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香】童年的鐵環(huán)(散文)
在一家大型商場外的廣場上,豎立著一座座古銅色的跟真人大小差不多的雕塑,在色彩繽紛的映襯下,盡顯時代發(fā)展的文化魅力。
其中,有一系列充滿童趣的雕塑,簡直惟妙惟肖。每一組雕塑所呈現(xiàn)的內(nèi)容都是那么的熟悉,無不令人浮想聯(lián)翩。站在幾個兒童推著鐵環(huán)的塑像前,天真活潑的神態(tài),勾起了我童年的回憶。
是啊,我也有過這樣的一個鐵環(huán)。
時間悄悄地回溯,上個世紀七十年代初。我們一群不知疲憊的痞孩子,放學后,就把書包掛在樹枝上,聚在一起無憂無慮地玩耍。我們玩的內(nèi)容雖然有些貧乏,都很純真。
在頭一年夏天,小伙伴們開始推著鐵環(huán)玩的時候,我還沒有鐵環(huán)。
他們推著鐵環(huán)跑在路上特別的拉風,我也只能跟著他們跑。偶爾有要好的伙伴,把自己的鐵環(huán)讓給我推一圈。由于沒有自己的鐵環(huán),推鐵環(huán)的技術就不如他們好,時常會惹來他們的嘲笑。從小伙伴那兒打聽到,他們的鐵環(huán)有父親給做的,有哥哥不玩了留下來的,也有關系好的叔叔幫著做的。我也找父親要過,父親就以不會鉗工為由,拒絕了我的要求。
現(xiàn)在的孩子們想要什么,基本上從父母那兒都能得到滿足。而對于七十年代的孩子們來說,得到一件新衣服,一雙新鞋,就跟當了百萬富翁一樣開心。想要父母給自己買個玩具或做個玩具的愿望,基本上是不可能實現(xiàn)的。
夏天已到,小伙伴們又開始推著鐵環(huán)玩,我還是沒有鐵環(huán)。
在單純的年代,單純的我只是想有個屬于自己的鐵環(huán)罷了,絕對沒有相互攀比的意思。因為,我正是推鐵環(huán)的年齡。在課本上,放飛我的夢想,畫了好多圓圈,有大圓圈也有小圓圈,這些圓圈都是我的鐵環(huán)。想了很久,也想不出誰能幫我做個鐵環(huán)。
那就算了吧,還是靠我自己。
那個時期,家家的柴火棚里都擺放二個糞桶。當糞桶盛滿后,就挑到家里的菜地去澆菜。我發(fā)現(xiàn)箍糞桶用的箍,有鐵條做的,有竹條做的,也有鐵環(huán)做的。曾想過把家里的糞桶砸了,因為糞桶上就有二個鐵環(huán)。如果真地把糞桶砸了,挨頓打恐怕還是輕的,所以沒敢這么做。砸別人家的糞桶也不行。自己再痞,也痞得有度。另外,痞孩子的最大好處,就是面對困難不退縮,好動腦筋想辦法,有一股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干勁。既然糞桶不能砸,就想辦法自己做個鐵環(huán)。
做鐵環(huán),首先要有根鋼筋才行。
我從家里找到一根繩子,把小伙伴的鐵環(huán)平放在地上,用繩子沿著鐵環(huán)量了一圈,再系個死結(jié)(后來才知道那叫周長)。把那根繩子當褲帶系在腰上,遇到有鋼筋的地方,就抽出繩子來,量一量鋼筋的長。當量出長度正好的鋼筋,不是太粗了,就是表面上有一道道螺紋,無法做出滿意的鐵環(huán)。一次次失望并沒有氣餒,反而堅定了我找到鋼筋的決心。功夫真的是不負有心人,在五月半的一天,終于找到了一根合適的鋼筋。
鋼筋有了,怎么把鋼筋弄成環(huán)呢?
