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靜·韻】尋訪資圣寺(散文)
一
想去尋訪資圣寺,緣于東漢光武皇帝劉秀的一段傳說故事。
說是西漢末年,王莽篡位,劉秀起兵討伐。劉秀兵敗,王莽帶兵追趕劉秀。劉秀向北一路逃來,平川地面不好藏身,他就徑直朝著深山老林里奔走。一日,劉秀來到現(xiàn)今大寧縣二郎山下的一個深溝里,他看著滿山郁郁蔥蔥的松柏,望不盡的綠,心想,這正是最好的隱身之處,便心生歡喜。不想,王莽也帶兵順著山路徑直趕來,人喊馬叫,使劉秀一陣陣心驚膽顫,直呼“天亡我也”。
自古“吉人自有天相”。正在這時,劉秀看見前面陡立的土崖下有一山洞,便急忙想鉆進去躲藏。可又想,王莽趕到,一見洞前浮土中留有他的腳印,還不就知道他在洞里面了嗎?劉秀急中生智,便蹲下身來,倒退著走進洞去,這樣,王莽趕到,看到腳印是朝外走的,也就不會懷疑里邊有人了。劉秀剛倒退著蹲身鉆進洞里,就有一只碩大的蜘蛛急急忙忙編織起了一張大網(wǎng),嚴嚴實實地把洞口給封住了。
王莽帶兵趕到了,看見洞前有腳印是從里朝外走出來的,洞口又有蜘蛛網(wǎng)密密地封著,想劉秀一定從這個山洞里走出好長時辰了,于是,便急忙號令軍馬往北緊追。
王莽走后,劉秀顫顫驚驚地走了出來。他十分感激這個山洞和蜘蛛的救命之恩,心想,日后回朝登基,一定要在這里修廟建寺,弘揚天恩。后來,劉秀推翻了王莽的新朝,在洛陽建立了東漢王朝。劉秀當了皇帝,便想到大寧二郎山里這個山洞和蜘蛛的救命之恩,于是,便下詔在這里修建一座金碧輝煌的寺院,賜名資圣寺。
可是,當?shù)厝酥?,劉秀當年在這個山洞里是蹲著身子倒退著走進去的,在這里建了寺,也就習慣了把寺名叫作倒蹲寺,或倒退寺、倒?寺。這些名字叫起來都有點不雅,一個堂堂的皇帝蹲下身子往山洞里鉆,的確有失身份,但用倒蹲寺、倒退寺、倒?寺的名字,既符合實際,又體現(xiàn)了本土的文化特色,當?shù)卮逦瘷嘁嗽偃?,遂改一字,申報縣文化部門批準,定名為“倒棠寺”。
資圣寺直到元代才修建完工,當年香火旺盛。但輝煌已成過去,據(jù)說,在“文革”后期,寺院成了一片廢墟。
二
廢墟也有著文化積淀,我們想在廢墟中尋找昔日的輝煌。
于是,選了一個深秋的日子,我們一行5人,便向著二郎山下的那座千年古寺進發(fā)。一早從縣城坐車,到太古鎮(zhèn)南桑峨村向南折行,在山中一煤氣站停車,然后跨過煤氣站正在開挖的埋管道的深深壕溝,便開始徒步進山。
漫漫山坡上沒有莊稼,一片一片的都是核桃樹,稀稀疏疏地掛著小圓球般的核桃果。崖畔已有秋葉泛紅,似燃起一樹一樹紅彤彤的火焰。路時隱時現(xiàn),腳下到處是雜草和荊棘,有時還會有幾株酸棗剌,像野狗一樣橫臥在路的中間,一不小心,它就會用尖尖的帶著鉤的“牙齒”咬你一口,咬住了還是死也不丟,你就只得彎下身去,使勁地掰開它的那顆尖牙,然后避開它走路。沿路也有野花,紅的,黃的,小星星一般的花朵,但萬眾一心,蓬蓬勃勃地盛開,紅艷艷、金燦燦的,散發(fā)著淡淡的清香,也就成了大山里的一片靚麗景觀。我們變得很有精神,做出姿勢,倚著花叢去照像。有山坡偏長了密密的白草,踏上去溜滑,一不小心,就會來個人仰馬翻,我們提著一萬個小心,顫顫地邁動著雙腳。路太難走了,我還穿了一件黑色的外套,走得滿頭滿臉的汗水直流,這時,我也學起了年輕人的樣子,把上衣脫下來,兩只衣袖往腰間緊緊一勒,下擺直垂到大腿,像裙子一樣護住了后臀,肩上減輕了負擔,走起路來也覺得輕松。
