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韻】童心看世界(散文)
一
女遠(yuǎn)嫁“異蛇之鄉(xiāng)”,足有兩年沒回娘家了。趁暑假空閑,說想回娘家住些日子,還帶兩個寶寶來。我與妻高興得不得了。購嬰幼兒用品,清洗,消毒,忙了一個星期。為明確職責(zé),還分了工:妻管飯菜和衛(wèi)生;我管外孫女的學(xué)前輔導(dǎo)和接送她去學(xué)拉丁,還要協(xié)助帶小寶。
外孫女六歲,古怪精靈,美得像小仙女??匆娦∫堂?,老遠(yuǎn)撲上去,手摟脖子腿夾腰,“姨婆婆,姨婆婆”叫個不停。因為小姨妹最慣她,肯在她身上花錢。這一舉動,自然又可撈到不少好處。
小外孫才11個月,虎頭虎腦,白白胖胖,胳膊像兩節(jié)鮮嫩的蓮耦。他是第一次出遠(yuǎn)門,有點膽怯,把頭藏在媽媽懷里,不要我們抱,卻又偷偷地偏著頭,把我們一張張陌生的面孔仔細(xì)打量。小姨妹偏要捉弄下他,從他媽媽懷里搶過去,朝樓下走?!巴邸邸保蘖?,拼命地用哭聲來抗議。雖無可奈何,但手指始終指著媽媽的方向。身離咫尺,仿若天涯。在他心里,媽媽的懷抱是全世界最溫暖、最安全的地方。
老兩口的生活清凈,日子慢悠悠地過。上了年紀(jì),習(xí)慣了將心思藏到光陰的煙塵觸及不到的心底,再也矯情不起來,屋子里安靜得如堵墻,能發(fā)出聲音的就剩那臺電視機(jī)。寶寶的到來,家,由靜變鬧了。一個似瘋狂的兔子,肚里有使不完的主意;一個如同狼崽,嗷嗷亂叫。屋子里的東西都長了腿,不停地移位。桌上的掃到地上,地上的挪到床上,幾盆花草糟了殃,打碎花瓶,花卻被移栽在沙發(fā)上。妻收拾屋子,覺得零亂無比,怪罪于我。罵我是怎么帶小孩的,就不能教他們守點規(guī)矩?我嚇得不敢出聲,兩小寶偏不怕,覺得很好玩,還沖著外婆扮鬼臉。童心世界無拘無束,幻想無邊,快樂無邊!
別以為一個屎娃娃的生活,就是吃飽了睡,睡飽了吃。其實他在不斷地試探、思索和適應(yīng)。雙手就是他的觸角,用手來觸摸和感知這個世界。喜歡的,伸手迎之;不喜歡的,推手拒之。還會撫你臉,拍你肩,與你親昵,表達(dá)他的情感。他似乎很清楚,找什么人能辦什么事。我慣著他,他就跟我親,整天黏著我。在我面前,他名堂特別多,欲望逐步升級。玩膩了茶幾上的幾件小玩具,還要玩桌上的,玩墻上的,玩天花板上的,玩廚房里的……
童心看世界,一切都那么新奇,往往賦予新的功能。在他眼里,什么都是玩具。小童車扳倒當(dāng)?shù)首?,小凳子翻過來當(dāng)車推;蘋果當(dāng)球滾,球塞嘴里。什么也都當(dāng)食物,連個腳趾,用手倒扳上來,含在嘴里,吮得津津有味。
二
妻,老來俏,向女兒學(xué)玩抖音。教了幾遍都不會,倒把旁聽的外孫女教會了。她自拍美顏抖音,發(fā)家庭群,個個都豎起大拇指,夸她乖巧漂亮。幾天下來,迷戀手機(jī)上癮了。她媽的手機(jī)不敢動,就打起了外婆的主意,來與我密謀,如何把外婆的手機(jī)搞到手。
“外公,你偷偷地去拿,我掩護(hù)你?!?br />
我反對:“你自己去拿。”
“我說了,外婆不給?!?br />
“那你哭唄!”
