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楓】談棋論道(隨筆)
中國象棋游戲源遠流長,老少皆宜。不論是在城市,還是在鄉(xiāng)村,會下中國象棋的人比會下圍棋的人總是要多很多的。象棋制作工藝比較簡單,市場價格便宜,方便攜帶。象棋紅黑雙方雖然總共只有三十二顆棋子,但是雙方要廝殺起來,每一盤棋的局勢都各不相同,棋勢千變?nèi)f化,趣味無窮。相比較而言,圍棋的棋子就太多了,棋格也太多了,下圍棋是很費時的,不易于推廣。我只愛下象棋,不會下圍棋,因為下的年數(shù)久,盤數(shù)多,感悟也多,總有很多話壓在心里,不寫出來總有一種不舒服的感覺。所以本文我就用心談淡中國象棋,論論其中所蘊含的一些可以用于社會實踐的小門道和大道理。
先說棋盤,可以為紙,可以為木,還可以在地上畫。中國人是很喜歡講九九歸一的,中國象棋棋盤的設(shè)計者雖然隱姓埋名于中國的歷史長河之中,但是這獨具匠心的設(shè)計不能不令人佩服。中國象棋棋盤橫數(shù)有九條豎線,豎數(shù)有九行橫格,雙方地盤范圍面積相同,只隔著楚河漢界。天圓地方,這小小棋盤相對于紅黑雙方將帥而言,這就是萬里山河,要爭的就是一統(tǒng)天下。
再說棋子,紅黑雙方都只有七個兵種,一十六顆棋子。紅帥黑將是紅黑雙方的最高指揮官,是棋盤大戰(zhàn)的核心,對于雙方而言,都是唯一的存在,是戰(zhàn)爭的指揮系統(tǒng)。將帥在中軍帳里即九宮格內(nèi)統(tǒng)率三軍,只有雙士在左右警衛(wèi)。紅相黑象是雙方的智囊,既要負責維護邊疆穩(wěn)定,又要負責保衛(wèi)中央,雖然只能在自己的固定的范圍內(nèi)建功立業(yè),不善于沖鋒陷陣,但也可以威振四方。下象棋,不能輕易讓對方破了雙士象,無士象保護的將帥就好像沒有穿衣裳,會隨時受傷,會讓對方攆得無處躲藏,隨時被敵人活捉,或者逼得只能舉手投降。車馬炮這三個兵種就相當于現(xiàn)代戰(zhàn)爭的海陸空軍以及火箭軍,不管是常規(guī)戰(zhàn)爭還是核戰(zhàn)爭,這三個兵種的攻守進退以及生死存亡能夠直接決定國家命運。棋盤上最不起眼的兵卒就相當于社會最底層的平民百姓,在戰(zhàn)爭中總是受到的傷害最深,但是一旦被團結(jié)起來,被動員起來,就可以一往無前,雖然行動緩慢,但是也可以奮勇殺敵并堅持到最后,在關(guān)鍵的時候也可以建立奇功,成為時代英雄。
七個兵種,各自的地位不同,作用不同,擺放的位置不同,以及行動路線也不同。具體而言,在戰(zhàn)爭初期,各自的始發(fā)位置都是固定的。將帥對面中間坐,士相馬車兩邊分。底線兵種最密集,兩門大炮守大營,五個小卒分開站,向前一步到河沿。七個兵種,七種行動路線,再歸納一下,只有兩條路線,將帥車炮兵卒走直線,馬相士走斜線,有正有斜,巧妙搭配,足見古人之智慧能讓后人敬佩萬分。車走直路炮翻山,馬跨斜日卒向前。象飛田字保家國,士撐羊角守將邊。將帥九宮格里轉(zhuǎn),互為仇敵不相見。具體而言,車馬炮這三個兵種可以在棋盤上到處亂跑,攻守進退,靈活應變,活動范圍沒有限制。一車十子寒,面對前后左右的敵人可以摧枯拉朽;馬有八面威風,只要沒有蹩腳子,可以向八個方向踏日字;炮打隔子逞英雄,對于大炮的前后左右,只要有個炮架子,對于隱藏的敵人是一打一個準。車炮縱橫沒有距離限制,只要有路,哪里都可以到??蓱z的小兵卒子,只能一步一格緩慢向前,也只有過了河才能左右橫行,沒有退路。象飛田字又怕塞象眼,飛來飛去只會在自家門前屋后轉(zhuǎn)兩個圈。雙士只能在九宮格里走斜線,跟著將帥吃肉要等敵人自己送到嘴邊。紅帥黑將雖然不見面,但是戰(zhàn)端一開,可以為自己的屬下做后援。
