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葉子在一起吃飯的時候，天剛黑。
　　 城市的燈早早地就亮了起來，樓房和街道籠罩在五顏六色的霓虹燈光里。
　　 燈光是城市夜晚最璀璨的名片。
　　 葉子和我是高中同學，嬌小玲瓏，在同學里也算是有姿色的。先前我們并無多少聯(lián)系，后來從同學微信群里知道，我們都在北京工作，聯(lián)系這才漸漸多了起來。
　　 京城白天剛落過一場小雪，到了晚上已融化得差不多了，只是感覺空氣有些冷。
　　 我和葉子選擇了一個臨窗的座位，窗玻璃凝結(jié)了一層細細的冰花，朦朦朧朧。
　　 我們簡單地點了幾個菜。葉子說，這些天她胃口不好，想吃一點口重的東西，又特意要了一份酸辣湯。
　　 我自己要了一瓶啤酒，對葉子說，給你來瓶飲料吧。
　　 葉子說，啤酒吧。
　　 我有些詫異，因為以前我從沒見過葉子喝過酒的。
　　 一瓶啤酒喝完，葉子好像就有了些醉意，臉頰緋紅，嬌小的身子愈顯單薄。
　　 葉子仰起頭，幽幽地對我說，你想聽一段愛情故事嗎？北漂的愛情！
　　 我點點頭，說，愿洗耳恭聽。
　　 葉子說，秦煙煙是她的表妹。
　　 我說，秦煙煙這名字好聽，有點洋氣，不像是鄉(xiāng)下女孩的名字。
　　 葉子說，秦煙煙是個鄉(xiāng)下女孩。她娘生她的時候，正在廚房做飯，當炊煙升起的時候，她娘突然臨產(chǎn)了，還沒來及去醫(yī)院，就在廚房生下了她。
　　 取名的時候，她爸說就叫煙煙吧，她爸姓秦，上學的時候就給她取了學名叫秦煙煙。
　　 秦煙煙剛來北京的時候，因為只有初中學歷，工作不好找，幾經(jīng)周折，才在一個老鄉(xiāng)的介紹下，在一個高干家當保姆。
　　 秦煙煙老實勤快，上街買菜剩下的錢，回來都一五一十地交給老太太，從不謊報私吞，屋子每天都收拾得一塵不染，高干一家人很滿意，漸漸就沒拿她當外人。
　　 高干一家人經(jīng)常出去玩，有專車接送。開車的司機是個小伙子，個子不高，有點胖，皮膚很白。
　　 小伙子姓段，陜西人。
　　 時間長了，秦煙煙和小段也熟了，經(jīng)常一起說笑。
　　 小段開車給高干一家買東西的時候，常常借口需要人幫忙，就順便帶上了秦煙煙。在一個元宵節(jié)的晚上，小段還偷偷開車拉著秦煙煙去公園看花燈。也就是在那天晚上，小段拉了秦煙煙的手。秦煙煙神情慌亂，滿臉羞澀，卻沒有拒絕。兩個人的手在一起拉了很長時間，熱乎乎的，都沁出了汗。
　　 和小段拉過手的秦煙煙就不是以前的那個秦煙煙了，和秦煙煙拉過手的小段也不是以前的那個小段了。拉過手的秦煙煙和小段，幾天不見，兩個人都想得慌。
　　 秦煙煙雖然來自鄉(xiāng)下，卻長得水靈漂亮，纖細的腰肢賽過河邊的柳條。小段喜歡秦煙煙，也不僅僅是因為秦煙煙長得好看，更喜歡秦煙煙的樸實和單純，在燈紅酒綠的京城，秦煙煙在小段的眼里就是一朵盛開的白蓮花。
　　 小段雖然長得算不上英俊，但頭腦靈活，懂得心疼女孩子，會逗女孩子開心，秦煙煙和他在一起的時候，總感到有一種說不出的快樂。
　　 彼此情投意合，愛情就自然而然地在他們之間悄悄發(fā)生了。
