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當(dāng)年
　　 以前，自以為是后浪的時候，有過很多遠(yuǎn)大理想，比如，考清華，以及去敦煌看看。如今，這些想法都早已淡了，隨著年齡的增長，未來可主動選擇的路越來越少，倒是各種被動降臨的宿命越來越多。老一輩的親戚逐漸進(jìn)入道別模式，平輩的親朋開始注重養(yǎng)生，女的為日漸走樣的身材不滿，男的為不能讓女人滿意而焦慮。最大的挑戰(zhàn)還是孩子，看看家里那個沒學(xué)會懂事先學(xué)會犟嘴的小不點，發(fā)愁他什么時候能夠自立自強(qiáng)。然后，就更怕老和死這兩個字了。“說話杠杠的，尿炕汪汪的。”這是我老家形容叛逆小孩子們的一句經(jīng)典俗語。天天有時候就像只小斗雞，動輒就要跟葉子戰(zhàn)斗到地老天荒，我在中間和稀泥，然后往往落得兩面不討好?！艾F(xiàn)在不立規(guī)矩，長大了管得了？”葉子對我咬牙切齒：“我嚴(yán)厲？總比學(xué)校老師松吧？他這點都受不了，到了學(xué)校，當(dāng)著那么多同學(xué)面被批評，不更受不了？到時你還能去護(hù)著他？”道理是對的，葉子在教育方面比我專業(yè)得多，只是小家伙一哭，我就受不了。想當(dāng)年，我小時候沒這么麻煩啊。
　　
　　 二、看今朝
　　 五日下午我一個人回來后，包了五六十個韭菜白菜肉餡兒餃子，晚飯蘸著醋和醬油吃了21個，其他的凍在冰箱里。餃子皮是買的，餡兒是我自己調(diào)的，那是三十年前我在老家跟娘學(xué)的手藝。味道跟小時候一樣，或者說，嘗不出不一樣。娘其實不舍得我干活，我們那邊也沒有男人下廚的風(fēng)氣，只是，當(dāng)時娘就擔(dān)心：“你這么愛吃餃子，如果將來找個媳婦兒，不會包怎么辦？”葉子倒不是不會，家務(wù)活幾乎沒她不會的；只是，既然我會，她也就省力了，其他事兒夠忙了。晚飯后，她坐沙發(fā)上命令天天去彈鋼琴，面對小家伙的拒絕，直接給出選項：“30分鐘還是1個小時，你自己選一個?！碧焯煸绶菂窍掳⒚?，哪兒會上這么明顯的套路？“為什么只能二選一啊？我都不選！”他帶著哭腔說：“彈15分鐘?！比~子冷著臉不答應(yīng)，娘倆僵在那兒了。我偷偷向天天伸出兩個手指頭，他看見了說：“二十分鐘？媽媽說三十分鐘啊?！蔽铱扌Σ坏?，小家伙這就把我賣了，只好頂著葉子殺人的眼神跟他說：“你去跟媽媽商量啊，各退一步?！弊罱K葉子沒同意也沒反對，天天彈了二十分鐘結(jié)束，而我在外面被訓(xùn)了個狗血噴頭。
　　
　　 三、你知道
　　 訓(xùn)的內(nèi)容很全面，除了第一段說的那些，還歷數(shù)我的諸多罪狀。多數(shù)罪狀都是關(guān)于家務(wù)活兒的，比如她問：“桌子你擦過嗎？”“擦啊，我每天都擦?！蔽议_心回答，總算有一條我做到了的?！澳憔椭徊量吹靡姷哪屈c地方！”她怒了：“其他地方你擦過嗎？”那張碩大的大理石餐桌占了我家半個餐廳，上面擺著一個雜物架，還有花瓶等物件兒。那些東西一直都在，占了三分之一的臺面，平時除非有客人，我們吃飯就用剩余的地方，也足夠。我擦桌子，自然也就擦剩余地方，而葉子，偶爾會把所有雜物都挪開，擦干凈再放回去。生活習(xí)慣問題批完了，轉(zhuǎn)而批我對天天不夠用心：“你知道一年級一分鐘要求跳繩多少？你知道我一給他計時他就跳不好嗎？你知道五十米要求跑多少，他不及格你知道嗎？你知道什么是坐位體前屈？總是說你愛他，你想過辦法嗎？”我就微笑聽著，啞口無言。確實，葉子挺不容易的，壓力很大，這些事兒都是她在操心。她除了訓(xùn)我，也沒啥好發(fā)泄的了，我呢，就寫寫文章吧！
　　
　　 四、愛媽媽
