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歸】面朝大海(散文)
這里沒有北方所說的一雨成秋,也看不到秋風(fēng)掃落葉的蕭瑟,眼望處,依舊是滿目蒼翠,林蔭傍路。三角梅還在次遞開放著,它是這個季節(jié)里傲驕的一抹艷紅。陽光很暖,海風(fēng)撲面。
處理完單位的一些工作,關(guān)上電腦,走出家門,沿著海邊散漫地走著……殘陽也驕傲,放出血色的紅,天水一色。腳下是海浪,它輕輕地來,又緩緩地走,偶爾親吻一下我粘著細沙的雙腳,溫柔,細膩,留痕。就這樣,走著,走著,直至那恰好的一步,邁入夕陽。
海邊的游人不多,與幾年來的疫情有很大的關(guān)系,人們大多被困在原地不敢走遠,就怕稍不留神被靜默隔離。如此一來,海邊竟少了人氣的喧囂,海浪柔柔,海風(fēng)柔柔,海夢柔柔……誰說熟悉的地方無風(fēng)景呢?此時的我,忘掉疫情,像躺在母親的懷里,接受撫愛,放飛愜意。我在海邊生活了幾十年,大海在我心里,是水墨狀的寫意,含蓄蘊藉。我曾被它蠱惑,曾為此沉醉,那些記載波濤起伏的心海里,如詩如歌,分享了快樂,傾訴了痛苦,充實了希望,安穩(wěn)了夢境。這里,儼然成了我生活中一個去處,不可或缺。
“面朝大海,春暖花開”——多么美好的句子??!此時此刻,這里的安寧隔斷了塵世,千帆點點,水色湛藍,夢色湛藍;美麗湛藍,憂傷湛藍。再看看我們置身其中的生活,和走過的地方,只是一個個生命浪花生息寂滅的過程,沒有終點,沒有起點,沒有特點。從太空望回來,這個星球也是藍色的,上面奔波著不同路途,不同目的,彷徨迷惑,不知所措的人們。許多人埋怨,這個世界并不符合人們藍色的夢想,隱藏在地殼下面的巖漿血色沉重,似魂靈,如草芥。
我們的腳下有土地,身旁有大海,在無際的藍色時空里,有了傳統(tǒng)的存在——打魚,耕種。人們在寂寞中充實,在收獲中得意,生命純凈,萬物為一。而今,我感覺自己生活在“好好活著”的形容詞里,這個無法勝任的美麗幻覺,似乎成了我永恒的追求。
就這樣,我走著,在夢想與現(xiàn)實之間,思考已過不惑之年的自己,應(yīng)該用什么樣的人生姿態(tài)奪路前行。漸進殘陽落照,比不得風(fēng)華正茂,面對生存下去的障礙和威脅,擠在現(xiàn)代化的過道里,眼睜睜地看著生存空間被壓縮,卻無能為力。多少次曾向自己提出一個問題:是否應(yīng)該拿自己一些純凈的東西,去交換某些我或許想得到的東西?或許,活著就是圖一份干干凈凈,無所謂失落,無所謂欲求。
海邊的夕陽下,我在感念——心可以遠航,夢可以敞亮,樂可以悸動,悲可以滄桑??茨切┏龊w來的漁船,可以想象他們努力走過的浪跡,海上轉(zhuǎn)蓬流云的風(fēng)雨翻覆,背后瘦弱堅挺的不屈脊梁,下船老年夫婦臉上的平和笑容,透出大海里浸染過的生活本真。他們把寂寞與辛酸隱藏在無人的角落,把天上的點點繁星匯入希望,讓海上的潮起潮落寄托心愿,他們一個眼神,一個動作,都是那么的默契,那么純樸自然,感動著此刻的我,還有和我一樣的人。
海中的世界,既豐富多彩,又單調(diào)沉悶,把這樣的生活過成地平線上看得見的好風(fēng)景,需要什么樣的生活祈望支撐呢?在我眼中,他們把世俗紛爭中的汲汲營營,和柴米油鹽中的瑣碎雜亂,都融進了大海的夢想。看上去有六十多歲的這對夫妻,臉上悠閑自然,他們相濡以沫,把四季風(fēng)景里流淌著川流不息的美好,化作漫漫生涯中蘊涵的純粹,就是想要讓人們嘗上這第一口鮮。岸上,已有一些市民陸陸續(xù)續(xù)趕來。
