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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dāng)前位置:江山文學(xué)網(wǎng)首頁 >> 回歸線上 >> 短篇 >> 江山散文 >> 【回歸】父親的眼淚(散文)

編輯推薦 【回歸】父親的眼淚(散文)


作者:橄欖色 秀才,1771.75 游戲積分:0 防御:破壞: 閱讀:1899發(fā)表時間:2022-09-23 09:41:14

每次憶起童年,都是那種傻傻的歡樂。那時的我們不知天高地厚,村子就是人們眼中的天地,開闊地就是大家生活的樂園。玩伴們聚在一起,你手里拿的是紅薯面饃,他嘴里啃的是苞谷面饅頭,大家都這么吃著,日子雖然苦,但覺得這就是正常的生活,我那時最大的理想只能偷偷壓在心底,就是想每天能吃到白面饃。
   大人們亦如此,家家戶戶基本都是這樣的生活,沒了對比也就沒了傷害,處的很是融洽。在所謂平等的艱苦生活下,心理失衡這個詞還不存在,鄉(xiāng)親們在我的眼里是那么的善良,又是那么的包容,每個人都是簡單快樂地活著。如果生活依如童年,記憶里全是這些美好,我會一直相信人性如初,相信這個世界上的人都值得你去溫柔以待。
   然而曾經(jīng)的經(jīng)歷讓我懂得了冷暖人生。如果記憶可以刪減的話,我會干脆利落地刪除那份傷痛,而且不留余地,讓家人經(jīng)歷的那個至暗時刻徹底從我的記憶里抹去。
   有時提起筆,想從記憶中打撈一些美好留存于紙上,然而筆端吐出的多是無奈和心酸。索性,就用筆記下這段過往,把大腦掏空,用文字的形式封存,并與這段過往徹底告別。我將把山水星辰日月融入生命,用愛的眼光欣賞四季的應(yīng)有風(fēng)景。
   面對家庭的變故,父親一直很自責(zé),說是他把這個家拖入了苦難,如果不做生意,小日子在方圓幾十里還是數(shù)一數(shù)二,不至于人人像躲瘟神一樣對我們避而遠之。
   一家人像汪洋中的一只小船,在孤獨與艱難中無助地飄搖著。那段日子,家里的空氣始終是沉悶的,沒有一點點的生氣。逼債的天天上門,父母把家里能賣的全賣了,說是家徒四壁一點都不夸張。
   坐在家里只有死路一條,背井離鄉(xiāng)才是唯一活下去的辦法。一家人商量后,父親和姐弟就成了當(dāng)時我們那里第一批南下的人。
   法院多次傳喚母親到鄉(xiāng)里,用恐嚇要去坐牢的手段逼母親限期還款。一個孤單無依的女人,哭著向他們講了家中的情況,并起誓向他們保證絕不賴賬,可母親人微言輕,哭是換不來他們同情的。法院最后用封條封了我們家的門,我同母親只好把院墻挖了個洞,經(jīng)從鄰居家再出入我家。萬般無奈,母親又去找外鄉(xiāng)的魏叔讓想些辦法,那時,魏叔成了我們家的希望,也是我們的救命恩人。
   當(dāng)初為了還債,魏叔把他們生產(chǎn)隊閑置很久的一臺拉條機借給了父親,讓我們生產(chǎn)電表盒挨家挨戶去推銷,一家人沒黑沒明地生產(chǎn),我用周末的時間同父親一起拉著一把架子車走村串戶,電表盒別人收下了,可錢最終我們一分都沒有要回。成本收不回來,債臺只會越積越高,父親把南下的想法告訴了魏叔,魏叔說走出去也好,人挪活樹挪死,并讓父親把那臺拉條機賣了當(dāng)路費。
   父親帶著姐弟出發(fā)了,臨行前的一晚上,一家人坐在一起,母親和我們都流下了眼淚,因為前面的路是黑是白,吉兇未卜。父親一言不發(fā),眉宇間透著一股倔強和不屈,至此,我沒見父親流過一滴眼淚。
   法院的一逼再逼,我和母親只好再次求助魏叔,魏叔就同母親一起到我們鄉(xiāng)法院,提出當(dāng)擔(dān)保人讓法院緩期執(zhí)行。正是魏叔的再一次出手相助,母親才得以脫身,告別了她熱愛的三尺講臺匆匆南下,這件事也成了我們家命運的分水嶺。幾年后父母把錢打給魏叔讓幫忙去還賬時才知,當(dāng)年法院只所以那樣,是我們當(dāng)初貸款時找的擔(dān)保人在從中作妖,他是母親外家的親表弟,當(dāng)時是我們糧所的領(lǐng)導(dǎo),得知事情的來龍去脈,父母一笑而過,很是云淡風(fēng)輕。
