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祖云：汝愛我心，我憐汝色，是以因緣，經(jīng)百千劫，常在纏縛。——《楞嚴經(jīng)·卷四》
　　
　　 一
　　 唯山間一泓清泉，自石縫間蜿蜒流下，溪流帶著幽夢一闕，或深或淺，或濺起水珠跌落長滿苔蘚的石上，刻下一個個歲月的痕跡。
　　 陽光雨露水滴，深邃地侵蝕那些孔洞，觸動了風的記憶，那些薄薄厚厚的石頭成了樂器。于是，這條小溪名音溪，溪水落下的地方成了一口畝許見方的水潭，大家都稱之為哭潭。
　　 不知道潭水深幾何，從沒人有過具體的答案。風起時，那些溪邊石頭發(fā)出千奇百怪的聲響，而這池潭水，更是水波蕩漾，拍打潭邊的頁巖，如若千軍萬馬奔騰的氣勢。
　　 潭水從來沒有滿過。無論是洪水，還是雨季，哭潭水面永遠是同等水位。
　　 寒潭有魚，身長尺許，張嘴啼哭似幼兒夜鬧，甚是瘆人，當?shù)厝硕冀兴牯~，味道極其鮮美，魚身無細刺，當?shù)剜l(xiāng)民偶用漁網(wǎng)捕上兩條打打牙祭，但都絕不貪心，兩條即止，均言佛祖恩賜神物，切不可貪婪。
　　
　　 二
　　 離潭半里路，有一間庵堂。一院三進，前為佛堂，中為客堂，偏后是女尼的宿室及齋堂等。庵堂多為青磚碧瓦，院里有兩座楊樹立柱搭蓋蘆葦草的涼亭，各有二排木條凳，為了方便來上香的施主歇息?？吭簤厙幸粋€涼棚，中間有一口尺許古井，加一口瓦甕，一個木瓢，供香客渴時解渴，也聽聞這口古井水可解幼兒心火。
　　 涼棚柱子上雕刻有一幅對聯(lián)：
　　 浮生若夢苦泉沁心當飲一瓢冷暖自知
　　 人生如戲福地尋佑必有百般心安理得
　　 橫批：苦中有樂
　　 院門上的木板成了灰色，銅鉚釘銅連件倒是錚亮，來此處的不管大人小孩都會摸摸門上的鉚釘，敲幾下銅環(huán)，說是有風的日子敲了會許愿靈驗，去病辟災(zāi)！門樓上“苦泉庵”三個字只有一個淺淺地輪廓，庵主素慧師太說這是陰沉木刻的，聽說是劉墉做江寧府知府時所書。日曬雨淋夜露，又沒重新修繕上漆描字，免不了風化開裂，素慧師太總跟幾個小尼講原來庵堂的風光往昔，說這些的時候，咳嗽著的師太蒼白的臉似乎有了一些些潮紅。當然了，說得最多的是一個人的名字:素云。
　　 素云是素慧的師妹，庵堂香火旺盛時候有尼十一，師傅至清師太為人慈祥，心地良善，加之會一些岐黃之術(shù)，采山中草藥加一些驗方，治療好了無數(shù)人，且不收一文診資藥費，附近村民都稱之為活菩薩。于是慢慢地名聲越傳越響，來上香許愿拜佛的香客愈來愈多，功德箱半旬就滿了。
　　 素云長得清秀，白皙的皮膚，娥眉，瓜子臉，兩個小酒窩，特別活潑開朗，聲音像百靈鳥般清脆。那些個香客看素云都看癡了。早晚課她也是最吸引眼球的一個。師傅最喜歡素云，聽說至清大師采藥途中，于荒郊野外的一塊青石上發(fā)現(xiàn)了襁褓中的素云，聲音清亮，小小的人兒哭得驚天動地。至清大師帶回庵堂，撫養(yǎng)成人。這孩子不但容顏清麗純婉，且心思細膩七竅玲瓏，再晦澀難懂的經(jīng)文，都是看幾回都能倒背如流。庵中諸位師太都把無處宣泄的母愛傾注到了素云的身上，于是，素云自然成了苦泉庵的寶貝，無人不愛、無人不寵。
　　 在庵堂各位師太的溺愛中，素云十六歲了，她念了好多次，要求至清師太幫她落發(fā)剃度，至清大師總說素云塵緣未了，不適合侍奉佛祖。于是，素云成了苦泉庵的一個另類，一道風景，特別是她的笑聲，非常有感染力，聲線穿透人心。素云大了，也更愛漂亮了，總是自己偷偷地把尼衫稍作改動，穿起來感覺很不一樣，身姿更加曼妙迷人，也是，哪個少女不懷春？雖然庵堂總是灰衣素衫，卻讓素云穿出更加除塵脫俗的仙子氣息。
