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籬】我于綠蘿(散文)
晨昏散步,徜徉公園,看到金黃的含笑、紫紅的蝴蝶蘭、奶白的山茶花……不管不顧,率性而開,撲入我的懷,魅惑我的眼,旌搖我的心。一種占有的沖動,讓我心癢癢,手也癢癢。
“花堪折時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說得極是。遠觀哪能過癮,牽過花枝,鼻翼輕觸,瞇了眼,深呼吸,花香順著血脈沁入每個毛細血管,仰頭,沉醉。抑或用臉蹭蹭,感受花兒的溫柔與熱情。心中油然萌生了一個念頭:我要養(yǎng)花!
一頭扎進花店,傻眼了。紅得醉人,黃得亮眼,紫得心顫,粉得心甜,藍得魅惑,綠得……,花草種類太多,一樣美得亮眼,我卻大多叫不上名來。泛濫的內(nèi)心,開始蠢蠢欲動,每種我都想要,恨不生羽翼,把整個花店搬回家,可這不現(xiàn)實啊。
養(yǎng)什呢?對花不是很熟悉,養(yǎng)什么都是養(yǎng),那就來個喬太守亂點鴛鴦譜吧。瞇了眼,隨意走幾步,停下,睜眼,眼前一盆綠蘿,莖蔓垂披,綠葉瑩亮,生機盎然??傆X得綠色給人寧靜與健康,給人希望與活力,給人朝氣蓬勃之感。在眾多色彩中,我還是比較喜歡綠色的,就它了!
一口氣買了十來盆,像請善才童子般捧回家。陽臺、窗臺、客廳、餐廳、臥室、書房、茶幾……到處擺上一盆。綠意盎然的綠蘿,生氣勃發(fā),讓人一下也似乎精神了,看啥啥都順眼。早上,就著早點,呡一口奶茶,置身這萌動的綠意里,神清氣爽,臨了,不忘給它也喝口水。黃昏,“倦鳥”歸巢,放一曲曼妙的輕音樂,擁一卷泛黃的詩書,慵臥榻上,在綠葉婆娑中吟詠,徜徉,直至周公來請,也不忘給它再來一杯生命之源,以示回饋。
我于綠蘿,恰似小媳婦侍奉公婆。天剛剛放亮,就把它們放到窗外,接受陽光的洗禮。晚上怕它們凍著,又一一把它們請回室內(nèi)。每天是早“請安”,晚“道安”,事必躬親。天天水來水往,不幾天,卓見“成效”。最早是陽臺上的一盆,收起張揚的葉片,耷拉著腦袋,不聲不響就和我說拜拜了。接著室內(nèi)的幾盆又集體鬧別扭,嬌氣的不行。明明是早晚吃飽喝足,還莖葉蔫蔫,像一只不下蛋只趴窩的老母雞,待在花盆里死活不起來。
唉,這花草還挺有脾氣的,你好好地侍弄它,它還身嬌肉貴,使小性子,這可不能慣著。本小姐情緒上來,也懶得搭理。記得時,澆點水;不記得了,哪涼快哪待著去。沒過幾天,家里的幾盆綠蘿先后“駕鶴西歸”,尋“絳珠仙草”林妹妹去了。徒留十來個裸盆泛著黑臉,突兀地杵在屋里的各個角落,刺得人眼生疼。還冷不丁地撞你個滿懷,感覺就像一個人沒穿衣服,在那里招搖。
遮丑是當務之急。急匆匆邁開小碎步,到超市買來幾顆蔥,幾頭大蒜,在各個盆里胡亂插上一通,澆點水。別說,還也禿子頭上長毛了,泛出了久違的三毛般的綠意。綠是綠,但咋看咋不得勁,總感覺缺少點什么。有時候親朋好友偶爾上個門,還得讓它們藏著掖著,搬來搬去,做賊似的怕被發(fā)現(xiàn)。
養(yǎng)蔥養(yǎng)蒜畢竟不是長久之計呀,這要哪天親朋好友說出去了,還不笑掉大牙。想我管個公司還能井井有條,像模像樣。哪個員工見我不點頭微笑,一丈開外就行注目禮的?那還是一個個大活人哩,怎么就管不了這光長綠葉不開花還沒思想的綠蘿?真是奇了怪了,我偏不信這邪!