經過一個多小時的艱難跋涉,終于走到一條深溝塄畔,溝下就是資圣寺,隱隱約約看到了一些聳立著的建筑??墒?,往下走的坡面更陡,一點路的痕跡也沒有了,還密密地長著齊人高的荊棘和棗剌,腳下打滑也不敢用手去抓那些帶刺的枝條,只得蹲下身子往下溜,枝梢又時時拂面而來,身子便背了過去,一步一步地往下挪移。經過一番周折,總算到了寺院門口。
三
寺院沒有了圍墻,滿滿地長了一人多高的荊棘。我們撥開荊棘尋路,側著身子往里面走去。艱難地轉了一個大彎,終于找到了高高聳立著的山門,一色的青磚砌起,磚灰縫子很細,可以看出當年建筑是多么考究。山門兩旁原來嵌有一副磚雕楹聯(lián):“寺院有塵清風掃,佛門無鎖白云封”,現(xiàn)在上聯(lián)“寺院有塵清風掃”已被人盜走,留下了深深的殘痕。寺院座西向東,供奉各大天王的大雄寶殿和配殿都是窯洞建筑,正殿的前廊已蕩然無存,但整體還算完整,只是每孔窯洞都沒有了原來的紅門綠窗,敞著大口,西天的各位菩薩也杳無蹤影,只是在一間靠東的偏殿里,我們看到了狼藉地堆積著他們的殘肢斷臂,讓人頓生陣陣凄涼。雜草叢生的院子里處處可以見到破碎了的琉璃磚瓦和龍圖殘片。我在一段長滿青苔的石階旁坐下來,遠望松柏凝碧的二郎山峰,逶迤起伏,山與天齊,天色湛藍,游云如絮,夢境一般。恍惚中,我的眼前仿佛又是金碧輝煌,黛青的瓦當,翹起的飛檐,梵音裊裊,香煙繞繞,真是絕佳的脫塵之處??墒?,睜眼卻仍是一片殘敗,沒有了晨鐘暮鼓,沒有了信客香火。時光仿佛在這里停止了流動,一頁繁華的歷史在風雨飄搖中被無情地撕碎,死一般地沉寂。我的心也十分地沉重起來。
走出破敗的寺院,又去看了依然兀立著的兩通寺碑,也找到了劉秀當年避難的那個山洞,在座北一面齊嶄嶄的黃土崖下,仍有蜘蛛在洞口結網(wǎng)。我在洞前尋覓著劉秀當年倒退著走進去的腳印,雖然早已被歷史封存,但我固執(zhí)地相信,我的腳下就應該是他那一疊疊的腳印。我的腳印和他的腳印重疊起來了,只需一步,就是1700多年過去了。
從資圣寺返回,我的肚子里裝滿了沉甸甸的故事。
四
返途,走上山頂,在一叢綠柏下小憩。天色湛藍,游云像一群披頭散發(fā)的美女在肆無忌憚的戲嬉。清風徐徐吹了過來,像輕搖起了一把大扇,也像輕柔的一片絨羽在身上臉上輕撫。一時,我便沒有了平日里的那種岸然道貌和儀態(tài),忘記了年紀,仰面往草叢中一躺,放浪形骸,盡享這大自然的恩賜,不知今夕何年。
真想就這樣待下去,不再走了呀。不是身體困乏使然,而是只想著與這大自然融為一體,最好也能化作一縷清風,徐徐地,永遠地這樣吹下去。我是戀著山中那股涼涼的,讓人忘乎所以的風了啊。
但畢竟還是要走的。起身,又是兩個多小時的艱辛攀爬。然后,坐上車,一路順風,不久,就又看到我們那可愛的小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