七個兵種,七種走法;七個角色,七種活法。這棋盤上的子,也好像是社會上的人,在這個人間大棋盤上,能夠認清自己屬于什么角色,應該擁有怎樣的活法很不容易。每一個角色想要好好的活下來,想要建功立業(yè),都得要先分清敵友,都得要與其它角色相互配合,相互支援。單打獨斗,孤立無援的棋子,不論你是怎樣的狠角色,都注定要被殘酷的社會現(xiàn)實圍攻,以至于勞而無功,終生平平庸庸。最容易受到攻擊,最不起眼的小兵卒子,只要過了河,相互團結(jié)起來也能夠形成堅無不摧的力量。在棋盤上不能輕視任何一個棋子,在社會生活中也不能輕視任何一個卑微平凡的人。過河的卒子可當車,要飯的和尚當皇帝,人間的很多奇跡往往都是由社會地位最卑微,生活處境最艱難險惡,最容易被鄙視、被壓迫、被欺辱、被視為最沒有出息的人所創(chuàng)造的。
擺好了棋盤,鋪好了棋子,下棋的紅黑雙方就要一步一變化,以變應變,輪流的互相展開陣型,尋找攻擊目標,通過以小換大,以少換多,以強擊弱,以眾欺寡的手段去消滅敵人。通過占領(lǐng)有利位置去壓迫敵人,牽制敵人,迷惑敵人,限制敵人的活動范圍和行動自由,打亂敵人的作戰(zhàn)部署,讓敵人不斷地犯錯,并把握住稍縱即逝的戰(zhàn)機,不斷地擴大戰(zhàn)果,從而迎來最終的勝利。剛開始學下象棋的人最易犯走子盲目性的錯誤,不善于觀察和分析敵我雙方錯綜復雜的斗爭形式,總是會想當然地胡亂動子,有的子暫時不動比讓它換個位置作用更大,有的子明明可以平平安安地去完成戰(zhàn)斗任務,偏偏被臭棋簍子往虎口里送做無謂的犧牲。孫子兵法上說“勝兵先勝而后求戰(zhàn),敗兵先戰(zhàn)而后求勝”,爭強好勝是所有棋手與生俱來的性格。棋盤就是戰(zhàn)場,演出的是不見刀光血影和硝煙彌漫的戰(zhàn)爭,要贏得勝利就得先要學會善于立于不敗之地。因為盲目的進攻和防守導致?lián)p失慘重,還想通過僥幸獲勝是行不通的。
要想下好棋,先得學會看棋,看懂雙方每一步的變化,善于全面的分析得失利害,做到知己知彼,才能百戰(zhàn)不殆。多看別人下棋,多看棋譜是提高棋藝的重要手段。學會了看棋,學會了分析棋勢,再學會找人下棋,不怕輸棋,才能夠更進一步地不斷提高棋藝。棋藝無止境,棋品也能夠磨礪人品。有很多人太看重一時的得失輸贏了,得勢不會饒人,失利出口傷人,輸時怨天尤人,贏時目中無人,下棋事小,可見識人品高低。下棋不同于玩牌,玩牌能夠賭愽獲利,下棋只圖一樂,爭的是一口氣。
我自從學會下象棋以后,走南闖北,也見識過不少高手,很多高手身上都有一些可貴的氣質(zhì),有的深思熟慮,出手穩(wěn)?。挥械乃季S敏捷,善于當機立斷;有的膽大心細,善于出奇制勝;有的臨危不亂,能夠頑強到底;有的總是用平常心態(tài)面對得失輸贏,能夠見好就收。越是勝利者,越能夠善于控制自己的情緒、言語和行為,不論面對怎樣的處境,都能夠做到勝不驕敗不餒,喜怒不形于色,沉得住氣。世間最強大的對手永遠都不是能夠毀滅你的敵人,每一個對手都是成就一個強者的重要臺階,真正的敵人永遠都不是別人,而是你自己,是你自己的一切缺陷、弱點和錯誤。勝人者有力,自勝者強。人貴有自知之明,認識外界,批判他人容易,反省自我,挑戰(zhàn)自我,超越自我確實是最不容易。在很多時候我們都需要對手,并且還要感謝對手,雖然打擊我們,打擊得最狠的就是對手,但真正能夠讓我們扛住一切打擊,逐漸變得強大起來的也是對手。