　　 天天彈了二十分鐘鋼琴出來，可憐巴巴地看著葉子：“媽媽，可以了嗎？”葉子看了看他，有看了看同樣可憐巴巴望著她的我，總算松口了：“今天就這樣吧，以后每天要彈多久？”天天說：“半個小時?！比~子說：“那拉鉤?！眱扇死^，葉子去洗澡，我陪天天玩，給他講故事?！皨寢屪屘焯鞆椙倭耍仨殢椚昼?，天天很難過，小狐貍來了說，天天，不彈了，咱們?nèi)ネ姘伞＠蠋熥屘焯鞂W(xué)英語，小狐貍又來了，說別學(xué)了，咱們?nèi)ビ螛穲霭伞Ｒ乃嚤硌萘?，別的小朋友都有才藝，天天什么都沒有，很難過，小狐貍說，沒有最好了，我們一起當(dāng)笨蛋多好??？”我問他：“媽媽不愛天天，小狐貍最愛天天對嗎?”天天搖頭說：“不對，小狐貍是壞孩子。”我親親他說：“是啊，天天原來不會跳繩，現(xiàn)在能跳四十多個了，原來不會騎自行車，現(xiàn)在是自行車高手了，還有輪滑和鋼琴，還會1000多個字和幾百個英語單詞，三十多首古詩，如果媽媽像小狐貍一樣，什么都不讓你學(xué)，那你現(xiàn)在就只會睡和吃了。”天天笑著說：“就跟小狐貍一樣了?！薄八园?，媽媽愛你，你得聽媽媽的話，不能讓她生氣，她生氣了可怕吧？”我笑著說，天天使勁兒點頭。
　　
　　 五、煙火氣
　　 葉子給我買了一雙阿迪達(dá)斯的鞋子，我猜得七八百塊，她說：“沒那么貴，一看就是假的?！蔽倚χf：“我看不出來，那去德國不能穿了。”我把鞋子放進(jìn)鞋盒里說：“留著，等哪天出去活動穿。”葉子鄙視地看了我一眼說：“就受不了你這樣的?！睂τ谖业膬€省，葉子是很瞧不上的，但她從來也不沒主動把我省下來的錢發(fā)給我，或者我的親戚又或者捐給基金會什么的，這說明她瞧不上的只是我的儉省，而不是省下來的錢。幾年前，我們吵架時，我直接指出她那是得了便宜賣乖。如今，很少吵了，偶爾她批評我，我雖然仍然做不到笑臉相迎，但至少可以不跟她吵了，畢竟她說的也是有道理的。我比較瞧不慣的，是她那種自認(rèn)為道理都在她那邊的樣子，卻也只是瞧不慣罷了，不是什么大事兒。換句話說，我對自己身上瞧不慣的地方，遠(yuǎn)比我瞧不慣她的多得多。走到一起，有了天天，我自認(rèn)就算是上天最好的安排了。再好的，我配嗎？我桌子都只擦一半的，還不懂坐位體前屈。再說了，至少她還愿意給我買鞋子和衣服，今天早上，我直接就穿上了新鞋子，在她面前顯擺了一番，出門去。身后，她在跟天天為了早讀英語的事兒斗智斗勇：“你有跟我廢話的功夫，早就讀完了。”
　　
　　 六、走一遭
　　 背上飯桶，里面是三層飯盒，從下到上分別裝著米飯、茭白炒肉絲和櫻桃。戴上口罩下樓，出了小區(qū)門后，看路上沒什么人，離我最近那個都十米開外，我就給摘了。這兩天降溫了，二十幾度很舒服。在辦公室，我的位子靠窗，身邊沒人，每天也都是開著窗，不戴口罩。偶爾開會，在大會議室里大家隔得很遠(yuǎn)坐，老板不戴，我們幾個人也就都不戴。單位每天發(fā)一個口罩，行政部嫌麻煩，最近改為一次性發(fā)一個月的。我每周用四個，還能省出一個。這些都是小事兒，大一點的是公司業(yè)務(wù)，我們這行業(yè)不可避免受了影響，比去年是下滑了，好在跟預(yù)期相比還在可接受范圍內(nèi)，所以倒也不太擔(dān)心裁員減薪。只是，大環(huán)境如此，接下來到底會怎樣，天知道。葉子最終沒買小米10PRO，她嫌優(yōu)惠太少，還是想買個蘋果。“我看了，iphone11也就才5000多?！彼艺f?！百I11干什么，直接買個12就是了，一步到位，大不了多用幾年。”我義正詞嚴(yán)地打斷她。雖然，我內(nèi)心認(rèn)為，這東西買個一兩千的就夠用了，但是，她開心這事兒，對我確實比萬把塊錢更重要，重要得多。來到這個世上，娘和大大還有哥哥嫂子對我都很好，而我活一輩子，總也得能照顧好那么一兩個人吧，也算不枉人間走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