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漫過鍋底的水煮沸，將熟燕麥片少量放入沸水里，記憶正冒出熱氣來。輕輕加入牛奶，乳白色就順著滾開的水花漾開。混著麥香與醇香的氣味彌漫開，用每一絲安暖的觸角撞擊著我胃和心房的空間。今天的牛奶燕麥粥，是做給爸媽的。
　　 那日聽母親無意中和父親提起前日我喝的牛奶燕麥粥，說聞起來真香。父親搖搖頭：“那有啥好喝的?！蔽倚睦锇底约{悶，當時做粥時我千般請求，萬般鼓動，想給父母也做一碗，爸媽是說什么也不肯的呀。轉(zhuǎn)念我明白了，平日愛喝粥的爸媽怎么會不愛那溫潤暖人的燕麥粥呢？可是他們更愛自己的孩子，愛到想把任何孩子愛的東西都留給孩子，即使孩子愛的，他們也愛。
　　 還記得那年我剛剛讀小學一年級，當時家里租住在一間小房子里。那時家里生活條件不是很好，但是父母從未因此而為我少做任何的付出。當時我年紀小，愛挑食，家里得飯菜總是覺得不太合口味。爸媽便偶爾出去給我買一點好吃的食物回來。那天爸爸從外面買回了兩條炸魚。我和媽媽分吃了一條，正要吃剩下一條時，年幼的我脫口而出一句：“你說這魚要是再多一點該多好啊。”當時幼小的我真的只是希望魚能多一些就能更多的享受美味了。媽媽馬上停下了撕魚的手，“都留給你?！备赣H這時在做什么呢？在喝一碗上頓飯剩下的疙瘩湯。
　　 十幾年了，父母的工資越來越高了，家里的飯菜也可口了。但我仍然經(jīng)常會想起這個畫面。就像此刻，我似乎又能看到一條撕摘了一半的魚，不是在嘲諷日子的貧窮，而是簡單地將愛銘記于心。
　　 近日我感受到來自父母內(nèi)心深處的隱憂與不想被我察覺的那份慌亂。母親愛美，這段時間家里的鏡子卻不再照見她穿著漂亮衣服的樣子，只是將她前臉與后發(fā)銜接處的白發(fā)映的清清楚楚。父親愛玩斗地主，卻有許久未聽到那熟悉的背景旋律，日日響起的是父親的嘆息。我表面裝作若無其事，心里卻偷偷難過，總想做些什么彌補自己的過失。
　　 黃褐色的燕麥已經(jīng)從干燥變得柔滑，給本就溫軟可人的牛奶又添了幾分米密密匝匝的香氣。我把粥盛入白色瓷碗里，趁粥的滾熱還未完全傳遞到碗壁時便松開了手。在父母的人生中重復了多少次這樣的動作，在等待一個小學生蹦蹦跳跳歸家的時候，在看一個中學生匆忙從床上爬起去上早自習的時候，在陪一個高中生面對凌晨三點的復習作業(yè)的時候。不同的是，爸媽的手持碗的時間總是比我要長一會兒，因為他們的手比我的手更粗糙，也更能承受。
　　 最近發(fā)生了太多的事，很多時候我都覺得自己真的堅持不住了，于是開始埋怨，苦惱，悲傷，甚至覺得自己是天底下最悲劇的人。每到這個時候，爸媽都會問我一個問題，如果我們兩個互換角色，彼此都會怎樣？我沉默了。現(xiàn)在我這個角色所要做的只不過是按部就班，遇到困難可以哭，可以喊，可以找爸媽幫忙。而父母的角色，要時刻準備好接受我?guī)淼碾y題，即使再棘手的問題也得自尋方法解決。而哭泣喊叫，對于一個為父為母的人來說，顯然是沒有任何作用的。父母的父母尚且需要贍養(yǎng)，更不會給父母提供什么可以依靠的肩膀。做父母，比做孩子，難的多的多。
　　 的確，我現(xiàn)在很難。但是父母一定比我更難。但大多數(shù)時候都是，我堅持不住了，父母卻仍在堅守。
　　 墻上的鐘時針指到9時，我聽到由遠及近的高跟鞋聲。爸媽回來了。爸媽進了屋，換下衣服，我拉他們坐到餐桌前，“爸媽，快嘗嘗，我給你們做的粥?！卑职至⒖虖牟偷噬险酒饋?，快步走到旁邊，有些生氣地說：“我不吃那玩意兒，我反正不吃。”母親也并沒有我想象中的驚喜：“怎么想起給我做粥了？”我有些失落：“聽那天你說起我做的粥香，想你應該是愛吃的?！蹦赣H寬容地笑了：“行，我寶貝女兒做的粥，我今天一定吃完?！比缓笥蒙壮拙従彽匕阎鄶嚵藬嚕瑢χ艺f：“但是我真的不餓，肚子飽飽的。下次再做粥要先問問我?！卑职植辉僬f話，好像把注意力都埋進電視的新聞里了。
　　 我想說的感謝，心疼的話都沒有說出口，只是望著母親一口一口地喝下那碗我親手做的粥，以及父親一個堅硬的背影。
　　 其實親情就是這樣，每個人表達愛，理解愛的方式不同。對于媽媽來說，親情就是用只言片語也能使人情到深處。而倔強的爸爸連只言片語都不用，只用一顆心踏踏實實去愛，就已足夠。我多么希望他們明白我在他們的奉獻里一直懷著一份歉疚的情感，一顆希望有所圖報的心。
　　 夜深了。月靜思著，悄悄從天上往下望，銀白色的目光落在窗子上。
　　 二十三年，他們將一個懵懵懂懂的小女孩變成一個心藏夢想的青年。多希望從此刻起，我會將他們從憂心忡忡的中年人變?yōu)榘蚕硇腋５目鞓犯改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