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花.感動】愛情,可以讓人痛到何時(小說)
一
也許,秋天是個容易發(fā)生故事的季節(jié),所以,關(guān)于愛恨恩怨的故事演繹,很多都在秋季里醞釀發(fā)酵。
海亞站在樹下已經(jīng)很久了,從他腳下躺著的許多煙蒂,可以看出他的心事重重。此刻,他依然用一個很“蹩腳”的姿勢捏著香煙想心事。凝神許久后,他把手中的半支煙放進(jìn)嘴里一口抽完,讓煙霧在肺里、胸腔里狠狠折磨一遍,然后重重地吐出。
在踩滅煙頭的同時,他也已經(jīng)下定了決心。
云朵來的時候,恰巧一陣風(fēng)吹過,樹枝上干枯的葉子紛紛落下,落在了他倆的頭上,肩上。她們相距大約一米時,停住了腳步,相互對望著,一分鐘,仿佛一個世紀(jì)。海亞此刻不得不強(qiáng)壓住心中的驚慌失措,假裝保持無所謂的態(tài)度,接著又是長時間沉默,他們之間似乎已經(jīng)沒什么話題了,所以氣氛顯得局促。因?yàn)樗呀?jīng)不能再像從前一樣,見面第一個動作就是給她一個溫暖的擁抱了。從他擁抱著別的女人,讓她看見的那一刻起。擁抱,成了她的忌諱,也是奢望。
“你決定了嗎?我們……再沒可能了嗎?”云朵低聲問。
“是的,我們已經(jīng)不可能了。對不起,是我辜負(fù)了你,把我忘了吧!”海亞說完,用力把丟在腳下的煙頭用腳碾碎,轉(zhuǎn)過身,頭也不回地走了。
云朵抬頭以二十五度的角度斜視著即將落山的夕陽,心仿佛被狠狠地捅了一刀,噬骨的疼痛。她用手撫摸著已經(jīng)孕育著一個小生命的腹部,身子仿佛被抽空了一般,無力地坐到了地上。原本,她是想給他一個驚喜的,當(dāng)無意中看見他的肩頭靠著另一個女人后,覺得已經(jīng)沒必要了。
一切,仿佛都因?yàn)殓R頭的刺激而失去了繼續(xù)看的興趣。
二
海亞失魂落魄地走了,帶著一顆支離破碎的心。不,這一切不是他想演繹的片段,卻又不得不裝出一副鐵石心腸。當(dāng)他聽到醫(yī)生宣布,他的生命已經(jīng)開始飛快倒計(jì)時的那一刻,他向往的所有幸福與夢想都破碎了。他眼前浮現(xiàn)的,全部都是色彩斑斕的泡泡被風(fēng)擊碎的畫面,他仿佛聽到了自己心臟要沖破胸腔的聲音,一種痛徹心扉的疼痛席卷全身,讓她蹲在地上喘息了許久。
三年后,廣州。華燈初上的美,將一個人的一切照徹。
華燈初上,夜里的霓虹絢爛著整個城市,所有的夜生活開始鮮活起來,醉生夢死的紅男綠女們,在燈光迷離的氛圍里釋放著欲望。此刻,在紙醉金迷的夢幻氛圍里,她們放肆地扭動著腰肢,宣泄著白日的束縛,用得過且過的短暫減壓著工作帶來的疲勞。而此刻,在高樓林立某處的一間單身公寓里,海亞已經(jīng)站在窗前一個多小時了。手里拿著剛剛撰寫好的辭職報告,眼睛出神的望著某個方向,那個方向是云朵居住的城市,只是距離他卻是兩千多公里。
隨著最后幾幅圖紙繪制并修改完善交給企劃部后,他就開始準(zhǔn)備辭職報告了。他不得不辭職了,這幾天胃部的疼痛頻率越來越密集,止疼藥已經(jīng)毫無意義,每次疼痛來襲時,他都在床上拼命翻滾,直到疼得昏死過去。而每次從昏迷中醒來,都是大汗淋漓,都有種浴火重生的感覺。
從公司拿到最后一筆三萬塊錢的薪水,他照例給一個賬戶存進(jìn)了兩萬。這是他在這個世上領(lǐng)到的最后一筆薪水了,這次他破天荒地給自己預(yù)留了一萬,他是窮人家的孩子,從小父母在一次天災(zāi)中去世,他通過刻苦努力,一步步踏入大學(xué)的殿堂。
他深知錢對生活的重要性,他也忘不了他和云朵在大學(xué)時相愛的日子。
