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暨是一個盛產(chǎn)美食的江南小城，這些美食有山珍，也有河鮮，但無論哪一種，都能夠挑起你舌尖上的誘惑。
　　 一直想寫幾篇舌尖上的高湖美食，可又怕寫不好，也靜不下心來，因此一拖再拖沒有成文。其實，上半年的某一天，特地跟著妹妹妹夫他們?nèi)ジ吆竦乩锿坡菸嚸r，那時候就是奔著這個想法去的。然而，回來的那個晚上，坐在電腦前，一而再地想，總覺得美食這一塊一定有著高湖自己的特色。
　　 高湖有湖，湖里有魚蝦，寫什么呢？你咋不寫寫那個酥炸小魚呢？你不是一直說那是高湖人家的特色菜嗎？大妹如是說。是啊，一想起這盤菜，光那個酥字，瞬間就讓我回想起那份酥酥脆脆的感覺。眼前仿佛浮蕩著一盤外焦里嫩的油炸小魚，那種金黃的色彩，極其誘惑人。心里不由得想，什么時候去一趟高湖吧，然后在湖邊尋一家農(nóng)莊，點一盤酥炸小魚下酒，一飽口福。
　　 我生長在山村，自幼面對的是番薯蘿卜，因此，對于魚蝦什么的，自然多了一分新鮮和喜愛。
　　 對于高湖，我最為熟悉的就是那片湖畈了。記得第一次看到高湖畈的時候我是在廿里牌讀書，午后或者傍晚，我總喜歡站在學(xué)校操場上看遼闊的湖畈，想象著哪一塊是我們家的稻田，同時在心里羨慕那些生活在湖邊村子里的同學(xué)們，他們肯定能經(jīng)常吃到魚蝦吧。
　　 我第一次吃到酥炸小魚是在同學(xué)家里，那份美味仿佛烙印在腦際里一般，因而印象特別深。那個星期六，我沒有回家，跟著國平去了他家，他說要帶我一起去小渠道里抓魚。他是浪山的，他家后面不遠處就是湖畈，成片的稻田，一眼都望不到頭。
　　 吃了早飯后，我拿著一個面盆，他拿著一只桶和一把鐵鍬，我們就出發(fā)了。一路上，他和我說，如果小魚兒多的話，我們下個星期的菜就不用擔(dān)心了。我說會有那么多嗎？他點點頭說，如果運氣好的話，說不定還會有泥鰍呢，那樣子我們晚上就能夠美美地吃一頓了。
　　 來到田間，眼前是一條小渠道，我不由得想，這么滿的水怎么抓魚呢？只見國平把小渠道的一邊用木板封死，讓水?dāng)嗔?，他和我說，讓水流到田里去，那么過一會兒這里的水就會少下去，到時候我們再用面盆把底下的水潑干凈，差不多了就可以抓魚了，就是不知道會有多少收獲。
　　 對于抓魚這樣的事情我是第一次接觸，因此只能給國平打下手，兩個人把水潑得差不多的時候，國平說，幸虧挑了這處有落差的地方，小魚兒估計不會少。這時候，我看見泥水里活蹦亂跳的小魚兒，心里開心極了。其實，最令我開心的是下個星期我們的菜不用擔(dān)心了。
　　 那天我們抓了將近一面盆的小魚兒，還有一尾黑魚一些泥鰍，連國平都開心極了。
　　 中午，國平想把黑魚殺了，他媽媽說，明天中午殺吧，然后給你們燒咸菜黑魚帶去學(xué)校吃。那個星期，我們倆人在學(xué)校里一起吃的菜，在當(dāng)時感覺不到什么特別之處，但是，在如今想來，那純粹就是一份舌尖上的美食呢。一直到如今，我對酸菜魚和酥炸小魚都情有獨鐘，每一次下館子，我都會點這二道菜。如今，身為幾家公司老總的周國平也多年不見了，或許，遠在寧夏發(fā)展的他，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會想起家鄉(xiāng)的這些美食呢。
