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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菊韻】不想退休(隨筆)


作者:陌陽 布衣,211.60 游戲積分:0 防御:破壞: 閱讀:7441發(fā)表時間:2021-11-10 07:51:44

累時,閑是福。前些年,為生活所困,用命換錢。背負一身疲憊時,總盼著早退休,羨慕退休老人的清閑,不用上下班打卡,不用挨領(lǐng)導(dǎo)訓(xùn)話,日子快活比神仙。
   今臨近退休,卻沒有了那種過神仙般日子的感覺。忽覺自己即將成為離開枝頭開始凋零的葉,反而是百味雜陳,酸楚難禁。
   有人笑我傻,只聽說過皇帝不愿禪位,權(quán)臣不肯丁憂,沒聽說過累了一輩子,不想退休的。
   和我一樣傻的不止我,前年,妻五十五,卻申請延退。生了病,住了院,不敢聲張,生怕單位嫌棄她。我曾勸她,退了好,養(yǎng)養(yǎng)身,打打小牌跳跳舞。她不肯,當(dāng)時就急了,說退休,意味著衰老,天天在家等待閻王的請柬。
   老了不退,吃得消嗎?你干得動年輕人的活?也許這只是對于生命流逝的掙扎,對工作幾十年的單位和同事的眷戀,對塵世的不舍。但在自然規(guī)律面前,這一切都顯得那么渺小。人老如朽木,衰老是自然而然的。年輕時,家里連個棉簽與創(chuàng)可貼都找不到,妻切菜傷了手指,找個蜘蛛窩纏住止血。感冒了可以不理睬,熬兩天就過去了。現(xiàn)在,身體出問題了,知道養(yǎng)身了。桌子上一堆藥,還添了血壓計、血糖儀和煎中藥的電罐。老兩口是彼此的保健醫(yī)生,我替她量血壓,她替我測血糖,相互監(jiān)督按時服藥。
   老了,沒有了向上的姿態(tài),佝僂著腰遲緩地行走。即便眼睛盯著腳趾,免不了踉踉蹌蹌。
   老了,沒有了生活的勇氣,做事畏手畏腳,怕自己經(jīng)不起折騰。
   老了,什么都沒有了,就等著兒女辦一場風(fēng)光大葬。沒人會問你,你是哪所名校畢業(yè)?擔(dān)任過何職?沒人會在乎你的學(xué)識、閱歷、衣飾和優(yōu)雅的體態(tài)。不管你是擺攤的小販,還是操控別人命運的高官,那些曾經(jīng)用無數(shù)個日日夜夜的拼搏換來的功名利祿,都將變成一撮黃土。
   真不想老去,可誰有辦法抗拒?
   辦公室,幾個晉不了職的少壯在發(fā)感慨,說把身體養(yǎng)好,活一百歲,退了休把前面少拿的錢都賺回來?;钜话贇q不一定能成真,可身體是本錢千真萬確。曾有哲人說過:“世界是你的,也是我的,但歸根結(jié)底屬于那些身體好的!活得久的!”
   以前,走在街上,眼睛總喜歡往青年人身上瞟,看她們新潮的衣飾,看她們的青春容顏。不知怎的,最近特別關(guān)注老人的生活,喜歡打量老者。街上遇個禿了頂?shù)睦项^,會不自覺地摸摸自己日漸稀疏的頭發(fā);遇個掉了門牙的老太,忍不住摸摸自己的唇。兔死狐悲,物傷其類。這話一點不假。
   突發(fā)奇想,這個雙休日,去預(yù)先體驗下退休生活。
   早上,起得很遲。妻也懶得梳妝,下了樓,站在一家麻將館門口往里望,原以為這里是老年人的樂土,想不到,年輕人居多。有的沮喪,有的亢奮,有的焦慮,情緒,全隨牌局變化而變化。麻將子相互撞擊的嘈雜聲,空氣中彌漫的那股焦油煙熏味,簡直讓人窒息。
   上午陪妻逛店,路經(jīng)“逸養(yǎng)養(yǎng)老中心”,這可是我們這里最高檔的養(yǎng)老院。幾個白衣天使,像操控生產(chǎn)線上的機器,魚貫推出輪椅上的幾個老頭,然后扶著顫顫抖抖的高齡老人曬太陽。太陽有點刺眼,老人揉了幾下渾濁的眼珠,癡癡地望著天空,干癟的嘴角一動一動,似在咀嚼過去的歲月。草坪的一角,還有幾個在下棋,只見一個馬走象步干掉了對方的車。面對突如其來的“天馬”,對面老者一臉懵懂,然后隨大家呵呵大笑,坦然接受敗局。世事如棋誰能料?懶算輸贏信手棋。弈者,已超脫于勝負之外,把它當(dāng)成大家消遣解悶的工具,這就是最高境界。來這里的老人,大多是喪了偶的孤獨老人,他們的兒女,有錢但沒時間照顧他們的生活起居。
   下午,信步沅河水畔。一白發(fā)老翁垂釣,視我不見。釣者,喜靜。我也不擾他,靜佇一旁,等待魚兒上鉤。藍色天幕下,水在眼前,山在天邊。不安分的風(fēng),把水吹皺,盡勁搖晃倒影在水中的山,浮在水中的魚漂,隨波逐流。魚兒,歡快地在水底游弋、覓食,哪知在香甜美味的魚餌里面,藏著鋒利無比的鉤,還沒吃進肚里,就被鉤了上來。老翁輕輕地取下魚鉤,好像怕弄痛了它,捧在手里,仔細地端詳會,又把它放回沅水里。釣者,不為謀魚?我忍不住了,上前與他搭訕。他告訴我,以前最喜歡吃魚,釣魚、網(wǎng)魚、電魚、藥魚都干過,雙手沾滿了魚類的鮮血,老來覺愧疚,不再吃魚了,還時不時買幾條放生。人之暮,性向善;記人恩,恕人過。
   傍晚,攜妻去廣場散步。風(fēng)微、月明、秋涼。一群大媽,踏著音樂的節(jié)奏,扭腰擺臀,樂而忘憂,不知老矣。也許是因為秋的蕭條,也許是忽覺自己已近風(fēng)燭殘年,令我萌生秋后的螞蚱,還能蹦幾天的傷感。
   晚上失眠,與妻討論:退了休日子怎么過?