去百度請教,才知道綠蘿這玩意喜陰濕,可土培,可水養(yǎng),美化環(huán)境,凈化空氣。后悔自己沒早點問問店主,或請教養(yǎng)過之人,就自以為是地上陣,弄得自己灰頭土臉。
土栽的養(yǎng)不活,水培的一定行。據(jù)說水培的綠蘿簡單易養(yǎng),生命力頑強,關鍵還干凈,不沾土腥氣,養(yǎng)在瓶子里又美觀又怡情,太文藝了。
說做就做,這回不貪多,剪一莖綠蘿枝,置于一精致玻璃瓶里,倒上清水,坐享其成。半個月后,綠蘿枝的底部就長出小小的根須,根須上慢慢泛青,還冒出幾個白白的圓點??粗粋€個變化,心中喜悅自不待說??蓵r隔不久,就發(fā)現(xiàn)這只喝水的綠蘿不長個,今天它是土行孫,十天半月它還是土行孫,看來不來點手段是不行了。
再上網(wǎng)查資料,抖音找訣竅,一把脈,一診斷:營養(yǎng)不良!買點營養(yǎng)液加上?那不是我的個性,太沒水準了。我找來一個蘋果,搗碎,裝入瓶中,密封,再放太陽下暴曬幾天,發(fā)酵。然后,把發(fā)酵水倒進綠蘿瓶,靜待綠蘿噌噌噌地滋長。實驗結(jié)果:根須發(fā)黑腐爛。趕緊剪了腐爛部分,換水,總算撿一條綠蘿命。
東方不亮西方亮,一個方法不行,換一個。牛奶!據(jù)說臺灣有家養(yǎng)豬公司,專門給豬喂人吃剩的牛奶,養(yǎng)出的豬,肉質(zhì)鮮嫩,牛奶也確實富含多種營養(yǎng)成份。人可以,動物可以,植物自當概莫能外,抖音牛人也是這么教授的。
牛奶一下去,晚上夢就來了:瓶中綠蘿滋啦啦地發(fā)出拔節(jié)般的聲響,綠葉中還開出少有的奇花,煞是好看……醒來睜眼,不見奇花,有的是塊塊白色絮狀物,與綠蘿枝親密擁抱。不久,綠蘿就花容失色了,青里帶點黃,黃里泛著青。忍痛,再次剪去好不容易長出的根須,換了清水,準備再放一瓶牛奶下去。
從冰箱將我家寶貝小子的牛奶取出,小心翼翼地擠到綠蘿盤中。這一幕正被準備出門上學的兒子看到,這臭小子還和他警察爸爸神神秘秘地耳語著。待到小子魚鰍樣溜出了門,老公就說上了:“差不多就行了啊,養(yǎng)個綠蘿比養(yǎng)兒還上心,兒子可有意見了?!?br />
老公一句“養(yǎng)個綠蘿比養(yǎng)兒還上心”,這話讓我突然想到我養(yǎng)小子的經(jīng)歷。記得小子剛出生時,請來專業(yè)月嫂,后又專門保姆??吹剿齻円惶鞄撞停裁磿r候喝奶,什么時候上果泥,什么時候進主食,好像都有講究的。離開保姆后,我也依葫蘆畫瓢。水果不光皮削好,還切成丁,一小塊一小塊送到他嘴里;飯不光盛好,還一小口一小口哈氣吹冷,喂到他口中。小兒喜歡牛肉,就天天變著花樣來弄:爆炒、悶燉、白切、紅燒,鐵板燒,輪番上陣。切牛肉時,還不忘把里面的白色韌帶挑出,有幾回還弄傷了自己的手,看著鮮血直冒也不打緊,找塊傷口貼,貼上又繼續(xù)。小兒喜歡吃魚,從未殺過魚的我,買來一條四五斤的青魚。磨刀霍霍,女漢子般,一番乒乓做響,鏗鏘有力,血濺不光廚房四壁,還濺我上半身,尤其是臉額。老公一進廚房,眼球呈燈籠狀,大放驚異之光。為了穿衣,也沒少費心,每天關注天氣預報,根據(jù)溫差分時段調(diào)整著給他穿衣。怕小兒摔著碰著,不讓他去玩蹦蹦車,也不讓學騎小單車。
整天使出渾身勁頭,一門心思撲在小兒身上,把他看得死死的,護得緊緊的。可小兒就是不見長個、長實,細瘦細瘦的,還老想著覺覺。著急啊,可又不知從何著手。
老公看我疲憊不堪的模樣,就勸我放寬心,讓公公婆婆來幫忙,放他們那帶著。那時我也的確有工作要忙,只好忍心答應,一個星期只是雙休日去婆婆別墅那看小兒。奇了怪了,兒子臉上紅潤了,個頭也慢慢地竄上了,吃得也不挑了,還自己端著碗,吃得可歡了。有回去那,看到小兒在院內(nèi)腳踏溜溜板在滑著。我想上去制止,被老公喝?。骸八さ箾]事的,男孩子哪有不摔著碰著的,別遏制孩子的天性,讓他自然成長,我們只是監(jiān)護!”
自此,我開始反?。簩π哼^度的保護,實質(zhì)上就是對孩子的過度限制,是在壓制孩子適應大自然的能力,抑制孩子的求知欲和好奇心,并不利于孩子的身心發(fā)展。養(yǎng)兒如此,養(yǎng)花也應是一樣吧。過分地愛護,不讓它自然成長,其實就是一種傷害。
唉,幾番折騰,綠蘿焉了,我也累趴了。
正好,公司因業(yè)務拓展,我要外出一個月,就把綠蘿的事交由老公打理。待我出差回到家,居然發(fā)現(xiàn)幾莖綠蘿已悄悄爬出了瓶外,枝枝蔓蔓地鋪展在窗臺,片片綠葉蒼翠欲滴,閃爍著光澤。
問老公怎么侍候的,他說,一星期才澆一回水,偶爾移到陽臺曬曬太陽,其余什么也沒弄。還說綠蘿本是貧民花,適當?shù)仞B(yǎng)護就可,而我卻當富貴花來培養(yǎng),綠蘿哪能消受得了?原來一直是我在抑制綠蘿的自然生長,我的精心養(yǎng)護其實還是變成了傷害。
心中不由一顫:多頑強的生命??!沒有我的瞎折騰,它卻長得更加茁壯誘人。只需一點點陽光和溫度,些許適量的水份,無需太多的關注,不用更多的索取,就能給人驚喜。它們不在意生在哪,為什么而活,只是自然而然呈現(xiàn)生命的本真。原來,安然自處,刪繁就簡,順應自然,才是生命的更高境界。
一時興起,養(yǎng)了綠蘿。原本是為了打發(fā)時間,愉悅心情。未料到,卻養(yǎng)出個“少折騰,尊重生命自然規(guī)律”的哲理來。這可真是“失之東隅,收之桑榆”了。
如今,看著室內(nèi)那一盆盆綠葉密匝的綠蘿,心中滿是愉悅。它們長得是那么的恣意啊,垂下的藤蔓尤如少女的腰枝。風起,翩然;風住,安然。條條葉蔓透著鮮活的生機,那是生命的律動!
2021年8月20日首發(fā)江山文學網(wǎ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