　　 他們之間的愛情像一層薄薄的窗戶紙，雖然越來越薄，但誰都沒有主動捅破的意思。
　　 他們喜歡這種若即若離的狀態(tài)，期待著每一次會面，會面之后又期待著下一次會面，心里總是涌動著激情和希望。
　　 直到有一天，發(fā)生了一件對他們來說算得上晴天霹靂的大事。
　　 小段開車出交通事故了，而且不是一般的交通事故，是直接將人撞死了。
　　 事故發(fā)生在清晨，當時霧特別大，一個騎自行車的人闖紅燈，想快速穿過十字路口，小段一時剎車不及，就直接撞上了。騎自行車的人當時還有氣，等送到醫(yī)院沒多久，就死了。
　　 這對小段來說是一個致命打擊。
　　 雖然事后，保險公司和小段的單位出面賠了錢，妥善處理了這起交通事故，但也對小段進行了嚴肅處理，并做出了辭退小段的決定。
　　 當秦煙煙在事故后見到小段時，小段好像變了一個人，不僅沉默寡言，而且無精打彩，任憑秦煙煙如何勸慰，臉上都是一副茫然的樣子。
　　 就在事故發(fā)生后不久，小段遠在陜西的父母生怕兒子再出什么意外，就親自坐火車來北京把小段接回了老家。
　　 小段走了。
　　 秦煙煙仿佛失去了魂魄。
　　 她常常一個人鬼使神差地來到火車站，一動不動地盯著從北京開往陜西方向的列車時刻表，看著看著，淚珠就大顆大顆地從臉頰上滾落下來……
　　 八點多的樣子，天空又飄起了雪花。
　　 雪花在街道上空的路燈中飄舞，落在公交車的站牌上，落在路邊商鋪的廣告上，霓虹燈中，迷迷濛濛，色彩斑斕，京城的夜晚便有了幾份嫵媚和妖嬈。
　　 葉子說完秦煙煙的愛情故事，把頭扭向窗外，但我還是看到了她眼中隱隱閃爍的淚花。
　　 我輕輕問，秦煙煙現(xiàn)在在哪里？她結(jié)婚了嗎？
　　 葉子說，秦煙煙還在北京，已經(jīng)結(jié)婚嫁人了。
　　 我問，她現(xiàn)在好嗎？
　　 葉子嘆口氣，說，我也不清楚她現(xiàn)在到底是好還是不好？
　　 葉子接著說，自從小段從北京回陜西后，秦煙煙再也沒有收到過小段發(fā)來的任何消息，只是聽人說，小段回家后不久，就在父母的逼迫下，和一個幼兒園的老師結(jié)了婚。
　　 秦煙煙聽到這個消息后，偷偷哭了三個晚上，眼睛哭得得像個核桃，從此，也就對小段死了心。
　　 葉子又接著說，后來，經(jīng)高干家的一個朋友介紹，秦煙煙和北京本地的一個人結(jié)了婚。這個男人姓劉，比秦煙煙大十多歲，是個印刷廠的工人，家里有房，生活條件還算可以。只是他的右眼有點毛病，看人總是往上翻。愛喝酒。其實愛喝酒是許多男人的嗜好，算不上什么大的缺點。但他不一樣，不僅愛喝，每次還非要喝醉，喝醉了還耍酒瘋，打人罵人。
　　 秦煙煙說自己對他談不上喜歡還是不喜歡，因此，也就更談不上愛還是不愛了，只是一天天按步就班地過日子，鹽多鹽少的都習慣了。他們有一個女兒，自從有了女兒后，秦煙煙就把全部心思放在女兒身上了。
　　 說完，葉子突然問我，這就是我們曾經(jīng)憧憬了千百回的愛情嗎？為什么現(xiàn)實中的愛情總是如此破敗不堪？
　　 我無法回答。
　　 窗外的雪還在下，飄啊飄，落地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