　　
　　 三
　　 佛陀云:了了真空色相滅，法相長存不落空。而入世后紅塵之中有些情，有些義，真的是拿來辜負的，哪怕佛祖慈悲，依舊有滿是齷齪的陰暗角落，也總有陽光不曾照射到的地方。
　　 卻說山下有一鎮(zhèn)子，鎮(zhèn)中有戶人家姓高，聽說高老爺是菰城府知府任上告病回鄉(xiāng)，置田買地，牙行買仆眾多人，每日里大擺宴席宴請方圓幾十里的富紳豪族，結(jié)黨拉幫，與衙門及守備稱兄道弟，漸成鎮(zhèn)子里最有聲望之一霸。其獨子高揚整天帶著一班紈绔子弟聲色犬馬，欺男霸女無惡不作，漸漸成了鎮(zhèn)上一害，名高衙內(nèi)。
　　 有天高衙內(nèi)帶一幫潑皮混混在鎮(zhèn)旁溪水邊調(diào)戲幾個浣衣女子，不知道是老天看不過去還是高衙內(nèi)該有一劫:在那些女子怒罵薄噌中，衙內(nèi)邊向女子們撥水邊口花花，在潑皮混混的起哄中，衙內(nèi)更是來勁，卻不料樂極生悲，掉入冰涼的溪水之中，很是嗆了幾口水。潑皮們七手八腳拉他起來時，石縫里草叢一條色彩斑斕的小蛇驚跑了很遠。
　　 潑皮們把落湯雞似的衙內(nèi)送到高府，下人幫忙除下衙內(nèi)的濕衣衫時發(fā)覺不對勁：衙內(nèi)臉有黑氣，嘴唇灰白，一條腿幾乎成了黑色，氣息奄奄。高老爺過來一看，大發(fā)雷霆，趕緊吩咐仆眾請鎮(zhèn)上大夫，把幾個有名氣的大夫都請來。高老爺畢竟是當過官的，不長時間就把高衙內(nèi)弄成這般模樣的前因后果了解得清清楚楚，讓那幫嚇得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潑皮暫跪天井里，隨時聽候差遣。
　　 不多時，帶著藥童拎著藥箱的大夫來了四位，分別診脈又看了衙內(nèi)的瞳仁、大腿上的蛇咬痕印，又問了蛇的種類，四個大夫幾番商議，最后決定由年紀最大的鐘先生開方子，馬先生劃開傷口用吸筒排毒，另兩位先生去鎮(zhèn)外采對癥的草藥。好在此處常有鄉(xiāng)民被蛇禍害，大都知道對癥治療方法，只要救治及時，大多不會丟了性命。四個大夫一直忙到深夜，高衙內(nèi)的臉色才好了許多，呼吸也平緩了，腿上的腫脹和黑色也褪了不少。幾個大夫拱手道:“高老爺，幸不辱命，唉，總算救下了少爺一條命，如果我等再來遲一時半刻，或是只來一位兩位杏林同行，少爺?shù)拿?br />　　 高衙內(nèi)的病慢慢地康復(fù)了，只是落下了病根：心慌氣短，還畏寒。大夫說是蛇毒沒有肅清，加之涼水一激，需要很長時日修養(yǎng)恢復(fù)。老夫人找鎮(zhèn)東頭的鐵口斷算了一卦，說是高衙內(nèi)流年不利，要去寺廟燒香祈福，能有喜事沖喜會很快痊愈。高夫人和老爺商量一下，決定去苦泉庵上香，順便讓至清大師看看兒子的病。
　　
　　 四
　　 靜心咒云：眾生皆煩惱，煩惱皆苦。煩惱皆不生不滅，不垢不凈，不增不減。
　　 卻說素云每天除了誦經(jīng)就是鼓搗藥材，至清大師的岐黃之術(shù)她已經(jīng)學習到了九成九，后來許多鄉(xiāng)民三病兩痛，至清也就放手讓素云治療，慢慢地，附近鄉(xiāng)民都傳言，苦泉庵的小師傅治病救人更利索，本領(lǐng)更高超，加之人美笑容燦爛，很多鄉(xiāng)民有病無病都喜歡去庵堂轉(zhuǎn)轉(zhuǎn)、讓素云小師傅評評脈再順手上支香。
