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香】狼愛上羊(小說)
1
我從出生就在這所學校里,學校不大,只有兩棟建筑物。學校很老舊,配上長期灰蒙蒙的天空,顯得很破敗。
學校大概有六七十個孩子。大多沉默孤僻,膽小自卑。每個人都臟兮兮的,衣服破爛,身材瘦弱,臉色發(fā)黃。
在這群人當中,我的相貌算比較出眾的。
從記事起,我就發(fā)現(xiàn)自己的小臂上有個狼頭的標志,我身邊的所有同學也都是這樣。
我曾經(jīng)為此去詢問老師,老師的臉色很難看,冷冷地打量著我。我的心都要跳出來了,我一定是犯了很大的忌諱。我甚至一度動了拔腿就跑的念頭,又怕老師追上我,揪著我的耳朵,脫光我的衣服,抽上我?guī)妆拮?,再繞整個學校示眾。
老師靜默了好久,我是這么感覺的,像是過了半個世紀。意外的是,他用手指挑起我的下巴,一字一頓的說,狼頭是奴隸的烙印。
他又在我詫異的目光下挽起袖子,他的小臂上有個羊頭的標志。
他嚴肅地告訴我,羊頭是尊貴的標志。帶狼頭烙印的人,生下來就是為了帶羊頭標志的人服務的。
說完,就不耐煩地趕我出去,仿佛再多說一句話就褻瀆了他。
2
說是學校,但我沒感覺有什么正經(jīng)的課程,記憶中,每天不是在干活就是在鞠躬。
鞠躬是我們禮儀授課的一部分。
我們穿著破爛的衣服,頂著花里胡哨的臉,伸著臟兮兮的手,彎著腰,做出引導、遵命、受訓等姿態(tài)。
我們一次次做,老師一次次不滿意。戒尺經(jīng)常被揮舞到我們的手掌,鞭子也經(jīng)常被揮舞到我們身上。我們還得咬緊牙關(guān),忍住呼之欲出的呻吟聲,否則會揮舞得更多,更重,更狠。
不停的彎腰鞠躬,一天下來渾身酸痛,身上的傷口因大幅度的動作裂開再長上再裂開,變得血肉模糊,肢體幾乎失去知覺。我們只盼著回到寢室,即使那里陰暗潮濕,又冰又冷。即使那個小小的空間,小小的床充滿了霉味。但老師們還是不肯的,還催著我們開始打掃擦拭的工作,和禮儀課一樣,干活也是我們必修的課程。
整座學校都歸我們收拾,像教室、寢室、食堂、水房、小操場、庫房、老師辦公室等等。
我們從天蒙蒙亮干到深夜,再到天蒙蒙亮。
每天都是這樣的周而復始,這是我們的命。因為我們生來低賤,就是要服侍羊頭人的,我們就是奴隸。
我們也必須心甘情愿地服從學校、老師們的一切命令。直到年滿十六歲,我們會被學校分配去有羊頭標志的富人家做傭人或者店鋪主那里作幫工。這兩種情況是隨機的。
那時候我們才會離開學校。
一個雇主的服務期是一年。
3
今天我十六歲了,也是我被分配的第一天。
我難得地被要求清洗整個身體,換上干凈的一套舊衣服,坐上了老師的車。
從我踏上車的第一步,老師就一直皺著眉頭,額頭因為強烈的擠皺,刻成了一個深深的“川”字。
他臉色陰沉,時不時地瞟上我一眼。
我想是怕我弄臟他的車座和衣服吧,于是盡可能地縮在車廂角落一動不動。我不敢看老師,只好把頭轉(zhuǎn)向車窗??粗巴獾木吧粩嘧儞Q,我的心也在不停地祈禱,別惹老師生氣,別惹老師生氣。