   妻:“退了,就去永州帶小外孫?!?br />   我:“離開工作多年的同事,去陌生的城市,沒有了朋友圈,會很孤獨的?!?br />   “滿大街都是人,怎會孤獨?”
   “不要以為你擠進了人群,就不會孤獨。他們能懂你心?會陪你哭、陪你笑?”
   妻悵然若失,戚戚然。又提議:“那就去自駕游,不設(shè)目的地,走到哪就在哪留宿?!?br />   我覺得人生就像一場未知目的地的旅行,總以為前方有風(fēng)景,給人期待,拼命地向前狂奔。老了,才知眼前就是最美的風(fēng)景。于是對妻說:“跋山涉水,很累。退了,我們讀書寫文,自己找樂子,把你我都搬進小說里去。”
   妻反唇相譏:“你數(shù)學(xué)都教不好,還自不量力寫小說。趕緊睡覺,夢里去移民美國,競選總統(tǒng)?!?br />   次日上班,早起,與同事一路說說笑笑,匆匆忙忙趕到學(xué)校??吹揭粡垙埱啻壕`放的笑臉,昨日的煩惱在緊張的工作中頓消?;砣幻靼祝菏莿趧觿?chuàng)造了快樂!勞動集體承載著快樂!正如李大釗所說:“一切樂境,都可由勞動得來,一切苦境,都可由勞動解脫?!?br />   至此,文已畢。妻讀了幾遍,問,教書一輩子,怎沒一句職業(yè)感言?又畫蛇添足加了一段。
   人生易老天難老,甲子一輪轉(zhuǎn)瞬消。上小學(xué)時,那年代是“兵哥哥”的時代。全班男生都立志要當(dāng)解放軍。當(dāng)不成大兵,就先做紅小兵,手臂上佩紅袖章,抓敵特,斗地主,斗富農(nóng),也斗老師。上高中時恢復(fù)高考,社會又成了知識分子的舞臺,“帶眼鏡”的人最有力量,給他一個杠桿,他就能撬動地球。冥冥之中,我考取了師范,從事天底下最光輝的職業(yè)。
   記得第一次站上講臺,剛剛十八歲,還沒學(xué)生高,心里直打鼓。精心準(zhǔn)備的一節(jié)內(nèi)容,不到二十分鐘,被我噼里叭啦講完了。領(lǐng)導(dǎo)說節(jié)奏太快,學(xué)生消化不良,要學(xué)會駕馭課堂,因材施教。一晃四十年,細數(shù),教過的學(xué)生中,除少數(shù)幾個精英成了氣候外,大多花開無果。圣人孔子,弟子三千,只七十二賢。我凡夫俗子,知足也。只是,在教育理念上,到快退休時,方才明白自己犯了天大的錯誤。我天天教育學(xué)生:在校,聽老師的話;在家,聽父母的話;走向社會,聽領(lǐng)導(dǎo)的話?!奥犜挕背闪恕昂脤W(xué)生”的代名詞。社會現(xiàn)實和學(xué)生的成長歷程卻得出相反的結(jié)論:聽話的學(xué)生,唯唯諾諾做奴才;不聽話的學(xué)生,敢闖敢干當(dāng)了總裁。讓我質(zhì)疑它的正確性。到底是我的教育出了問題?還是社會出了問題?細嚼下教師的話,無非是勸學(xué)生五更起、三更眠,寒窗十年寂寞苦,金榜題名終有日。把廣闊的人生路壓縮成高考這根獨木橋。
   古人云:知錯能改,善莫大焉;知而弗從,禍莫大焉。真不想退休,若再給我二十年,一定會培養(yǎng)出棟梁之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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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者按】從血管里噴出的都是血。一篇文章自有真情涌動,發(fā)之筆端,才能感染人,教育人。非常欣賞陌陽老師的隨筆《不想退休》?!澳昴耆倭?,都是橫戈馬上行。”教書育人幾十年,操心勞神,在化育苗培棟梁,真的很辛苦,很勞累。隨筆一開始道出真實的想法:“累時,閑是福?!逼渲卸嗌賰?nèi)涵滋味,羨慕退休老人的清閑,也是真情的坦露。但是人生易老,自然規(guī)律難以抗拒,一旦退休臨近,卻又“沒有了那種過神仙般日子的感覺”,感覺就是就在“凋零”,其中酸楚也是“百味雜陳”。陌陽老師面臨退休,真誠的表達,道出一個敬業(yè)愛崗的人民教師的博大情懷?!