一間簡陋的出租房,一張床,一個書桌。那時因?yàn)闆]有錢,冬天因?yàn)殡娰M(fèi)太貴舍不得開空調(diào),他們擁抱在一起取暖。她最怕冷,每次他回來晚的時候,她都是一個人蜷在被窩里,縮成一團(tuán),是她陪著他走過了人生中最拮據(jù)的時光。所以從他開始參加工作后,拿到第一筆工資,就發(fā)誓再不讓她因?yàn)槿卞X而自卑。
這次海亞又要離開了,卻是沒有歸期。他要去另一座有海的城市了,去完成他自小就夢寐以求的夢想。那就是去看看海,坐在礁石上聽海的呼吸。在人生的最后時刻,他想把自己最后的光陰留在大海的一汪蔚藍(lán)里,把目光永遠(yuǎn)停留在海天相接處,就像他的靈魂與她始終在一起。所以,他將用最后的一筆錢,在海邊,定格住自己最后的生命。
三
云朵坐在電腦前,眼神迷離著,她這幾天的心情總是莫名的驚慌,總感覺有某種不好的事情將要發(fā)生,今夜這種感覺尤為明顯。
她很害怕這種感覺,就像弄丟了最重要的東西一般,失魂落魄,所以她拼命給自己找事情做。她把房間里的家具、地板以及所有的地方都擦拭干凈,后來實(shí)在無事可做,她坐在了電腦桌前,想把自己幾年前沒有結(jié)尾的小說補(bǔ)充完整,但精神卻始終不能高度集中。
她不可控制地又想起了海亞,想起他幫自己指導(dǎo)小說內(nèi)容的情景。那時她也是像此時這般慵懶地坐在電腦前,海亞就站在她的背后,她靠在他寬厚溫暖的懷里,聆聽他滔滔不絕地講著自己構(gòu)思的故事發(fā)展,感到特別的安全與滿足。很多時候,她總是會寫著寫著就遭遇了“瓶頸”,而每次打開靈感閘門的,恰恰是他大膽又跳躍的思維給了這個可能。此刻,她真的是太想念他了,不由自主地想,不受控制地想,雖然每次想起心依然會隱隱作痛……想著想著,兩行淚水沿著她清瘦的臉頰落下。旁邊玩耍的兩歲女兒乖巧地望著她,奶聲奶氣地說:“媽媽,你怎么啦?你的肚子也疼了嗎?”云朵沒說話,彎腰把女兒抱在懷里,母女倆緊緊地?fù)肀еi偌t色的燈光,搖曳著往昔……
“叮鈴鈴……”不合事宜的電話鈴聲打破了她們的寧靜。
“喂……”
“喂,是我,莫寒?!?br />
“嗯,什么事,你說?!?br />
“明天有時間嗎?我們見一面吧,告訴你一些事情。我覺得這件事應(yīng)該讓你知道。”電話里是莫寒沙啞又略顯疲憊的聲音,低沉得有些蒼涼。
“嗯,好。”
云朵簡簡單單地兩個字,結(jié)束了通話。她感覺到莫寒心事的沉重,她預(yù)感到莫寒會告訴她一些她不知道的事情,可能與自己現(xiàn)在糟糕的心情有關(guān),也一定與海亞有關(guān)。而他們見面的地方,她也不需要詢問,一定是以前那個他們?nèi)私?jīng)常玩耍的,后來已經(jīng)荒廢的公園。莫寒是她和海亞的大學(xué)同學(xué),也是她們相愛的見證人,目睹了她們感情從開始到結(jié)束的全部過程。想到自己即將知道海亞的消息,她的就心開始不受控制地“砰砰”亂跳起來,暗罵自己沒出息。
公園里已經(jīng)兩年多沒人打理了,如今已是野草瘋長,供游人休息的大理石椅子已經(jīng)淹沒在了雜草從中,一如她這幾年沒有打理的愛情。莫寒較云朵之前就來了,一直默默無語地抽著煙,眼圈微微有些發(fā)紅。看到她走近,把煙丟到腳下,踩滅,好似在醞釀著怎么開口說,良久才低聲說道:“三年了,我眼睜睜地看著你們倆在痛苦倔強(qiáng)中掙扎,可是我卻要遵守當(dāng)初的承諾,不敢把真相說破,可是我看到你們這樣彼此煎熬著,我……我……”莫寒哽咽得說不下去了,似乎傷痛就是每一個字。
云朵沒有說話,安靜地望著遠(yuǎn)處的天空,目光輕柔柔的,安靜地等待著莫寒接下去要講的話。
莫寒從口袋里拿出一張銀行卡,緩緩地遞到了云朵面前,告訴她,密碼是她和海亞的生日。她傻愣著,不知所措。
“云朵,你聽我說,海亞他從來沒有背叛過你?!?br />
“我知道,可是如今說這些已經(jīng)不重要了?!倍鋬旱吐暬卮穑髅骱芟胫涝?,卻不得不裝出言不由衷的樣子。