　　 素云發(fā)現(xiàn)魂魚主骨有毒，烘培干水份搗成粉末，加上哭潭旁石頭縫里的三葉子，安神助眠，如若量大，能讓人一夢千年。素云給素慧師姐喂養(yǎng)的白兔試著喂了一匙，很快白兔倒地就睡，三天后兔子死了，看著就像睡著了一般。這也是素云的一個小秘密，慢慢地也讓鄉(xiāng)民捎來了不少魚骨，也沒想有什么用處，就覺得好玩而已。反正每天除了誦經(jīng)采藥治病也無其他事情，最喜歡坐在哭潭旁的大石頭上，聽音溪和哭潭里的石頭唱歌，有時候一坐就是大半天。
　　 靠山腳的山道旁，有兩間茅草屋，礪石黃泥壘墻，梭葉茅草蓋頂，松木拼的大門已是黝黑，旁邊一間開了一個小小的窗，一塊分不出色彩的粗麻布搭在上面，門口一個精壯的小伙子，赤著古銅色上身，正在整理山貨。他名唐沖，附近鄉(xiāng)民都叫他沖娃，父母早逝，靠打獵砍柴為生，力大無窮，箭無虛發(fā)。為人熱心快腸，山下鎮(zhèn)子里無論誰家有事要幫忙的，二話不說，立馬就去，就是飯量稍大了一點。苦泉庵里柴火，米糧齋菜香油豆筋等等用度，都是沖娃背上去的，偶爾也會在庵堂飽飽吃上一餐，走的時候齋堂的師傅偶爾還給他裝上幾個白面饅頭。
　　 很多時候，至清大師都會拜托沖娃打獵時，遇到素云采藥多照看一下，畢竟一個女子在山間很多時候力有不逮。一來二去，素云和沖娃就熟捻了，經(jīng)常約著一起去深山老林捕獵、采藥。慢慢地，情犢初開的兩個人就好上了。在沖娃心里，素云就是菩薩、仙女，從來不違抗她的指令。而素云也覺得沖娃老實憨厚，做事勤快，值得相托，反正師傅也不讓自己剃度，嫁給沖娃也不用離開庵堂多遠，和師傅師叔師姐師妹照樣可以朝夕相見，互相幫助。
　　 漸漸地，庵堂里的人都知道沖娃和素云事情，倒是沒人反對。于是，兩個人一起進出的時候更多了，素云也偶爾幫沖娃縫縫衣服清理一下房間，沖娃就把采的菇子、野菜一筐一筐往山上庵堂里送。反正力氣大把的。又幫庵堂在后山開了兩坰地，撒上時令蔬菜的種子，還用粗壯的木籬圍得嚴嚴實實，沒事就去澆水施肥，沒幾個月，郁郁蔥蔥的蔬菜長勢喜人。于是庵堂再也不用花錢去集市購買就有新鮮菜蔬食用了。
　　 到底是年青氣盛，兩個人每天一起，終于有一天，在離庵堂不遠的竹林里，沖娃看著素云沁人心脾的俏色，大嘴親了過去，素云閉上眼睛，心蹦蹦亂跳，接著，接著相互撫摸，開始胡亂的撕扯衣裳……看著那月下竹林糾結(jié)纏綿的兩個人，蟲兒忘了呢喃，月兒也羞紅了臉，慢慢遁進云層……
　　
　　 五
　　 佛陀云：悟道在拈花一笑之間，一念可以成佛，一念可以成魔”。
　　 高老爺和夫人、高衙內(nèi)一行坐著滑桿，浩浩蕩蕩奔苦泉庵而去。到了庵堂，仆眾都在門外等候，高老爺一家三口去古井邊凈手后，去前廳佛堂拜佛祈福上香點燭，又敬了厚厚一封香資，于是尋至清大師幫衙內(nèi)看病。
　　 至清大師看了看衙內(nèi)的樣子，又把了下脈道：“公子是濕氣入肺，加之腎經(jīng)氣血虛弱，兼有蛇毒不盡，需分三部分診治，大約需要七次耳后刺血，七次針灸，加上湯藥輔助，最后用九幅補藥固本培源，倒是不難根治。預(yù)計半旬可愈。我可開方子，施主回鎮(zhèn)上藥房抓藥，至于針灸和耳后刺血，施主也只能去找鎮(zhèn)上的先生了，哦彌陀佛！”