安幌胪诵荨保菍ψ约郝殬I(yè)的愛戀;“不想退休”是勤奮精神的展示;“不想退休”是對單位同事的牽掛;“不想退休”是一種老驥伏櫪的曠達;“不想退休”是一種人生意志的堅貞。讀著這篇文章,言情就是一個總是跳躍著一個奮進者的英姿!隨筆細膩地寫出了自己現(xiàn)象退休后的種種感受,還去“體驗生活?!钡窃谧匀灰?guī)律面前也是身不由己。畢竟辛苦多年,也應(yīng)該歇歇了?;貧w老巢,也是另一種愛的奉獻!“真不想老去,可誰有辦法抗拒?”真情感嘆,催人淚下。退休了,保養(yǎng)身體,也是大自然的饋贈,“世界歸根結(jié)底屬于那些身體好的”。我們祝福陌陽老師面對現(xiàn)實,退休后好好養(yǎng)頤天年,青春不老,老當(dāng)益壯,“人之暮,性向善;記人恩,恕人過?!薄∵@就是高尚的繼承,傳統(tǒng)美德的發(fā)揚!有此情懷,何來孤獨!  真不想退休,就是不老的雄心,就是一種豪情,“若再給我二十年,一定會培養(yǎng)出棟梁之才?!蹦瓣柪蠋熅褪沁@樣豪邁!真情感人,精神感人!絕佳隨筆,鼎力推薦!【編輯:黃金山】【江山編輯部?精品推薦F202111180009】

大家來說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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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樓        文友:黃金山        2021-11-10 07:52:30
  讀著這篇文章,言情就是一個總是跳躍著一個奮進者的英姿!隨筆細膩地寫出了自己現(xiàn)象退休后的種種感受,還去“體驗生活。”但是在自然規(guī)律面前也是身不由己。畢竟辛苦多年,也應(yīng)該歇歇了?;貧w老巢,也是另一種愛的奉獻!“真不想老去,可誰有辦法抗拒?”真情感嘆,催人淚下。退休了,保養(yǎng)身體,也是大自然的饋贈,“世界歸根結(jié)底屬于那些身體好的”。我們祝福陌陽老師面對現(xiàn)實,退休后好好養(yǎng)頤天年,青春不老,老當(dāng)益壯,“人之暮,性向善;記人恩,恕人過。” 這就是高尚的繼承,傳統(tǒng)美德的發(fā)揚!有此情懷,何來孤獨!真不想退休,就是不老的雄心,就是一種豪情,“若再給我二十年,一定會培養(yǎng)出棟梁之才。”陌陽老師就是這樣豪邁!真情感人,精神感人!
活到老學(xué)到老
回復(fù)1 樓        文友:陌陽        2021-11-10 12:22:47
  黃老辛苦了,不要太累,常常熬夜趕編按,會傷身體。感謝黃老的精彩編按,您的深度解析與謬贊,讓拙文增彩。正如您所說,以前勞累時,總盼著早退休。真到退休時,心情是復(fù)雜的、矛盾的,既其對身體衰老的無奈,又有對工作多年的單位和同事的不舍,更讓人遺憾的是自己教育理念錯了,把廣闊的人生路壓縮為高考這根獨立橋,扼殺了學(xué)生的個性和創(chuàng)新力,把學(xué)生教成了書呆子。
2 樓        文友:靜虛散人        2021-11-10 08:05:43
  不想退休是陌陽老師多次和我談起的話題,他曾設(shè)想了退休后的種種生活方式,但心中的那份遺憾卻總是縈繞心頭,回顧已逝去的歲月,總覺得自己的人生還有美中不足之處,正因為這個原因,所以才有最后的感慨——若再給我二十年,一定會培養(yǎng)出棟梁之才!品讀美文,體會人生,為佳作喝彩點贊!
冰川飛鴻,身體力行!
回復(fù)2 樓        文友:陌陽        2021-11-10 12:31:49
  謝謝散人老師留評!快退休了,離開了你們這群好哥們,會感到寂寞的。還是年輕好,還是上班好,勞動最光榮!勞動最最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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