   當(dāng)父母再次踏進故鄉(xiāng)時,已是好幾個年頭過去了。故鄉(xiāng)還是那個故鄉(xiāng),然而物是人非,父輩那一代已有好幾個人不在人世了。走進老屋,回憶里盡是辛酸,為了不再勾起父母對以往的回憶,我們姐弟仨在城里買了套房,把二老接出了讓我們愛不起也恨不起的故鄉(xiāng)。父親時常提起魏叔,一直說抽空去看看,要當(dāng)面向他道謝,向這位恩人表達我們?nèi)业母屑ぶ?。可由于生意在身,日子也是一拖再拖?br />   很多時候我們總以為來日方長,用等一等再等一等的不慌不忙來敷衍著歲月。多少的親情,多少的愛情,多少的友情都是在這等一等中離我們漸行漸遠。情沒有忘記,卻忽略了時間的匆匆。
   當(dāng)父親決定去看魏叔時,已是我們姐弟仨商量好接二老來南方養(yǎng)老的時候了。不知父親那一路是怎樣的一種心情,是喜是悲我沒有過問,可我能猜到他的心情是不平靜的。那段不堪回首雖已結(jié)痂,可疤痕還在,又是那般的醒目。
   一路顛簸,轉(zhuǎn)換車乘,再走上幾公里的鄉(xiāng)間土路,父親來到魏叔的村口時天已過了晌午。
   父親沒有急著進村,而是給魏叔打了個電話,他是想在不被人打擾的情況下老哥倆好好嘮一嘮,也許父親積壓了太多的欲說還休。在我們面前,他展示的永遠是堅強,是對命運的不屈,是一個男人的擔(dān)當(dāng),他知道自己是家的頂梁柱,再苦再累咬著牙也要扛。而在魏叔面前,他只是兄弟,不用包裹更不用偽裝,可以真性情地袒露心扉,哭也好,笑也好,痛痛快快地釋放,把曾經(jīng)的屈辱與心酸,把魏叔對我們的恩情一股腦地傾瀉出來,他要報答,不想帶著遺憾南下。他要邀請魏叔去南方小住,帶著魏叔走遍海南的山山水水,他要用最大的熱情回報魏叔當(dāng)年的出手相救,他要告訴魏叔這份情一直都在。
   父親撥通了電話,接電話的是魏叔的兒子,他告訴父親說魏叔去世了,剛過一七。父親沉默了好久,他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他怕自己承受不起這份自責(zé),他更怕他的人生再多一份遺憾,進古稀之年的他,已載不動太多的生離死別。父親緩過神后,就讓匆匆趕來的魏叔兒子帶他去了魏叔的墳上??粗鴦偠哑鸬男聣灒瑣湫碌幕ㄈυ陲L(fēng)中飄動著,火池里還有未燃盡的紙錢在冒著煙。父親哭著長跪不起,那個悔已掏空了他的五臟六腑,一種從未有過的悲痛讓他又一次經(jīng)歷了情感的折磨,而且是有過之無不及。父親哭著同魏叔講述了這些年的經(jīng)歷,講他的喜怒哀樂,講魏叔的種種好,講他的悔,講陰陽兩隔的痛。父親邊哭邊訴,并不停地往魏叔的墳上添著新土。一個年過七旬的老人,就這樣在魏叔的墳前跪著,佝僂瘦弱的身軀在空曠的野外顯得是那樣的單薄,身旁那五顏六色的花圈也顯得是那樣的刺眼。不知過了多久,魏叔的兒子好勸呆勸才把父親攙起,并一起來到了魏叔的家里。
   當(dāng)父親看到白發(fā)蒼蒼的魏叔的老伴時,一種難言的痛又讓父親泣不成聲。他唯一能做的,也是唯一可以減輕自責(zé)的就是給魏叔老伴兩萬塊錢,可他也知道,有時候錢代替不了什么,在一些感情面前,錢也許什么都不是,可我的父親實在想不出其他可以彌補的辦法。自我安慰也好,自欺欺人也罷,哪怕能讓他稍稍心安,他就會去做。
   在返程的車上,父親一直沉默著,奔馳的大巴載著父親,而那座新墳靜靜地立在原野,隨著車的遠去變得越來越小,最后消失在了地平線上。
   回到城里天已全黑,昏黃的街燈下,孤獨的身影伴著孤獨的父親于街上緩慢地前行,不遠處街的另一頭,母親在昏黃的路燈下翹首等待……
