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靜】世間有蓮,愛上人間(隨筆)
在一段歲月里,接踵的失敗、創(chuàng)傷,讓黑色占據(jù)了心靈,世間在雙眸里失去了光彩。我遠遠地逃離,不靠近人,也不讓人靠近,仿佛人是瘟疫。從此,我在一個沒有光彩、沒有歡笑的空洞空間里,讓孤獨和寂寞如恣長的野草纏繞心靈。
我就如那自我放逐的浪人,在荒漠、在草野、在斷垣、在濁浪,在杳無人跡的地方流浪自己的腳步,與世界的固陋相伴,在月的陰影里徘徊,在心里默呼:“殘破,荒涼,冰冷,這便是世間的真面目?!?br />
沒有人告訴我:陽光是很溫暖的,在懶洋洋的午后,走到陽光下吧。陽光在歡樂地點染了每一個山頭、每一處海灘、每一朵朝陽的花。當然,山麓也有大片大片的陰翳,我便在斑駁的松影中聽遠山悠悠的鐘磬佛號。那時,我認為世間已經(jīng)沒有凈土了,我苦苦思索:“人為了什么要活著?”許多生命在幼小時便已離開世間,有些人雖至耋耄之年,可最終也是什么也沒留下,什么也沒帶走。我在高高的山巔注視著鱗次櫛比的樓房、來來往往的人群,奇怪那么多的人們竟然沒有絲毫的痛苦和厭倦。
在一處潮濕陰暗的地方,腐爛的朽木糞土上地衣生長得蔥郁,肥肥的蚯蚓拱上拱下,成群結(jié)隊的螞蟻四處覓食,一個大大的蜘蛛愉快地吞食那網(wǎng)上的飛蟲,真是讓人討厭的弱肉強食。最后,當然是渺小而又強大的分解者——細菌,把一切殘骸消滅得干干凈凈,把能量和物質(zhì)歸還大自然,然后,又長出植物,又喂養(yǎng)草食的動物,又惹來肉食的動物,這一切,讓人對生存的過程還有多少的滋味呢?然而,掉轉(zhuǎn)頭來,在無數(shù)的湖泊里那連天的碧綠的蓮,那青青的菡萏,一支支或紅或紫的蓓蕾,穿透重重淤泥,凸顯生命的執(zhí)著。它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遠益清,亭亭凈植。
這蓮,柔軟,潔凈,芬芳,自愛,既不是紅塵濁世里仰天大笑或者郁憤而哭乃至飲酒求醉的隱士,更不是腰藏萬貫,前簇后擁的食腐而生的富貴子弟。它就是一縷溫柔脈脈的香氣,開放在世塵之外,隨時準備浸潤迷路的心靈。一朵朵靜靜地綻放的蓮花,就如世間一個個坦然的面容,是呵,“清者自清,濁者自濁”。世界本來就是有光明也有黑暗,我們無從擺脫黑暗的存在,但更重要的是,我們可以讓心靈不沾染邪惡。
就如歌者引吭而唱的那樣:“要是長夜從沒黑暗,哪會有月亮;要是故事從沒哀傷沒過場,哪會鼓掌?!焙谝箷\罩大地,而黎明又會驅(qū)散黑暗,世間的一切也許就是那么矛盾和統(tǒng)一,而智者總會善于選擇。不是有人說:“全世界的黑暗都不能讓一支小蠟燭失去光輝?!笨床磺迩奥返臅r候,我們只要點燃自己的心燭,就能照亮前行的步履。一支又一支的心燭,一個又一個如蓮的人,就會讓世界溢滿清香。
這蓮不是高潔的嗎?它不是世間萬物中的一種嗎?世間既然有此潔靜的蓮,那世間當然就有能孕育此等潔靜之物的物質(zhì)和空間。蓮肯定不是邪惡的兒女,肯定不是邪惡一路的。蓮是生命的贊歌,是自潔者的標志。我國最早的民歌集《詩經(jīng)?陳風(fēng)》記有:“彼澤之陂,有蒲與荷。”《九歌》載:“筑室兮水中,茸之兮荷蓋?!焙杉瓷徶?,早就深得古人之愛了。從古以來,人民曾在烽火屠殺、瘟疫洪水、饑饉地震、哀鴻千里中掙扎,人民在苦難中依然不息地繁衍行進,是不是也因為相信世間總有光明和潔靜的呢?
據(jù)說蓮這個有一億三千五百年歷史的孑遺植物的栽培歷史與中國社會的政治、經(jīng)濟、文化的發(fā)展息息相關(guān)。歷代王朝,每當國泰民安,社會進步時,蓮才相應(yīng)得到發(fā)展,而社會動亂時,蓮的事業(yè)便衰落停滯不前。蓮似乎有與人一樣的靈性,社會的正能量愈彰顯,它也愈盛開地繁盛美麗,而當社會昏暗無道,它便退守一隅獨自芬芳。
這多像古代的士子,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就像那些甘為國為民為正義而死發(fā)出這樣的浩嘆的志士:倘若天下安樂,我等愿漁樵耕讀,江湖浪跡。倘若盛世將傾,我等亦深淵在側(cè),萬死以赴。他們視功名利祿如無物,只為天下蒼生有一個太平人間,他們是蓮,是世間的希望。
世間有蓮,愛上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