺。他的文字灑脫,也順暢有趣,面對王小波玩世不恭的“壞”,你往往會會心一笑,他的通透,是無人能比的。外國的作家里,我喜歡日本川端康成和渡邊淳一,比如《雪國》和《失樂園》,喜歡他們筆下透露出來的幽幽的雅,和淡淡的哀,如四月里的櫻花在細雨中飄落。
一本是《諸神充滿》,我沒有買過,草草翻閱了下,哦,是賈平凹的散文集,我還是挺喜歡他的散文的,特別是他寫商洛的那些鄉(xiāng)土文字。
一本《秦嶺記》,似乎小說。賈平凹先生在這本書的后記說:“幾十年過去了,我一直在寫秦嶺……《山本》是長篇小說,《秦嶺記》篇幅短,10多萬字,不可說成小說,散文還覺不宜,寫時渾然不覺,只意識到這如水一樣,水分離不了,水終究是水,把水寫出來,別人用斗去盛可以是方的,用盆去盛也可以是圓的。”好吧,我才讀完《山本》,《秦嶺記》又來了,我繼續(xù)讀吧。
最后一本是《空白》,賈平凹的詩集。慚愧,真沒有讀過他寫的詩,知道他寫散文寫小說也畫畫也“書法”,知道他女兒淺淺的那些詩和那些事,卻是第一次拿到他的《詩集》,我孤陋寡聞了。“在中國,一個文人沒寫過詩,是難以想象的?!边@句話,我剛準備說,卻在他的《空白》一書“出版者的話“里讀到了。我也讀到了賈平凹詩集里的第一首,詩,《問》:
媽媽,你說樹上的蘋果紅的那邊是太陽曬的。那胡蘿卜在地里長著,為什么也是紅的?
媽媽,你說公雞叫了天就亮了。那叫鳴的公雞已經(jīng)死了,為什么天也亮了?
媽媽,你說我不應該這樣提問題,因為做媽媽的是不會錯的。那我也是不會錯的了,因為我將來也是要做媽媽的呢。
賈平凹把它放在了卷首,我以為一定是不錯的了。我不懂詩。
這五本書,是女兒見過賈平凹,在賈平凹的書房“醬豆書屋”討的。女兒討得一套,我女兒說“我爸也寫作”,也就給我討得了一套。每書的扉頁有著賈平凹的簽名“胡明仁先生正?平凹”。他并不認識我,從未謀面,我在政府工作時,也是偶爾幾次遠遠看到過他的身影,在一些會議上和市級機關運動會上,當時,他是市作協(xié)的主席。這次贈書,賈平凹先生所以勉強寫“胡明仁先生”而不是“明仁”,“正”而不是“惠存”,于他,是一種陌生的客氣,于我,也就更是客氣的陌生了。
“醬豆書屋”的“醬豆"?怎樣的講究,我也不知道,文化人的做派,必是雅的——“折蓮釀作醯,采豆治作醬”,于現(xiàn)代都市的繁華之處,做古樸的“憨實”狀,大俗乃大雅。女兒說我,“爸,你想多了,書屋的二樓他們開了個餐館,賣雜醬面的。我們就是在那里吃的飯……”。從女兒發(fā)給我的昨日的照片里,看見“醬豆書屋”里,一排排立墻到頂?shù)臅芎蜁苌弦桓窀竦臅?,有張條桌,條桌上有茶具……有一個煙灰缸,有一尊佛。照片里,我看見賈平凹趴在條桌上正埋頭在書頁上給我簽書呢。
謝謝您,賈平凹先生。
這兩年女兒因文化旅游開發(fā)事務同賈平凹先生認識的。昨日,他們又在一起吃飯。有傳聞,賈平凹應酬,必須滿足兩個條件才會參加:茅臺+女生。賈平凹雖然年逾七十——他和我同庚——女生還必須稱呼他為“賈哥”,如果叫了“賈老”,賈老必定生氣。不知是真是假。并未見女兒回來說。
賈平凹人稱“鬼才”。文化界里的陜軍,三大作家,陜北的路遙,關中的陳忠實,陜南的賈平凹。一部《平凡的世界》一部《白鹿原》,一部《廢都》,奠基了當代西部文學的輝煌,也被視為中國當代文學的扛鼎之作。他們都是名人,兩個已經(jīng)過世了,賈平凹還活著。和名人會面并合影,必讓人“哇”的艷羨和贊嘆,我說,只是工作中遇上而已,合個影,簽個名罷了。
后記:前日里,我女兒拿回來賈平凹和她的合影,在那日的“醬豆書屋”案前,賈平凹先生給她贈書時,先生的秘書給照的,放大后送了過來。照片很闊,鑲了框的。女兒說“放哪兒呢?”似乎……掛在哪里都不合適,就順手“束之高閣”了。(六月補記)
2023。03。30。浐灞半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