想到了表面光滑又是圓柱形的電線桿子,只要把鋼筋服帖到電線桿子上,鐵環(huán)不就成了嗎。于是,放學回來,也不和小伙伴們出去玩了。拿著鋼筋在電線桿旁忙活了半天,不僅沒有把鋼筋弄彎,還差一點弄傷了自己。當時,我是把鋼筋箍住電線桿,一手攥住一個鋼筋頭,使出吃奶的勁,希望這樣能把鋼筋拉成鐵環(huán)。左手沒攥住鋼筋頭,反彈回來的鋼筋,倏地一下,打在我的頭上。自己打傷了自己,再疼也不會哭的。然而,下班回來的父親正好看到我在瞎折騰,也意識到危險,就過來一把擰住了我的耳朵。
“戳到眼睛就會瞎的,你這孩子是要干嘛?!备赣H的訓斥,也是我沒有想到過的危險?,F(xiàn)在想想,確實有點后怕。
耳朵被父親的手擰著,只好歪著頭,斜著身子說:“我要做個鐵環(huán)?!?br />
父親遲疑了片刻,松開了擰我耳朵的手,看了眼地上的鋼筋,然后背著雙手邊走邊說:“拿著鐵條回去。”
我噘著嘴,拿著鋼筋拖在地上,看著父親的背景,心里怨恨道,真是倒霉,剛開始做就被發(fā)現(xiàn)了。
回到家,父親找來一把劈柴用的斧頭,要過我手中的鋼筋,在家門口選了一塊大石頭。父親就蹲在石頭旁,一手緊緊地攥著鋼筋,一手舉起斧頭,先把鋼筋頭砸彎,然后再一點點地向后砸著鋼筋。
父親是在給我做鐵環(huán),興奮得不知道干什么才好,就像吞了一大口蜜,滿肚子的喜悅又說不出來。
我蹲在父親的面前,看著父親手中的斧頭有力而準確地砸在鋼筋上。不解地問父親,為什么要從鋼筋頭開始砸呢?父親頭也沒抬地說,要學會走路,腳得先著地。什么事都得從頭開始。父親怕砸鋼筋時蹦出的鐵花或碎石會剌到我的眼睛,就叫我離的遠一點。伴隨著鐺鐺的響聲,筆直的鋼筋在父親手中已變成環(huán)形。
哦,原來鐵環(huán)是這么做的。
五月的天,開始了一年的炎熱,豆大的汗珠像是粘在父親的額頭上,滴下一珠,新的汗珠又粘在了父親的額頭上。
父親一直把鋼筋砸成一個漂亮的圓圈,才放下手中的斧頭。我想是鐵環(huán)做好了,可父親卻將鐵環(huán)平放在水泥地上,用腳踩著,拿起斧頭又砸了起來。天黑了,母親又一次來催父親吃飯,父親總是說先不忙。
父親拿起鐵環(huán),放著眼前,瞇著一只眼瞄了瞄,然后說:“沒有電焊,也只能這樣了,推的時候可能有點響。”說罷,父親又從廚房里找來一根通火用的鐵條。哇噻,長短粗細做個推鐵環(huán)的手柄都很合適。父親先把鐵條的一頭砸成一個鉤,再利用水溝的水泥沿邊,把那個鉤砸成直角。
更讓我感到驕傲的是手柄的尾部還有個把手,這是別的伙伴們都沒有的。他們的手柄,都是用一根小竹竿做成的,沒有我的好看,更沒有我的牢固。
興奮不已的我,推著鐵環(huán)圍著父親跑了好幾圈。鐵環(huán)在路面上發(fā)出的響聲不太清脆,有點像是敲破鑼的聲音,但我很滿足,也許天上的月亮都羨慕地看著我推著鐵環(huán)。父親撿起地上的斧頭,默默地回到家門。我興高采烈地要到伙伴家去炫耀,父親嚴厲地把我叫住,讓我回家吃飯。
我脖子上套著鐵環(huán),手里拿著手柄,在小伙伴們面前甭提有多高興了。
一群不知疲憊的痞孩子們,推著各自的鐵環(huán)在上學的路上狂奔,比誰跑的快,看誰的鐵環(huán)先倒;在學校的操場上畫個8字型的圈,相互比著鐵環(huán)壓線繞8字時,看誰的鐵環(huán)先出線。
童年的鐵環(huán),雖然丟在了我成長的路上,但童年的記憶,我一輩子也無法遺忘。猶如父親砸鐵環(huán)時那偉岸的背景,灑脫在我的一生當中,使我陶醉和撫慰。
都說父愛如山,鐵環(huán)的記憶就如大山一隅。當我也做了父親,在為自己的孩子做一些力不從心的事時,深深體會到父親當年為我做鐵環(huán)時的艱難。也懂得了,在父親的背后有我自己的影子。
看著充滿童趣的塑像,我懷念著擁有鐵環(huán)的快樂童年。
那圓圓的鐵環(huán)推過我生命的每一秒,我的靈魂、意識、思想,哪怕還有在現(xiàn)實生活所遇到的坎坷。懷念父愛,勇于擔當,將童趣與我的生命揉和在一起。即使已歲入花甲,我仍然想推著鐵環(huán),回到夢一般的童年,再次走過當年那條無憂無慮的路途。
離開塑像群,踏著粉色的夕陽,感嘆著一去不回的時光。
照顧好年邁的母親,也是父親那默默的眼神中所流露出的真情,祈禱父親在天之靈幸福安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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