   (原創(chuàng)首發(f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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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者按】人生都有一些痛,甚至是徹骨的痛,這些痛需要感知才能明白它的存在,需要撫摸才能深刻它的價值。橄欖色朋友今天寫下這篇散文《父親的眼淚》,用她的話來說,是將這種痛再次盡情釋放后,讓自己干脆利落、不留余地地刪除那份傷痛,讓家人經(jīng)歷的那個至暗時刻徹底從記憶里抹去。因此,我希望她這樣,也祝福她用明媚的心情投入未來的生活。這篇文章是講人性的故事,是講人在特殊時期的遭遇,以及堅韌的人性和人格相互鼓勵,在艱難的生活路途中用生命的勇氣戰(zhàn)勝至暗,為自己,為家庭,為人性的完整,為道德的堅守,豎起了一座人格完善的豐碑。尋常人的偉大就在于此,無論發(fā)生什么事情,都要讓世人知道,雖然人可以卑微,但硬骨頭還要有幾根,總要撐著自己像人一樣活在人間的土地上,這就是人們常說的精神。佳作,特此推薦!【編輯:策馬南山】

大家來說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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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樓        文友:策馬南山        2022-09-23 10:09:00
  感謝橄欖色朋友為我們帶來人性的豐韻,在此祝福朋友全家幸福,快樂,圓滿。問好朋友了!
人生如夢
回復(fù)1 樓        文友:橄欖色        2022-09-23 12:02:59
  又讓老師費心了,您修改后的文章讀起來少了些許的晦澀,多了幾分的暢達,太好了。特別是您的編按,寫的是入木三分,又是在精心地為文章著色啊。讀老師的編按真的是一種享受,向您致敬!
2 樓        文友:在水一一方        2022-09-23 13:35:14
  橄欖色老師好。
   閱完佳作,心情很沉重。深深為當(dāng)年令尊大人的艱難困苦而同情。幸有魏叔的鼎力相助,終得柳暗花明又一村。生活的峰回路轉(zhuǎn),經(jīng)歷了風(fēng)雨,贏得了彩虹。當(dāng)年的恩人,功德圓滿,已鳳凰涅槃。
   改開以后,農(nóng)村面貌的確發(fā)生了巨變。令尊們一路走來,滿把幸酸淚。
   我是在改開那一刻之前,離開了農(nóng)村,謝謝您給我講"您爸爸們"的故事。又一篇精品佳作。
回復(fù)2 樓        文友:橄欖色        2022-09-23 21:35:46
  謝一方友的支持與鼓勵,向你問好。
3 樓        文友:墨色青衫        2022-09-24 10:03:23
  流著淚讀完老師作品,很多時候錢真的什么都不是,但很多時候它又能壓彎人的脊梁,經(jīng)歷過,方知痛!學(xué)習(xí)老師筆墨感恩遇見!秋安!
回復(fù)3 樓        文友:橄欖色        2022-09-24 15:19:05
  謝朋友欣賞并留評,相似的經(jīng)歷讓咱們共鳴,遙祝秋安。
4 樓        文友:心靜天好藍        2022-09-25 16:07:54
  好感人的故事!在崇拜金錢物質(zhì)的社會,真情彌足珍貴!
回復(fù)4 樓        文友:橄欖色        2022-09-25 18:44:00
  是啊,這段過往也一直在心里放著,想起來就有一種說不出的痛,發(fā)出來后就下決心把苦放下了。謝心靜來讀,祝秋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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