“哭有什么用?反正她不會給我?!?br />
“那你就想不出招了?”
“我去丟她的包包,弄她的小寶?!?br />
我以為她只是說說而已,想不到她來真的。把外婆剛買的新包包丟地下踩,用手捏醒了小寶。說:“你是我家‘吞金獸’,整天只會嗷嗷叫,有什么可愛的,哼!”妻大怒,欲施家法,但看到外孫女做鬼臉哄人時又心軟了。
大寶與小寶雖是親姐弟,可娃兒不知天事,關(guān)系并不融洽。大寶總以為弟弟奪去了本屬于她的那份寵愛。老愛欺負(fù)他,不準(zhǔn)小寶動她的物品,玩她的玩具,時不時會弄他兩下。小寶也不肯相讓,以咬、抓的方式反擊。痛了就哭,指著姐,用手勢比畫著她打了他(還不會說話)。這種情況,我們當(dāng)然會壓大哄小,結(jié)果把大的也弄哭了??吹浇憬惚缓浅?,小寶可開心了,以一副勝利者的姿態(tài),昂著頭抿緊嘴,壞壞地竊笑。似在宣示:我可不是好惹的!
哭,是每個人來到世間發(fā)出的第一個音符。最初的一聲“哇——”,代表了呼吸暢通、生命健康,然后才是表達(dá)不滿意、傷心和痛苦,再慢慢把它運用到極致。小寶他最厲害的招,就是哭。同時四肢使勁,身體往后仰,如鯉魚打挺,試圖掙脫束縛。只要他一哭,大人就心痛了,就會答應(yīng)他的要求。這樣反復(fù)幾次,在小家伙的腦袋里形成了反射和經(jīng)驗,以為哭,可以得到想要的所有。
無意間,妻、我與女兒談起了教育問題。
妻說:“溺愛不是愛,反把兒孫害。不從懷抱里把他放下,那他永遠(yuǎn)不會走路?!?br />
我附和道:“人生的路有風(fēng)有雨,社會不可能像家庭一樣處處嬌寵孩子。要多鍛煉孩子,讓他們吃些苦,受些累,童年的一滴淚、一滴汗可以換取成年時的一桶金?!?br />
“都是你們慣壞的。”女兒責(zé)怪我倆。
人老了,易犯糊涂。常常把毫不相關(guān)的事情,錯判為因果關(guān)系。見嬰孩喜歡文具,斷言將來成文豪;喜歡刀槍,則當(dāng)將軍。還認(rèn)為自己神通,去替后輩包打天下。寧可拖一身疲憊,掉一身肉,也要去滿足兒孫一切愿望,替代他們承受磨難、困苦,結(jié)果剝奪了孩子經(jīng)受挫折、痛苦地體驗,使他們?nèi)狈α巳祟惿姹仨毦邆涞膱皂g。
三
帶孩子很累。網(wǎng)上有個段子:“媽媽生,奶奶養(yǎng),爸爸回家就上網(wǎng),外公外婆來欣賞?!钡拇_,我與孩子相處時間極少,充其量只能算個“欣賞者”??蛇@一次,我參與并分享了孩子的成長快樂。
小寶的飲食最難伺候。少吃一口怕他餓著,多吃一口怕他撐著。主食是牛奶,定時定量。輔食有水果、饅頭、雞蛋、紫薯、稀飯和米粑,米粑粑最難弄,先提前幾小時泡米,然后用擂缽擂成漿,再摻以淮山、南瓜、胡蘿卜等,最后蒸熟。全是手工操作,不能稀,也不能干。隔一兩天換個花樣,迎合他的胃口。連衣服上少了顆紐扣,或是玩具掉了個小部件,都是我們家的大事,都要四處搜尋,生怕他吃進(jìn)肚里。