他們的漁船是扁舟輕槳,小船出海作業(yè)與大船不同,去不了深海,打撈上來的魚種類比較單一,個頭不大,一股腦裝在一個放有冰塊的泡沫箱里。正是這樣,價格也比較適中,普通百姓可以接受。大家彼此關(guān)照著,交談著,老兩口忘記了出海的艱辛,秤上總是不拘小節(jié),也就看不到討價還價的場景。這是生活之外的一種心情,映射出夕陽下的溫暖與美麗。我不由感嘆,兩位老人迎著曙色出海,于黃昏里上岸,也許他們不是為了生計,只是一種天地之間的生活,來也悠悠,去也悠悠。光陰從他們的指縫間流走,青春也從醉人的芬芳中失去,唯有陪伴一直還在。生活如他們,愛情如他們,多好。
曾經(jīng)的我,也有幾多壯志漲滿胸懷,也曾駕船于海上搏擊風(fēng)浪,讓水花四濺,濕透衣衫的努力,成全自己,詮釋生活。我心里有一種強烈的愿望,活成別人眼中想要的樣子??僧斘倚凶哂谏畹漠嬁蛑袝r,一蔬一飯,還有那些不死的欲望,讓我伸出的觸角又縮回。疲憊,讓生活的夢碎了一地;狼狽,讓我躲在一個叫家的地方,過起了相夫教子的日子。試圖打磨生活的我,讓歲月把我打磨了。我自嘲,不是自己對殘酷現(xiàn)實的怯懦或逃避,而是想在世間做一次善行,犧牲自己,拯救一個男人,給他一個家——不安家何以安天下。如今看來,倒也是相互成全。
此刻的我,回頭看自己走過的腳印,有深有淺,有清晰有模糊,有的已被海水沖刷不見,有些繼續(xù)留在我的文字里。這像極了所有的人生,恍惚是夢,如煙如水,即使壯志如天……絲絲白發(fā)占據(jù)了我漸老的雙鬢。我不再奔走,不再渴望自己更超群,更優(yōu)秀。不怒不喜,不驚不擾,淡淡如此,深深如此,沉沉如此,這是人生的N次迷途?還是又一次回歸呢?
不經(jīng)意間,人生已走過半程,我們似乎已看清了生命意義里所為我們鋪就的道路。即便我們能把人生看得短一點,是否如被放逐的精神囚徒一樣,背負著大地的辛勞與疲憊,像萬物生靈一樣,朝聞道,夕死可矣呢?有時候人生真的不能細想。
我抬起頭,看到迎面走來一對白發(fā)蒼蒼的夫婦,男的手里牽著一條黑色的小泰迪,于夕陽下散步。人口老齡化的今天,所到之處看到的大都是白發(fā)的老人,蒼老之中或許也能顯示一種無處不在,那就是他們漸入平靜與世無爭,享受自然生活中的那份從容??粗麄儚奈疑磉吘従徸哌^,一狗,兩人,三餐,四季,平凡溫馨的日子應(yīng)該如此吧。夕陽之下,暗含了正常的風(fēng)燭殘年,對于上了年紀的人來說,人生的故事,結(jié)局大都是一個版本。優(yōu)雅地來,從容地走,是紅塵的通透,世俗的豁達,想通了,就有了愜意里的酣暢——所有的夢想與幸福其實都并不遙遠,就近在咫尺的意會中。
天邊的夕陽已墜,夜色下的大海變得朦朧幽遠,偌大的空間一下子空蕩起來。眼下的海浪依舊輕輕拍打著海岸,遠處的燈塔依舊柔柔射發(fā)著微光,纏纏綿綿,遙遙遠遠,蒼蒼茫?!宜餍酝O聛?,什么也不做,懶懶地坐在沙灘上,在溫柔海浪的陪伴下,心情飛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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