　　 那天下午，國平媽媽把小魚兒去腸去鰓刷洗干凈，她讓我們?nèi)チ罆?，說這是一門技術(shù)活，到時候好不好吃完全看我們呢。后來我才知道那道程序是叫做曬水分，水分多了，在炸的時候，油就會飛濺出來燙傷手上的皮膚，還會使得小魚兒粘連在一起，如果水分少了，炸起來太硬又容易焦，直接影響口感。
　　 我們把小魚兒瀝干后又在曬箕里攤開，放通風(fēng)處陰干。國平媽媽說等一會當(dāng)一面稍干時就要翻過來再曬另一面，等兩面的魚皮都顯得皺巴巴的時候，魚身看上去就是那種半透明的樣子，這時候魚兒的表皮不沾手了，就可以下油鍋炸了。
　　 見我們晾曬得差不多的時候，國平媽媽就把小魚兒放入面盆里，我問她是不是可以炸了，她說還要加點鹽稍微腌一下，她還和我開玩笑說，是不是等不及想吃了，一句話弄得我一臉的難為情。
　　 然后，國平媽媽拿了一個小碗，只見她在碗里加入適量的面粉調(diào)成糊，才把小魚兒放在一個大盆里，倒入面糊，用手不停地捏著。她和我們說，這個步驟是為了面糊更好地附著在魚的表皮上，那樣子炸起來就容易多了。她還說，讓小魚兒風(fēng)干的作用就是讓魚頭魚肚子上的刺干一點，那樣油炸之后小魚兒就會變得更加的酥脆。
　　 國平媽媽說要先將油燒熱，等到把油燒至七成熱時，就可以將小魚兒放入鍋里了。她一邊炸著，我和國平你一條我一條地吃著，那份舌尖上的美味，那么多年過去了，如今想來，仍然記憶猶新呢。那會兒，國平媽媽炸得還沒有我們吃起來快，到后來，國平不吃了，國平媽媽讓我多吃點，她說，在湖畈周邊的村子，這樣的酥炸小魚是很普通的。吃到后來，我吃出了經(jīng)驗，覺得越小的魚吃起來越酥脆。
　　 國平媽媽說，炸魚最好是用菜籽油，用菜籽油炸出來的小魚兒不僅色澤誘惑人，而且吃起來會更香些。其實，那個時候不是菜籽油就是豬油，而豬油家家戶戶都少得可憐，誰會舍得去炸魚呢。
　　 多年以后，我仍然忘不了剛剛炸好時那個小魚兒的香味，總覺得小魚兒剛出鍋時，無論色香味，都是特別的誘人。
　　 后來，國平媽媽又在面糊里打入了一個雞蛋，然后攪拌均勻，她說那樣炸出來的小魚兒就會顯得特別金黃，也特別松脆。她讓國平在鍋內(nèi)多倒些油，等到油溫升高以后，就讓國平嘗試著炸，并叮囑他這時候一定要小火才行，等炸到兩面金黃時，要把小魚兒盡快夾起來。
　　 國平終究是第一次炸魚，盡管他也是分批分次地把小魚兒放入油鍋的，但有時候還是會一下子放多了，就造成小魚兒互相粘連，心急得他連忙去翻動，又翻破了魚，被他媽媽不停地念叨著“笨笨笨”。有時候他想多炸一下，但往往就炸焦了。怪不得國平媽媽說，要想弄一份好吃的，可不能馬虎呢，就像現(xiàn)在，要做到小魚兒不炸焦也是一門技術(shù)活呢。
　　 她告訴我們，以后炸魚要等到小魚兒的表皮炸得有些變硬了之后再翻動，那樣就不會翻破了。她還說，為了小魚兒更加酥和脆，可以重復(fù)炸一次。那時候，還是要先將油燒熱，待油溫升高后，再將小魚兒入鍋，然后快速地炸一炸就好了。
　　 那一次后，我很多年沒有再吃到那樣的美味了，那份舌尖上的記憶深深地烙印在了我的腦際里。前些年，喜歡釣魚的妹夫總是會拿來炸好的一些小魚給我當(dāng)下酒菜，他習(xí)慣把小魚兒的頭去掉再炸，我和他開玩笑說，多吃魚頭能夠補腦子呢。事實上，那些小魚頭是最酥脆的。
　　 大妹是醫(yī)生，她總是說，油炸小魚的營養(yǎng)豐富，經(jīng)常食用還能夠美容養(yǎng)顏呢。