快半夜了,大寶還要看《西游記》。小寶精力旺盛,不肯入睡,閉燈入房,就嚎。我想嚇唬下他,喊,老虎來了??伤谷粵]絲毫畏懼。我真蠢,老虎是啥樣他都不知道,怎知老虎的兇殘,怎會談虎色變?于是學(xué)著電視里的猴王,擺個猴樣,舞通塑料金箍棒。逗得小寶破涕為笑。女兒也笑我,老爸是猴子派來搞笑的。
早上,不是被鳥叫醒的。鳥還未叫他先叫,開始小啍幾聲,若沒人理他,便使盡吃奶的力氣大聲啼哭。我抱他起床,喂他牛奶,再帶他去附近的相思湖呼吸新鮮空氣。
上午輔導(dǎo)外孫女。說實話,我教了一輩子數(shù)學(xué),最怕的就是如何把自己腦袋里的東西裝進(jìn)別人的腦袋,它如同把別人口袋里的錢裝進(jìn)自己的口袋一樣難。幸好外孫女聰明伶俐,二十以內(nèi)的加減法都會,不用我操心。讓我頭痛的是她的驕橫任性??傆袉柌煌甑墓殴謫栴}:星星為什么晚上才出來?鼻子為什么會有兩個孔?……總纏著你解釋,老與你拌嘴。不學(xué)富五車,還真招架不了。
什么樣的土壤,長什么樣的莊稼,結(jié)什么樣的果。外孫女剛來到這個世界時,千般寵愛集一身,全家人都圍繞她轉(zhuǎn),聽她使喚。有了任性的土壤,她便日漸驕橫。她爸爸是她任性驕橫的保護(hù)傘和總后臺。一次她爸在外出差,爺爺奶奶伺候的不如意,三歲的她竟說:“你們不聽我的話,等下我打電話給我爸,要他回來打你們一頓?!彼齺淼轿壹液?,不會自己吃飯了,不會自己倒水了,不會自己穿衣了。
下午接送外孫女,見她穿黑色豹紋拉丁服,擺頭、甩手、扭腰、抖裙,如楊柳拂風(fēng),婀娜多姿,美得讓人心醉。
散后,她跑來告訴我,今天該她打掃衛(wèi)生,叫我等。這組共四個小朋友,兩個六歲,一個八歲,一個九歲。大的差遣小的。小的干活很賣力,把掃帚當(dāng)玩具使,一通亂揮,再拿來拖把推車車。兩大的指手畫腳,說還有這里和那里都不干凈,重掃。她們又去拿掃把和拖把,一點也不覺得委屈。在下面等得不耐煩的妻,跑上來看個究竟。見妻欲幫忙,外孫女吼道:“外婆,你走開!這又不是在家里。”
妻還不死心:“你們幾個人負(fù)責(zé)打掃衛(wèi)生呀,她們兩個怎么不動手呀?”
一個說:“我是組長?!?br />
另一個說:“我檢查?!?br />
妻說:“組長應(yīng)該帶頭呀,大家一起勞動,一起快樂!好嗎?”
又過了會,掃完了,外孫女走來,一臉不高興。說:“外婆,你話真多。我同學(xué)都不喜歡你,也生我的氣了。”
我想:原來社會分工,當(dāng)官的不干活,在兒童世界早已形成。
回到家中,妻又提及此事,認(rèn)為外孫女是窩里橫,外面慫,甘受人擺布。小外孫女不服,反駁道:“我喜歡掃地呀!她們是我朋友,那個姐姐今天發(fā)熱生病了,還堅持學(xué)舞,玉米老師還表揚(yáng)了她?!?br />
凡人睜眼看世界,看到的往往是表象或假象。眼睛都被偏激的心給蒙住了,變成了“有色眼睛”。真正能看懂這個世界的,不是眼睛,而是一顆圣潔的“童心”。童心看世界,處處都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