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籬】麥事(散文) ——搶場
農(nóng)家少閑月,五月人倍忙。
此時村里的人家都是不分白天晝夜忙著,恨不得將自己劈成兩半來使用。面前蕩、新圩子、北灘等圩口每家都有三倆畝的責任田,今天忙著將面前蕩的麥子割、運、脫下,心里又開始惦記著北灘那各自的三畝二分地,每個人都是急急火火的,恨不得腳下踩上風火輪。
仁明將面前蕩的新脫的麥子攤鋪在曬場上,打開收音機,便聽見播音員那柔軟的聲音播報著天氣預(yù)報:“今天到明天有時有雷雨。”這幾天,播音員天天在說有時有雷雨,膽小的仁明就覺得這是一把尖刀子懸在了頭上呢。就因為這天氣預(yù)報,讓他害怕有雨,就比別人家遲割了一天麥,要不北灘麥今天也該割完,窩窩囊囊被老婆抱怨??墒?,在家里提心吊膽了一天,連個雨滴都沒看見。這般謊報軍情,讓老婆一急眼,生生地拽著他的耳朵,把他拎到地里去。
這些天,空氣中仍然彌漫著一種燥熱憋悶的氣息,使人多少有些壓抑。田野上一絲風兒也沒有,雙營河邊的楊樹葉像描畫在那里的風景畫,一動也不動。仁明弓身在麥地里,汗珠不住地順著他的臉頰往下流,汗衫脊背上一條條白白汗?jié)n勾畫出的圖形,和軍事地圖一樣,似乎隱藏著“廝殺”與“戰(zhàn)斗”攻防戰(zhàn)略。
農(nóng)諺說:風靜悶熱,雷雨強烈。農(nóng)諺還說:云低要雨,云高要晴。此時云層沉沉低垂下來,一口漆黑大鍋一樣扣著仁明,讓他更加喘不過氣來。播音員那柔軟的聲音不再柔軟,變成聲色俱厲。他想到攤鋪在場頭的麥子,趕緊丟下手中的鐮刀,撒腳就往場頭奔跑。
他足下生風,越過田坎,跨過溝渠,一溜風地順著田間路奔跑著,好像順帶著把田野的風也扇動起來?!捌痫L了。“不知誰喊了一聲。這微微的風剛剛還搔得臉龐發(fā)癢,很快就是一只大爪子撕破臉皮般地刮了起來。原本低垂的樹葉被風兒吹得瑟瑟發(fā)抖,枯枝被齊刷刷地折斷,隨風灑落了一地。
仁明喊了一聲“搶場?。 ?,他的聲音似乎很細很弱,頂多在場北產(chǎn)生一絲絲回音。
就他那么一聲呼喊,怎么那么快傳遍整個村莊?天空一陣緊似一陣的雷鳴滾壓過頭頂,震得人心發(fā)顫。蠶豆大的雨點像刀子般斜切過來,原來很平靜的麥場里霎時緊張起來。地里收割的勞力,留在家中做飯的老人,連同街道里瘋跑的孩子,丟下手中的所有,操起自家的板锨、掃帚,直朝場頭奔來。全場人是推的推,掃的掃,蓋的蓋,大家都在與雷雨賽跑,一時間,整個麥場揮汗如雨,塵土飛揚。
搶場——這是莊稼人最忙最怕的時刻,眼看著收到家的糧食卻要被一場雨水沖走,那怎么得了呢?
仁明一到場頭,發(fā)現(xiàn)他家的拖蓋沒帶上場,搶場沒了拖蓋如同將軍上陣沒有兵器一般,他趕緊張羅讓老婆去借,自己則用板锨先推鏟,可想,此時借拖蓋不就是三伏天借扇子嘛。人忙無智,餓極了,不管什么都往嘴里塞,硌到牙,才知吃不下肚。
拖蓋是用一根繩系在木板的底部兩邊,一人在前拖著,一人在后面扶著。此時誰家都在用著,無須張口問,肯定是空手而歸。老婆一邊急吼吼地罵他,一邊也趕緊用翻耙將麥往中心推……
麻團大的村子,都是一個老祖,關(guān)鍵的時候,還是靠得住。誰家還不有個難處呀?有事需要幫忙,不用親自登門,吩咐一聲,或帶個信,不一會眾人都會樂呵呵趕來。就在仁明夫妻倆正在驚慌失措時,收好場的鄰居各自從家中拿著板锨、掃帚、拖蓋從各個方向火速跑來,拖的拖、掃的掃、推的推。仁慈也夾雜在搶場的隊伍當中,他赤著腳,踩到麥子上,一個踉蹌,差點跌倒。
等到雷雨趁著農(nóng)人揚起的灰塵落下時,場上地一切已全部掩蓋好,大家躲在屋檐下,像一群落湯雞般抖擻著。仁慈也參加搶場,是想湊一起拉咕拉咕感情。因為分田抓鬮與仁明相互打得臉腫鼻青,最后還是派出所出面處理才解決,他倆見面始終都不說話,即使家族聚會,他們倆還分開坐桌席。
好抽一口的仁明,給幫過自己的人分根煙,挨著個招呼著。想想畢竟是同門同宗,加之還是因自己言差語錯,蠻不講理,讓仁明感到過意不去。望著眼神有些躲閃的仁慈,仁明的氣也消了幾分,主動喊起“仁慈大哥”,閑聊起今年的收成來。
人群中有幾個姑娘和小媳婦,這時才猛然想起自己薄薄的襯衫亮亮地裹在身上,雙乳高聳,凸起暴露在眾人面前,慌忙兩手掩住胸前,紅著臉直往后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