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香】此心安處是吾鄉(xiāng)(散文)
兒子快開學(xué)了,趁著假期,我們攜兩寶回到了查干臺。這個時節(jié)是查干臺最舒服的季節(jié),天氣不熱不涼,地里的麥子還未黃,不用忙農(nóng)活,父母也閑在家里。我們趕到時,父母親已做了一桌子的家常菜,爐火燒的通紅,母親說,怕孩子們受凍。
次日清晨,老公帶兒子去爬山,他和我一樣,都是山溝溝里長大的孩子,自然對一草一木都充滿著感激與懷念。我起床時,母親已揉好一大團(tuán)面,說要給我們烙油餅,說今年新摘的香豆昨天已曬好,父親抱著我的小兒在院子里轉(zhuǎn)。
父母親是去年搬到縣城里的,但他倆并不習(xí)慣待在樓上,過了一個冬天,又“跑”到這里了。這里舒服,他倆待了一輩子了,說哪里都沒有這里好。年初的時候,政府拆除危舊房,父母親擔(dān)心了好一陣子,怕老屋會被拆除。我們仨異常淡定,安慰母親,拆就拆吧,你倆又不是沒地住。母親嘴上附和我們,但那神色卻明顯暗淡了。
兒子爬山回來,一臉不悅。他害怕各種蟲子,莫名害怕,我亦無法理解。對于從小在這里長大的我來說,一切都是熟悉而美好的。
母親的院落荒廢了,多年以后,再次回到這里時,我們都有了自己的小家。老屋的土坯墻早已被歲月腐蝕的不成樣子,屋前父親的磨坊已拆掉了,但是屋后的老樹還在,草木依舊,鳥鳴聲依舊。兒時我種的那棵杏樹還在,倚著老屋的土墻,樹上零星掛著些果子。母親的大理花去年凍壞了,石竹花開得正艷。母親說,人是最不耐用的物件,人不在了,草木依舊在,所以我們說草木有情。
飯后帶兒子去摘酸刺果果,去田間地頭轉(zhuǎn)轉(zhuǎn),去村東頭的杏樹上“偷”杏子,給兒子講述我的童年趣事。那些熟悉的草木都在。指哪些山頭上我曾留下過腳印,給他指那些年讀書時常走的捷路,講那些年讀書的不易、生活的不易,他倒聽得津津有味。
挨著老屋的是查干村文化廣場。多年以前,這里還是查干的村級小學(xué),朗朗的讀書聲,能傳遍整個村子。如今,只有閑敘的老人和玩耍的孩子們。老人都是看著我長大的,都能喊出我的小名,玩耍的孩童,好奇的眼神,大有“兒童相見不相識”的味道。
家鄉(xiāng)的變化很大,我也不知道,我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和“查干臺”變的生分了。或者,是從我離開這里上高中起,又或者,是十年前,從我出嫁的那天起。每每回來,都是匆匆一別,顧不上到處轉(zhuǎn)轉(zhuǎn)。光陰真的是特別奇妙的東西,也特別可怕。它會讓一些美好的事情沉淀在歲月深處,成為過去;也會讓一個天真的孩童變成一個世俗之人。
走到“牙豁”里的時候,看到新搬的住戶,二媽家舊房子的墻還在,門口的花椒樹和杏樹已不在了。
我記憶里去二媽家的那個坡特別陡,或許是我已不在年少,又或者是坡真的變了。小時候,膽子特別大,冬日的夜里拿著書本去問二爹問題的情景,依然在目。記得尕姐姐戴著的厚厚的“通袖”,記得教二媽寫字的情景……而今,他們都在遙遠(yuǎn)的新疆。于是,把隨手拍來的美景圖片發(fā)給她,心里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
大媽家的房屋已沒有任何痕跡,取代它的是嶄新的養(yǎng)老院,白墻紅瓦。記憶里大媽院落里有一株“棉豆兒”,結(jié)白色的果、黑籽,似棉花糖般的柔軟,個不大,和野櫻桃一般大。據(jù)說是大姐姐從山里移植來的,如今已不見蹤跡。
家家戶戶的院落都有了新面貌,但有些記憶深處的東西,是歲月無法抹去的。路邊的、山頭上的花花草草,都是我熟悉的,連草的味道都是我小時候的那個味道。一一都能叫出名來,記得第一次吃“豬耳朵—車前草”的情景;記得挖野蒜的場景……我以為有些被我忘記的東西,其實(shí),只是被我珍藏了。那些深埋在記憶深處的瑣碎,關(guān)于草木、關(guān)于親人,都與這個地方息息相關(guān)。
特別奇怪,回到這里,吃飯也香,睡覺也安。突然想起蘇軾的一句話“此心安處是吾鄉(xiāng)”。多年前以為有父母在的地方就是家,如今又有了新的理解。一所房子,沒有父母,就沒有家的溫度;一個地方,如果沒有成長的記憶,也不是故鄉(xiāng)。
所有的人都去午睡了,父母親也睡了。他倆真的老了,操勞了一輩子了,就在睡前母親還在為早上烙油餅忘記放堿面而自責(zé)。我一個人在院里兜兜轉(zhuǎn)轉(zhuǎn),看看這個,看看那個,許多回憶涌出,變成眼角的星星點(diǎn)點(diǎn)。就是這個地方,我從小無數(shù)次想長大、想逃離的一個地方。如今回到這里,全是懷念與感激,感謝父母,感謝父老鄉(xiāng)親,感謝這里的一草一木,帶給我的溫度。讓我長大,讓我成為現(xiàn)在的自己。
夜晚,查干臺安靜下來了,只一兩聲狗叫聲。睡覺的時候未拉窗簾,一輪明月高掛在窗前,靜謐而美好,都說“月是故鄉(xiāng)明”多年以來,僅沒有這樣好好賞過月色。沒有比較,竊以為這便是世間最美的月色了。
感謝老師分享美文,祝您寫作愉快!
遙握、敬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