下象棋需要棋逢對手,只有雙方實力相差無幾才能走出變幻莫測、峰回路轉(zhuǎn)、精彩紛呈的對局。下象棋就要有輸有贏,才能有滋有味。實力相差懸殊,一方包輸,一方包贏,其結(jié)果就是雙方無趣,最后有可能不歡而散。人的實力不是天生就很強大的,實力成長是有個逐步增強的過程的,專業(yè)棋手有名師指導,通過系統(tǒng)性的培訓是會比業(yè)余棋手厲害很多的,業(yè)余棋手要增強實力的唯一手段就是不斷挑戰(zhàn)強者,向高手學習,要有不怕輸,不服輸?shù)木?,實踐出真知,實力往往都是被逼出來的,是在激烈的對抗中成長起來的。
每下一盤棋,紅黑雙方要想取勝或者求和,都必須要認真算計,走好每一步。從每一盤棋開局下到中局,再到?jīng)Q定勝負或者和棋的殘局,一共要走幾十步,甚至是一百好幾十步。走每一步棋的時候都需要注意考慮三點:第一點,不要輕易動子,每動一子都要有針對性,動哪個子,怎么動,以及動子的先后順序,要心中有一本帳,要根據(jù)對方的變化而變化,要盡可能地有所收獲和避免損失;第二點,要摸清對方的真實意圖,要防患于未然,要及時的看清對方漏洞,攻擊要害;第三點,要保證棋路暢通,不要為對方鋪路和堵塞自己的棋路。下棋的時候千萬不要性急,不要急于速勝,越是心浮氣躁,就有可能輸?shù)迷綉K,下斗氣棋是最不可取的,只有真正做到了心平氣和,沉著冷靜才有可能成為最后的贏家。常言道,一著不慎,滿盤皆輸。這下棋走子幾十步就好像人生光陰幾十年一樣,每一步每一年都大意不得。但是這幾十步幾十年不論怎么變化,換來的結(jié)局如何,但是發(fā)生命運轉(zhuǎn)折的地方只有關(guān)鍵的幾步,把握得好這一生就可能過得十分的精彩,把握得不好,一步棋可能毀掉一生。
一盤棋從紅黑雙方擺好棋子開始下到結(jié)束,要經(jīng)歷開局、中局和殘局三個階段,而人的一生也要經(jīng)歷由嬰兒少年時成長學習的開局階段,到青壯年時期為了家庭責任、國家使命和個人理想奮力拼搏的中局階段,再到老年時安居樂業(yè)淡定從容完善自我的殘局階段。象棋開局階段不宜過早拼殺,兩個子過河,后援不濟,很容易勞而無功,很容易成為防守方全力圍殲的下飯菜。開局階段最主要的任務就是充分調(diào)動兩邊的車馬炮和面前的小兵卒子做好進攻的準備,以及調(diào)動相士做好應急的防御準備,讓進攻的子搶占要害位置,進可攻,退可守,讓防守的子相互支援,讓自己的防線固若金湯,像鐵板一塊,讓對方找不到破綻和漏洞。中局階段就是要充分發(fā)揮車馬炮的快速機動作用,在保證自己的大后方平安無事的情況下,誘敵深入把敵人放進來關(guān)門打狗或者深入敵后多路進攻直搗黃龍,在運動中集中優(yōu)勢兵力吃子兌子將軍,牢牢掌握戰(zhàn)爭的主動權(quán),要做到先發(fā)制人或者后發(fā)先至,并不失時機的挺兵過河。經(jīng)過中局的殘酷拼殺,到了殘局階段,紅黑雙方的棋子都有不同程度的損失,雙方的最主要的攻擊目標已由原來的攻城掠地和消滅對方的攻防力量,直接轉(zhuǎn)移到威脅將帥的安危處境,從而決定最后的勝敗與和棋的結(jié)局。這個時候,紅黑雙方棋子的多寡、強弱以及兵力部署和攻防的力度、速度起決定作用。雙方實力相差懸殊較大者,一勝一負,雙方實力相差懸殊較小者,在誰都無力征服對方的情況下,可以握手言和,化干戈為玉帛。中國人喜歡的是以和為貴,雖然在棋盤上殺得不可開交,非要分出勝負不可,和棋很少很難得,但對手之間的友誼是很少有為了爭輸贏而傷了和氣的,反而因為敬重對方的棋藝棋品而顯得更加彌足珍貴。
