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塘】難忘的記憶之一(散文) ——風雨姐妹情
——引子
記憶中那根琴弦一旦被撥動了,就很難停止下來。整整八年,3000個日日夜夜……
患難存真情,正是那場洪災,人與人的心緊緊地貼在了一起。
三十年過去了,我的同志、朋友,我的姐妹,你們現(xiàn)在在哪里?
1981年,我們倉庫來了兩個女青年,一個叫侯玉梅,一個叫王潤萍。
她們分別來自晉南運城和永濟,都是上山下鄉(xiāng)知識青年,返城后被配到這座山溝倉庫工作。
那時她們也就是二十四五歲,住在警衛(wèi)班前面,與我們前后鄰,我們每天同在一個食堂領飯,早上學習、開會也在一起,那時候方圓幾十里就我們單位一臺彩色電視機,一到晚上,我們就擠在窯洞里一起看電視,況且,全倉庫就我保存了許多書,她們經常找我借書看,所以我們開始認識了。
上世紀八十年代,社會不像現(xiàn)在這么開放,尤其我們住在深山溝,清一色男性,和寺廟差不多,封閉、保守,說實話,她們的到來,帶來了一股清新的外界氣息。尤其是侯玉梅,我們后來叫侯姐,她性格開朗,敢說敢笑,追崇時尚,那時就穿高跟鞋、燙發(fā)、喇叭褲,一天換幾次衣服,不停變換著發(fā)型,旁若無人地大聲唱流行歌曲,她嗓子很好,又高又亮,忽然就來一嗓子:“啊!牡丹——”她邊走路便用手指打著榧子,很響很清脆,一副十足的風流女性的樣子。下午或晚上沒事的時候,她就在值班室前陪我們打撲克,或勝或輸之時都叫的很厲害,有時輪不到她玩,她就靜悄悄,瞅準機會,猛不防就把某某的牌搶走,要不她就一邊看,一邊抖動大腿,哼著蘇小明的:“月光光,正上弦,親人送別金沙灘……”一副玩世不恭的樣子。她會唱許多當時還不很流行的臺灣校園歌曲,如《走在鄉(xiāng)間的小路上》、《壟上行》、《踏著夕陽歸去》等。
我喜歡看書,我第一次在書上看到女流氓叫公共汽車時,有一次在食堂排隊買飯,我攛掇警衛(wèi)班一個青年叫侯玉梅“公共汽車”,誰知,她連飯也不吃了,滿餐廳追打,我相信,那時除了我,幾乎沒有人知道這句話的意思。
她很有正義感。每每看到我的退稿信,她就憤憤不平,針砭時弊。她看起來嘻嘻哈哈,天文地理、社會時政,電影明星,風流韻事,沒有她不知道的,她也懂得大仲馬小仲馬。她們二人的職務是倉庫保管員,每天拿著鑰匙尋看自己的貨物范圍,整理雜草,有時碰到我們巡邏,也去幫她一把。她還兼管油庫的保管,有遇到當?shù)乩相l(xiāng)托我們要一點汽油,我們找她,她很爽快,馬上拿上鑰匙開門放油,還囑咐我們用盆子,假如就說有人問要汽油干什么,你就說洗油污?;厝ノ覀児噙M瓶子送給老鄉(xiāng),老鄉(xiāng)回贈我們許多土特產。
她養(yǎng)了一群小雞,沒事經常在庫區(qū)拔草讓小雞吃。那次她探家,就委托我代為看管,我每天去她宿舍喂養(yǎng)。她的家里很整潔,在當時我們所處的環(huán)境里,搭著蚊帳,窗前的桌子上,養(yǎng)著花,放著幾本雜志、書籍,一股書香氣息,和現(xiàn)實中的她判若兩人。起初我還弄不懂,在外工作,她為什么要養(yǎng)一群雞,后來我明白了,及至小雞快長大了,她就抓住,送回家了。
沒事了,她跟著我們一起去深山打野雞,在一群男性后面,爬山下溝,滿頭大汗,回來我們把山雞燉熟了,她也蹭著吃一些。
我記得我們曾經站在卡車車廂里去城里電影院看電影,幾十人扶在一起,唱著、喊著,風吹散了她的長發(fā)……
王潤萍就不一樣了,溫文爾雅,慢聲細語。我沒有見過她燙發(fā),老是剪發(fā)頭,下面稍稍燙點花樣,整潔的西服,平跟皮鞋。她沒事的時候,就拿一張消防掀修理自己責任區(qū),開飯的時候,她從來不和人擁擠,老是讓著別人。有時我執(zhí)勤,她就和我站著說一些作品中的人物和故事情節(jié)。她走路時,輕盈、穩(wěn)重,擺動著雙臂,并且扭出許多花型。記得有幾次,她在前面走,我們警衛(wèi)班的小青年隨在她后面學她走路,她發(fā)覺后一回頭,臉紅極了,飛奔回家。
每天大早起,潤萍就扛著掃帚打掃生活區(qū),及至起床的電鈴響了,大院里就是她和老主任兩人,等到大伙都起來清掃垃圾,侯玉梅才睡眼惺忪,打著哈欠走出來。
我的性格內向,喜歡讀書學習,所以王潤萍給我的印象很好,在我心目中,似乎她比較有文化素養(yǎng)吧。上崗巡邏時,我經常幫她除草、休整庫區(qū),她有時候也幫我們干一些修補衣服,拆洗被子的活計。我如今只能清楚記起我的一個毛線背心領口破了,王姐主動問我要去,細心修補好,逢年過節(jié),我們都要自己動手包餃子,也是她親手教我怎么和面、剁劑子、包餃子。
她們兩人從來不和我開玩笑,總是客客氣氣的。每逢節(jié)假日,領導要我出黑板報時,侯姐和王姐就默默站在我背后,指指點點,出謀劃策,有時我堅持己見,玉梅就哈哈一笑,唱著流行歌曲揚長而去,潤萍則一直看著,直到有事才離去。
后來王潤萍擔任了倉庫出納,侯玉梅一直擔任保管員,直到調走。
1982年,一場特大的洪水淹沒了整個庫區(qū),由于暴雨來的突然,山洪下來時,所有人都未能幸免。
洪水過后,侯玉梅赤著腳四處找尋宿舍幸存的東西。王潤萍因為出納室在半山窯洞里,沒有遭遇洪峰沖擊。晚上我們警衛(wèi)班打著地鋪,鋪著麥秸,就睡在她宿舍的地上,逼得王姐也不知道去哪里蹭覺去了,早上起來我們看見她,眼紅紅的,像哭過一樣。
山洪過后,她們都不愿在這個山溝里待下去,也許找關系走后門了吧?后來她們都調走了。
……
好多年后我同鄉(xiāng)在運城承包工程,遇到了一個女的,她問起了我,談起當年我們在一起的情景,談起那場大水,說我愛讀書,人也好云云,并利用自己權利給了適當?shù)恼疹櫋?br />
那就是侯玉梅,我的侯姐。至于王潤萍,自從分別以后,我再也沒有見到過也沒有聽到她的任何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