　　 高老爺一聽兒子可治，且半個月就可以治好，忙拱手對至清大師說：“大師慈悲，不愧是佛前菩薩，杏林高手，只要犬子痊愈，我高義定當再請菩薩，重塑金身，庵堂重修，進山道路再建，只求大師能留犬子在此醫(yī)治，老朽不勝感激！”
　　 “千萬不可，庵堂乃方外之地，且都為尼孺之所，令郎豈能留在這里治??？”至清大師道。
　　 高老爺好說歹說，許下眾多好處兼恐嚇威壓，至清大師總算答應(yīng)了在竹林中，伐竹建屋，每天庵堂會派人過去醫(yī)治，高衙內(nèi)不得騷擾庵堂清凈，畢竟衙內(nèi)的名聲方圓幾十里的人都知道，且衙內(nèi)病愈后竹屋歸庵堂所有。高老爺一行匆忙下山，到家后吩咐幾人去藥房抓藥，再幾人準備去山上的用具建屋的工具等等，還有鍋碗瓢盆鋪蓋衣衫，林林總總準備了幾十擔。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工匠及仆眾三十多人就上山了，高老爺要求兩天建成。好在人多好辦事，竹子砍倒一片，清理出畝許一片地，劈蔑的織竹格打竹板竹席竹床的，都忙乎開了。工匠仆眾們齊心協(xié)力，不到兩天建成了一棟三間的竹屋，地面用三合土壘得結(jié)結(jié)實實，墻壁隔兩尺一根粗壯的立柱，用青蔑編成墻壁，屋頂再竹席上糊了一層厚厚的的黃泥，黃泥上蓋了蘆草，房子外墻還扎上了層層疊疊的竹枝竹葉，外面還有一個小竹亭，和一間廚房，仆房，又用竹子把山泉引了過來，到處彌漫著竹子的清香和生機。
　　 第三天上午，高老爺帶著捐給廟里的物資，著滑桿抬著高衙內(nèi)，來到山上。早已經(jīng)清理完畢的竹屋，幾個仆人等在門口，服侍衙內(nèi)梳洗躺下，高老爺就親自去庵堂，請師太過來醫(yī)治。素云提著藥箱，跟著至清大師一起，給衙內(nèi)治病。躺在竹榻上的衙內(nèi)睜開眼，一眼看到素云，一下眼睛發(fā)光，驚若天人，哈喇子都流出來好長。衙內(nèi)就要下床，高老爺呵斥著總算沒讓他當場出丑。高老爺看著素云的模樣，也發(fā)出異樣的光澤，像狼看到羊羔一般的感覺。
　　 醫(yī)治完畢回庵堂的路上，素云告訴至清大師說：“師傅，那兩父子都不是好人，看自己的眼神恨不得要吃掉自己似的，赤裸裸地欲望，就像用眼神就能扒了自己的衣裳，好惡心好可怕，再也不來這里了！”
　　 至清大師也看出來了，答應(yīng)素云，以后醫(yī)治，帶年紀大些的徒弟過來便是。
　　
　　 六
　　 自從見了素云，高老爺父子兩個都像丟了魂魄，高老爺除了吃飯，就一直呆在庵堂，只為了多看看那道美麗動人的身影，還美名其曰的說自己要在佛祖菩薩的慈悲下一心向善，好好禮佛。更是把素云的來龍去脈打聽的一清二楚，下決心，把這美人弄到高家。
　　 高衙內(nèi)每天失魂落魄，像個傻子一般，不停追問來診治的師傅素云的情況，為什么再也沒過來，說想去庵堂治病等等，這些當然遭到了拒絕。衙內(nèi)于是跟高老爺鬧脾氣，要高老爺去庵堂提親。
　　 衙內(nèi)的身子一天天好起來，心思就活泛起來，托人叫以前整天跟在屁股后面的那幫潑皮破落戶，來山上陪他解悶，再者想點子怎么把素云弄到手。那些潑皮都是附近的人，自然打聽到了素云和沖娃的事，衙內(nèi)更是恨得牙癢癢，更是千方百計想把沖娃干掉。
　　 父子倆都在想心思，倒是目的一樣，都想把素云攬入懷中。到底姜還是老的辣，高老爺想了個主意：先把沖娃搞定，再把至清大師搞定，最后剩素云就不在話下了，小丫頭不是如面團隨自己揉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