不同的棋手有不同的習慣,有的善于用馬,有的善于用炮,有的善于用雙車,還有的善于用小兵卒子。車馬炮卒這四種用于攻擊類的棋子一定要相互配合得好才能發(fā)揮出強大威力,棋諺說:“三著不出車,到老都是輸”“輸棋只為出車遲”。
又說:“連車重炮臥槽馬,城里老將挨死打”“連環(huán)馬,氣死車”“卒坐宮心,老帥發(fā)昏”,“殘棋炮歸家”三子歸邊一局棋”,這一些都說明了各類棋子相互配合的重要性。同樣用于防守類的棋子也要相互配合得好,不能輕易丟失,棋諺:“單車難破相士全”“缺象怕馬炮,缺士怕雙車”,光靠象士是很難保證將帥安全的,在用車馬炮進攻的時候,一定要適時地留一兩大子配合相士保家。高效進攻是最好的防守,牢固防守是高效進攻的基礎(chǔ),諸葛亮善攻不如司馬懿善守,攻和守是相輔相成的,不能顧此失彼。《孫子兵法》上說:“凡戰(zhàn)者,以正合,以奇勝”。在棋盤上,很多人都喜歡用中炮發(fā)起正面進攻,而實際上對方防守最嚴密的也是正面,對于進攻一方來說光進行正面進攻在短期內(nèi)是很難湊效的。當然了,凡事也有例外,就是對方大意,讓進攻方在中路架上了空頭炮,讓防守方相士無法擋駕,再用炮做炮架和雙車夾擊獲勝。在正面進攻不順的情況下,變換招式利用士角炮和沉底炮從側(cè)翼進攻,往往讓對手防不勝防,特別容易奏效,這就叫做出奇制勝。我小時候也曾幻想過要當將軍,可是連小兵都沒當上,在棋盤算是實現(xiàn)夢想了,也聊以自慰,在棋盤上的戰(zhàn)爭和沙場上的戰(zhàn)爭,做戰(zhàn)法則是一樣的,學習了一點兵法,懂得一點皮毛,也算是有一些用武之地,這叫精神勝利法。
象棋游戲雖然好玩,但也只能作為一個益智的促進身心健康的娛樂工具而已,不能夠沉迷于其中,不可自拔。凡事都得有個度,過則有害。古時某地,有個清廉的知縣微服下鄉(xiāng)私訪,見某村莊極貧,只有婦女和小孩在田地里干活,而精壯男人不論老少都圍坐在大院墻里下象棋。一年四季,從晨至暮,天天如此,所有的男人都靠女人來養(yǎng)家,而知縣也是個象棋棋迷,也默默地看了幾天,對全村人的棋藝高低也了然于胸。當時正是農(nóng)忙時節(jié),有好多村婦忙不過來,又叫不動自己的男人回來耕種,就到衙門里告狀,以前的縣令也管過這事,根本就管不了,也就懶得去管。而這個縣令是新官上任三把火,非要管管這事不可,就派衙役沒收了所有的棋具,并將所有的男人趕回了家,不準他們玩棋,并警告說再玩棋會被抓去坐牢。過幾天以后,有好多懶漢逼著自己的老婆前來告狀,要縣令把全村的男人都抓來坐牢,因為牢里管飯,牢里已經(jīng)人滿了,是不可能把他們?nèi)孔碜蔚摹6切┣皝砀鏍畹膵D女們就更慘了,每天都要被自己的丈夫打罵,縣衙前來鬧事的人越來越多,吵得知縣焦頭爛額,無可奈何。正在為難之際,知縣夫人出了個主意:“大人不也是愛好下象棋么?何不來個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知縣向夫人討主意,夫人就在知縣耳邊嘀咕了幾句,知縣笑逐顏開,當堂宣布,不再處罰下棋村民,并把棋具還給他們,知縣本人下個月十五日要到該村莊和村民們舉行棋王爭霸賽,并且要親自參戰(zhàn),村民們聽說以后歡呼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