　　 的確，外焦里嫩的酥炸小魚，連魚骨也是酥酥脆脆的。就像大妹說的那樣，魚骨含有豐富的鈣質(zhì)和微量元素，不僅可以補充人體的鈣質(zhì)，多吃可以預(yù)防骨質(zhì)疏松，還可以提高免疫力。她還說，對于處在生長期的青少年和骨骼開始衰老的中老年人來說，多吃酥炸小魚是非常有益處的。
　　 記得前些年，有一次，我請幾個朋友一起聚餐，上來的第一道菜就是一盤酥炸小魚，頓時讓大家來了興致。都說這個菜下酒好。我突然問他們，你們就沒有想起小時候的生活嗎？你們沒有抓過魚翻過蟹嗎？一時間，大家都放下了筷子，時光仿佛回到了從前的歲月。
　　 確實，這道酥炸小魚，在我們這一代人的記憶中，它是一道當(dāng)之無愧的美食。妹夫說，那些小魚兒，也只有經(jīng)過油炸，那種魚肉吃起來才會非常得香酥鮮美。
　　 其實，無論男女，像我這樣的吃貨往往都是與美食結(jié)緣的。我告訴自己，品嘗美食，也是一種情懷呢。
　　 我的父親從來不吃黃鱔螺螄這一類，問他是什么原因不吃，他說小時候吃厭了。原來父親小時候是在湯家店的上北小學(xué)讀書的，他說那時候的高湖，到處都是連片的稻田，水底肥沃的泥土繁育著鮮美的魚蝦，小河里，渠道里，甚至田里都有活蹦亂跳的小魚兒和泥鰍黃鱔。他還說，對于喝酒的人來說，酥炸小魚就是高湖的一道特色菜呢。父親和我說，有72條溪水落高湖呢，那湖里的魚蝦怎能不肥美？你知道嗎？自從南渠道北渠道修好以后，高湖才變成了良田，所以說，高湖一季熟，天下一餐粥。我可以想象，那時候的水田沒有化肥農(nóng)藥的污染，生態(tài)平衡，原生態(tài)的環(huán)境，一只只長腳鸕鶿在田間展示著它們美麗的身影。
　　 有時候，想想妹夫釣來的那些活蹦亂跳的小魚兒會成了我的食物，就有點不忍心吃它了，可等到它們成為美味又好吃的酥炸小魚時，面對那種色香味的誘惑，內(nèi)心的糾結(jié)感瞬間就消失了。妹夫說，魚兒繁殖力強，小魚過于多了就會影響水質(zhì)，反而會造成魚兒的死亡，所以讓我根本不用糾結(jié)。
　　 高湖有山有水，那些舌尖上的美味，對于在外的每一位游子來說，或許就是一份抹不去的鄉(xiāng)愁吧。
　　 今天我又去高湖濕地了。站在湖邊，看著蒙蒙細雨把不遠處那個村子里的炊煙都壓低時，我突然想起，我都不知道它們是什么時候被黃昏淹沒的。
　　 那些陪伴著天空一起老去的銀杏葉總是身輕如燕，它們根本不知道風(fēng)兒正在醞釀一個冰冷的季節(jié)。又或許，在它們來說，風(fēng)兒也是它們舌尖上的美食呢。
　　 一陣風(fēng)吹過，湖水里樹木的倒影隨風(fēng)搖動，而后把一片片飄落的葉子重新打理。望著眼前的蒼涼，我不由得沉思起來，那些沉浸在綠水之中的水草，它們有沒有適應(yīng)這片新的環(huán)境呢？那些小魚兒，它們在沒有成為我們舌尖上的美味之前，它們的生活有沒有受到這個季節(jié)的影響呢？
　　 我望著一根樹枝彎向水面的弧度，無聲地笑了笑，心里想，若干年后，那些早已被水紋絡(luò)住的鵝卵石，那些一度搖曳過高湖歲月的葉子，那些小魚兒，它們會不會給季節(jié)留下一個永恒的春天？
　　 我相信，明年，或許往后的某一天，在高湖濕地的周邊，一家家高湖人家，會飄出酥炸小魚那份特有的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