“這張卡里是海亞攢給你的錢,是他所有的積蓄。其實(shí)三年多前他離開你的時候,醫(yī)生已經(jīng)宣判了他只有不到三年的時光了?!彼麑δ阕龅氖虑橐约罢f的所有無情的話,都是偽裝的,是故意說給你的。
云朵大腦“嗡”地一聲,眼睛瞪得大大的,有些不相信地盯著莫寒。
“海亞他不想讓你看到他脆弱的樣子,但是他的病一旦到后期,注定會把他蹂躪得不成人樣。他想在你心中永遠(yuǎn)保留他偉岸的形象。并且他也希望你在沒有他陪伴身邊的日子里堅(jiān)強(qiáng)起來,盡快適應(yīng)這個殘酷的現(xiàn)實(shí)。所以,他故意讓你覺得他就是負(fù)心的人,是一個喜新厭舊的“陳世美”。那次讓你看到他懷里抱著的女人,其實(shí)是他央求同事,故意表演給你看的,目的是絕了你的念想,他知道你的自尊心強(qiáng),一定會堅(jiān)強(qiáng)起來的?!?br />
云朵捂著胸口,疼痛得幾乎窒息,淚大顆大顆地從眼睛低落……
“還記得上次你拿到的征文獎金嗎?就是都市周刊有獎?wù)魑哪谴?,我給你的一萬塊錢獎金?其實(shí)那次他寄給我三萬塊,讓我分批次轉(zhuǎn)交給你,不管用什么理由,就是不能讓你知道是他給你的。還有你分娩“小蔥花”的時候,也不是你們單位的產(chǎn)假補(bǔ)助金,也是我說服你們單位領(lǐng)導(dǎo),以單位的名義,間接給你的。他讓我轉(zhuǎn)交給你的錢以及這張銀行卡,都是他用生命最后的時間,與死神賽跑賺來的錢……”
“砰!”云朵終于再也支撐不住,眼前一黑,身體軟綿綿地昏死了過去。
這是一個細(xì)雨霏霏的天氣,云朵和她兩歲的女兒小蔥花,靜靜地站在一座墓碑前。墓碑上熟悉的照片,笑容依舊燦爛可親,可是此時卻沐浴在漫天細(xì)雨里。云朵把雨傘放在地上給女兒遮住霧雨,自己緩緩地蹲下身子,把臉輕輕地貼在墓碑上,她仿佛又感覺到了,他們在一起時的耳語廝磨時光。良久后,她拿出手絹,細(xì)心地擦拭著濺在墓碑上的泥水,一點(diǎn)點(diǎn),輕柔柔地,特別小心翼翼地,生怕稍微用力會弄疼他……
遠(yuǎn)處傳來孫露沙啞低沉的歌聲,歌聲中充滿著思念,憂傷、哀怨……
愛情,這兩個字,對于她而言,是痛。
她必須好好體驗(yàn)一下這種痛。她閉上眼睛,心,不允流露出恐怖的面色,她必須裝出不痛。
四
一個陽光明媚的日子,嶺牧中學(xué),校長辦公室里來了一位懷抱小女孩的少婦。少婦嫻靜高雅,小女孩長著一雙明亮的眼睛。此刻,長長的睫毛正“忽閃忽閃”地打量著這個陌生的環(huán)境,像個瓷娃娃一般漂亮。
校長溫和地給女人遞了杯開水,開口問明來意。只見女人從口袋里拿出一張銀行卡,遞給校長,校長有些疑惑不解。
“校長,這卡里有十萬元,是海亞的一點(diǎn)心意。他時常念叨著他魂?duì)繅衾@的母校。他知道學(xué)校的餐廳陳舊待修,所以他委托我把這筆錢款贈予母校,作為改善餐廳的一點(diǎn)心意?!毙iL充滿感激地望著女人,在記憶里搜索著中學(xué)時海亞的樣子,隨即腦海里都是那個勤奮節(jié)儉,刻苦努力的少年影子,眼神里除了感激,更多的是欣慰。
校長的手心攥緊了這張卡,他的心要跳出來了。他想抓住這張卡里寄存的海亞的故事。
“妞妞,這里就是你爸爸讀書的學(xué)校,這里有你爸爸刻苦努力的印記,你長大后可不要忘記你爸爸啊?!毙∨ⅰ斑捱扪窖健钡鼗貞?yīng)著,顯然此刻還聽不懂媽媽的話。
走在學(xué)校的操場上,云朵在心里默默念叨著,“海亞,我把你留給我們的錢捐給你的母校啦!我相信你一定會支持我這么做的,不是嗎?”
默念完她抬頭望天,陽光暖洋洋的,一朵朵白云慵懶地鋪砌在天空。透過白云的縫隙,她似乎看到了海亞在云朵之間,燦爛的微笑著,他的笑容和白云一樣純凈、清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