車子最后停在一棟別墅前,老師沒好氣地催我滾下車,說這就是我要服務的人家。
我貼邊迅速跳下車,再小心翼翼地關(guān)上車門。隱約間我聽見老師嘟囔,這小崽子運氣還真好。
我剛乍著膽子抬頭望向老師,車子就躥了出去,只留下一股黑煙在飛中飄散。
4
別墅真氣派。五層高大的建筑,米黃色大理石材外立面,雕花的窗棱,錯落有致的回廊,小橋,人工小溪,亭臺,雕像,景致考究。在樹木掩映下,高聳的屋頂閃著晨陽清澈的光芒。
我一步步地走到富麗堂皇的大鐵門前,小心翼翼地敲了敲門,然后挺直了身子等待。
門很快就開了,一個衣著樸素的中年女人站在我面前。
上下打量了一番之后,她低聲說:“跟我來,夫人在會客廳?!?br />
她口中的夫人是個嚴肅的人,但仍然掩蓋不住高貴的氣質(zhì)。我走進去的時候,她正端著一杯茶在慢慢的小口小口地喝,臉上沒有什么表情,目光看著窗外。
“這就是學校送來的傭人?太瘦了!能做什么?。 彼鬓D(zhuǎn)眼波看到我,緊皺著眉頭。
我立即跪在地上說道:“夫人,是我的錯,您別生氣。我什么都能干,我什么都會干的?!?br />
半晌,她才嘆了口氣,手一揮,說:“帶他下去吧?!?br />
中年女人拉起我,彎了彎腰,回道:“是,夫人。”
“跟著我?!?br />
我跟在她身后,穿過長長的門廳,走過長長的樓梯,停在二樓一間屋子門前?!斑@是小姐的房間,你來就是侍奉小姐的?!?br />
然后又帶我離開,回到一樓后院的一間平房前面說道:“你就住在這,但小姐有什么吩咐,你要保證隨叫隨到,第一時間回應,一分鐘之內(nèi)要出現(xiàn)在小姐面前,明白嗎?”
我點頭。
“平時小姐沒叫你,你就跟著我,我在哪你就在哪,我讓你干啥你就干啥。我是這個家的管家。”她昂了昂頭?!皩α?,你叫啥?”
我愣了一下,說道:“樊平?!?br />
她也愣了一下說:“現(xiàn)在跟我去廚房吧。我正在準備中飯。”
扭過頭的時候,我聽見一句“還真有名字?!?br />
在學校的時候,吃飯對我們來說,沒什么特別的。就是一團黑乎乎的不知道是啥的涼飯團,或是一個硬邦邦的可以打死人的饃饃,三兩口就吃完了。
就像呼吸,呼吸懂嗎?呼氣出氣再呼氣,也是三口。就這么快,慢了可能鞭子就抽打下來了。那么多活要干,哪有時間想別的。
可是原來吃飯有這么多講究。
碩大的晶瑩剔透的水晶吊燈下,長約七米的大餐桌上擺滿了各種珍饈美饌,精致的餐具閃著光。餐桌的四個方向分別有一把椅子,有一個是空著的。另外三把椅子坐著剛見過面的夫人,一個腸肥肚滿的男人,估計是男主人吧,還有一個低著頭的年輕女子,看不清臉。
黑松露生蠔清遠雞、麻椒東星斑、皮蛋瘦肉粥、桂花姜汁雙皮奶,還有好多我都叫不上名字。尤其是那個黑松露生蠔清遠雞,主人示意開飯,傭人會手持一壺高度白酒,沿容器邊慢慢淋下,再用打火器點燃,升起一圈淡藍色的火焰,香氣撲面而來。
這頓飯已經(jīng)不能用精致來形容了,應該稱之為藝術(shù),一道菜就相當于一幅畫。
那個年輕女子似乎很喜歡甜品,一直用小勺子挖那碗雙皮奶??赡苁怯昧τ悬c大了,薄如蟬翼的勺子把從中間斷為兩截。
