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韻】肖水沖人家(散文)
謝過謝家小堰老鄉(xiāng)慷慨饋贈的紅橘,沿水泥路前行幾分鐘,便進入肖水沖地界。
肖水沖殷新便道丁字路口,一對中年夫婦坐在路邊享受日光。我轉(zhuǎn)身打量百米開外那幢孤樓(油坊村三組73號),依舊只看到來時停放在壩子上的兩輛車。
掏出手機閃了幾張動身要往孤樓,到路口五心六意搖擺不定,連倒幾腳索性奔了油坊村小方向。從男子身前走出幾步,聽他說了一句“拍抖音發(fā)視頻……”我轉(zhuǎn)身應(yīng)承了他,隨即湊上前聊起他家櫻桃樹。
他家櫻桃樹是附近最大的一棵,高五六米,冠徑相當(dāng),枝丫橫出斜逸拉拉雜雜,看似經(jīng)年無人打理。果實成熟的時令,一些枝丫不堪重負墜在地上,一些托著一串串紅潤剔透的櫻桃,歪八豎八支在水泥路半空,過上過下的人伸手即可擷取。
男子不無得意告訴我,他家櫻桃從不賣錢,供家人、路人、鄰居、親朋好友嘗鮮,一季的產(chǎn)量約摸百十來斤。
四月中下路過男子家,趕上櫻桃初熟,從院門沒張望到主人,我爽性站在路上邊摘邊吃。左一粒右一粒啖得正濃,幾位婦人說說笑笑從坡上走下來,慌忙停手裝成聽風(fēng)聽水的樣子。婦人對我的窘態(tài)不以為然,指指點點品評著櫻桃從身邊走了過去。
一群一點眼力價沒有的婦道人家,竟敢當(dāng)主人親戚面,左一口櫻桃右一嘴滋味,不怕我扭你送派出所吐出來。也是從這群大大咧咧婦人嘴里,多多少少了解到一些這戶人家性情。
男子家一戶遠鄰門前栽了一大三小四棵櫻桃樹。吃他家櫻桃前幾天踏游至此,趕巧遇上那戶人家男主人手挽一只籃子要外出,我倆相視一笑站門前拉扯起櫻桃樹。男主人告訴我每年結(jié)的櫻桃自己吃一些,大部分讓過上過下的人給吃了。男主人語氣很平和,從中感受到濃濃的鄉(xiāng)情鄉(xiāng)誼。離開前特意囑咐我,想吃櫻桃自己動手千萬別客氣。他家櫻桃的滋味較那對夫妻家的要好一些,特別是偏房前的一棵老櫻桃樹。
聊完櫻桃向男子打探行當(dāng),他老婆搶過話題,告訴我男子在附近一家單位干廚師,上下班,每天負責(zé)十幾個人晚餐。她故意將上下班加重語氣重復(fù)了一次。
母親開過飯店的緣故,一聽廚師我來了興趣,兩毛五一份的粉蒸肥腸啟開話匣子,談辭如云就全然忘記了時間。到偶然掃到男子老婆貌似在敦促他時才猛然回過神來,起身告辭往孤樓走去。
這幢孤樓(油坊三組73號)隱約記得建于十幾年前。門前一個長方形土壩子與殷新便道相接,邊上種了一棵李樹、一棵氣柑。一年里打門前往返數(shù)十次,遇上房主的次數(shù)屈指可數(shù)。
來時經(jīng)過門前,見壩子上停放一輛裝載線纜的貨車、一輛橘紅色小車,急剎停四下打量,竟意外發(fā)現(xiàn)氣柑樹郁郁蔥蔥的枝葉間掩隱不少果實,從色澤看幾近成熟。
離孤樓還有三十來米,發(fā)現(xiàn)貨車后站著一位中年男子,剛要搭訕?biāo)D(zhuǎn)身往屋里走,快步追了上去,將進門一剎他突?;仡^瞅了瞅我,揮手留住了他。
得知買柚子,男子探口而出,不要錢隨便吃。見我站在原地他赧然一笑,告訴我屋后有竹竿自己取來捅。話音剛落他抬腿要往屋后,急忙上前擋住他去路。
取來竹竿站樹下正物色對象,一位婦人站在幾十米外一塊菜地,沖我頻頻揮手大聲喊叫,“那個不好吃,到屋后那窩去摘!”……
剛千恩萬謝主人割愛見遺,回頭涎眉鄧眼要上屋后挑肥揀瘦,我可不敢這般忘乎所以,匆促大聲回絕了她。
捅下三個兩個滾進污水溝,男子見狀跑回家里取來一盆清水、一個塑料袋。
裝好氣柑向男子道別,他言笑晏晏邀請我來年品嘗李子,言語間流露出樸拙和灑落。
走過側(cè)墻,扭頭打探柚子樹,婦人挑上尿桶挑子緊趕快趕叫住我。她告訴我房子是她侄子的,一家人現(xiàn)在搬到新店子街上住,整棟樓租給了剛才那位肖姓男子。說完執(zhí)意要我扔掉氣柑上柚子樹重摘。見我提著氣柑游移不定,她抓起扁擔(dān)從土坎滑到樹下,左挑右選一連捅下三個,絲毫沒有要罷手的跡象,我干脆裝成要下坎搶奪扁擔(dān)的架勢,她才慢慢吞吞從樹蔭鉆了出來。
望著丟棄在地上的氣柑滿心愧疚,打算剝一個與她分享,邊剝她邊打擊積極性,不好吃,不好吃,未必然我還“豁”(騙)你啊,又苦又麻……摳了四分之一不到,手指又冷又疼實在難受,不得不重新放回地上。
剝氣柑時打聽得知她姓肖,今年73歲,她種那片油菜地九分二,一季能榨兩百多斤油,足夠一家人一年的消耗。
將氣柑挨個放到電桿下,客套了幾句向她道別她不停叨咕,“過兩天又來摘,過兩天又來摘?!?br />
他倆如此掏心掏肺對待我這樣一位素昧平生的外鄉(xiāng)人,委實出乎我的意料,心里翻江倒海涌起一種說不出來的滋味。
“要來,要來,再碰到我們又?jǐn)[龍門陣哈。”耳朵里嗡嗡嗡嗡像鉆進去一只蜜蜂,說出的話聽起來好小聲,好小聲。
走出好長一段路,身后傳來她的呼聲,“過兩天又來摘,又來摘哈!”
“要來,要來,走了哈肖大姐?!?br />
到公里外羅家大堰我停下腳步,回身端量,一輪彤紅的夕陽掛在半空,肖水沖上方赤朱丹彤、云舒霞卷恍若丹青。靜靜凝望著那片多彩的土地,心潮騰涌,百端交集,久久不舍離去。
2022.01.17于成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