她愣愣地看著勺子,愣愣地抬頭看向傭人區(qū),張了張嘴似乎想尋求幫助。
我一直隨著傭人們站在房間的一角,站在女管家身后。傭人們和餐桌有些距離,但又能看到餐桌每一個人,餐桌的每一個人又恰巧可以看到我們。
我終于看清了年輕女子的臉。
5
今天的天氣很好,天藍藍的,萬里無云,陽光也很足。
小姐,對了,就是那個年輕女子,聽他們說叫阮枍,正在院子里蕩秋千。
秋千慢慢的晃悠著,悠閑而愜意。白色的裙邊在微風中蕩來蕩去。
一只手突然伸了過來,開始推動秋千。
小姐猛然睜開眼睛,回身看。
“小姐,秋千蕩起來才好玩?!?br />
“哦?!鞭D(zhuǎn)回身去。
秋千慢慢地蕩起來,越蕩越快,越蕩越高。
女孩的臉蒼白著,緊緊抓著扶手,貝齒咬著原本紅潤的嘴唇,眼睛也慢慢閉上,一言不發(fā)。
“?。 彪S著一聲驚呼,小姐像脫了線的風箏,飛了出去,重重地落在草地上。
我丟下手里的除草工具,飛快地跑上去。
“小姐,小姐!”我扶住她的身子,扳正她的臉,著急地喊。
女孩在我懷里一動不動。
我只好抱起她向二樓房間走去,我記得小姐的房間里有一個小醫(yī)藥箱,在眾人驚詫的目光中。輕輕地將她放到床上,我想都沒想就撕開小姐已經(jīng)破損的衣物。
還好沒有傷到筋骨,但胳膊擦破了,膝蓋被撞擊呈青紫色,小腿有一處還被樹枝劃開了不算淺的口子。鮮血模糊一片,粘在白皙的皮膚上。我輕輕地用酒精棉簽擦拭著,才露出了本來面目。
突然我停下了動作。
小姐嬌嫩的小臂上沒有任何標志,干凈光滑。
6
已是深夜,漆黑的夜晚,除了小蟲的低鳴聲和樹葉的搖擺聲,一片寂靜。銀白的月光灑下來,織成了一個迷幻的網(wǎng)。
我剛剛躺下來。
自從那天幫小姐處理傷口的時候,被沖進來的女管家連罵帶打地趕出去之后,我一直在院子里做繁重的雜事,不被允許踏進別墅。
當時被推搡出來的我,晃了晃頭,耳邊回想著管家尖銳的謾罵聲:“你是什么身份,怎么敢向上逾矩!”
靜下心來,我也一度感覺莫名其妙。
學校里一直教我們禮儀,我們從小接受的教育就是尊禮,離開學校來到別墅,我也一直唯命是從,盡心盡力的做好本分。
對夫人,男主人,女管家,甚至其他傭人,我都恪守禮儀,尊卑有序。怎么唯獨到小姐這里,還敢抱起就走,還敢撕扯小姐的衣服,還敢用臟手碰觸小姐的皮膚?
可能是那次在飯桌上,第一次見到小楚,那張仰著脖子的干凈小臉,尋求幫助的小鹿般的眼睛,讓我沉淪了吧。
當時的她穿著樣式簡單有點舊的棉質(zhì)裙子,身上沒有一點飾品。臉色白凈,甚至有點蒼白,因為急切不安微微有一絲紅暈。在水晶吊燈的閃爍下,有點看不清晰,但卻散發(fā)著圣潔的光。
她手里忐忑地舉著那半截勺子求助,半晌卻沒有人回應。默默的再次低下頭,暗淡的眼神一閃而過,刺痛了我的心。
這像極了學校里的我,一只受傷的小獸開始蜷縮起來。
小姐的傷應該好了吧?
我不由自主地抬頭看向二樓那個窗口。
嗯,怎么亮著燈?小姐不是已經(jīng)睡了嗎?是誰進了她的房間?
我呼地一下坐起來,顧不上披衣服就往外跑。
“砰!”
躡手躡腳走到二樓,就聽到一聲響,好像是杯子落地的聲音。
我急切地快步走到小姐房間門口,手扶在把手上遲遲不敢轉(zhuǎn)動。我已經(jīng)被禁止走進別墅了,這要是被別人看見……
“你不愿意嫁也得嫁!人明天就來,你準備一下!記得換上這套衣服!”
是夫人!
印象中夫人雖然嚴肅,但好像從沒這樣大聲呵斥過誰,更沒有發(fā)出這樣尖利的聲音。
正想著,腳步聲打斷了我的思緒,好像房間里的人要出來了!我趕緊偷偷溜下樓,掩在一樓拐角的黑暗處。
等寂靜再次籠罩別墅,我悄悄溜回自己的房間,久久不能入睡。
7
天剛蒙蒙亮我就被趕了起來,因為家里要來客人,忙不過來,就暫停了對我的處罰,允許我進別墅幫工。
昨晚沒睡好,腦子一直漲漲的。小姐要嫁人的消息一直在我的腦海中呼嘯,導致我干活總是心不在焉。
手里攥著菜,半天也不知道洗;端著盤子,卻想不起讓我去哪里?
管家不停地罵我,直到敲門聲響起,她才戛然而止,打發(fā)我去開門。
“哦,尊敬的夫人,很榮幸見到您!”門剛打開一條縫,一個個子矮小但很粗壯的男人就擠了進來,推開我直奔會客廳,大聲的喊著,眼睛不時的抽搐一下。
“哦,你來了!你的父親怎么沒有一起?”
“他身體一直不太好。但早上他要來了的,可是一起身就頭暈,放心不下,也怕給您添麻煩,就留在家里了。這是給您和小姐的禮物?!彼殖榇ち艘幌卵劢??!霸趺床灰娦〗悖俊?br />
“這孩子害羞呢。”夫人轉(zhuǎn)頭看向我說:“讓小姐下樓,說她未婚夫過來了?!?br />
我上去的時候,小姐還在房間里哭泣,旁邊的小丫頭想給她換衣服,卻無從下手,急得團團轉(zhuǎn)。
她看到我,低下頭,但紅紅的眼睛還是讓我撞了正著。
我們相對無言,沉默的氣氛很難熬,但也讓小丫頭找到時機為小姐換好了衣服,還補了補妝。
小姐一身淡紫色,合體的裁剪展現(xiàn)了小姐美好的身材。略施粉黛的皮膚吹彈可破,如水的眼眸像天上的星辰,真的太美了。
我的眼睛不由自主地跟隨著她,轉(zhuǎn)念想起樓下那個猥瑣的男人,心里堵得很。
“小枍。”甜膩膩的聲音從那張丑臉里發(fā)出來,真讓人反胃。
小姐肯定也有同感,因為她縮了縮身子。
那個猥瑣男站了起來,走到小姐的座位,硬挨著小姐坐了下去。真想象不到,那么小的椅子,他這么胖,是怎么擠進去的?
小姐不適地動了動身子,眼睛看向自己的母親。
夫人轉(zhuǎn)過頭去。
“看什么呢?還不去給甄少爺?shù)共?!”管家吩咐我?br />
“您請喝茶?!蔽叶酥鑹刈哌^去,彎下腰,恭敬的說。
眼角一瞥,竟然看到一只手正撫摸在小姐的腰間。小姐蒼白著臉,緊抿著嘴唇,瑟縮著想要躲閃。
是那個猥瑣男!我氣得手發(fā)抖,就想一壺熱茶直接潑在他滿是疙瘩的臉上!
“咣當!”
茶壺掉在地上,壺蓋顛了兩下碎了一角。
“呀,燙死我了!”那個猥瑣男捧著手,一邊甩一邊大喊,手背已經(jīng)被燙得紅紅的。
“對不起甄少爺,我沒拿?。 蔽翌l頻鞠躬致歉。
“你在干什么?笨手笨腳的!下去吧!”管家聲色俱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