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點·光】我用小推車謀生的歲月(散文)
1968年,我十七歲。這年年底,我初中畢業(yè)回到了村里,開始在生產隊參加勞動。
第二年夏季的一天,村里找兩個人,推車去山東平原王國鋪送紙繩,每天補助三角八分錢。我報了名。
去王國鋪,要先從我們村往東行二十里地到縣城,再在縣城東邊過運河。
紙繩裝在獨輪小推車上,稍微能看清前邊的路,靠自己的駕車技術掌握行駛。
和我一塊去的叫董云。董云是位壯勞力,出差送紙繩不是一次了,駕著車把,推起車來得心應手。
我就不行了,剛一出村,就有些力不從心了。我握著車把的里端,東倒西歪地朝前走。過橋上大崖子,董云推過自己的車,再回頭幫我來推。那天正是縣城大集,路上趕集的人見了說:這樣什么時候能到???干脆回去吧!我偏偏有個犟脾氣,自己答應過的事不回頭。我推著小車繼續(xù)往前走,盡量保持平衡,總算進了縣城。又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大汗直流地走過了集市。中午時分,到達了縣城東邊運河大堤的擺渡口。我第一次推車上翹板,兩腿顫抖得厲害。董云怕我連人帶車栽到河里,把自己的小車推到對岸,又立刻回來幫我推。
過了運河,進入山東地界,大堤比村子都高出不少。我們二人沿著運河大堤前行,拐過了一道彎,又是一道彎,走過了這段堤,又是那段堤,下了這個坡,又上那個坡。董云反反復復,推了自己的車,再來幫我推車,把他累了個臭死,我感動得直掉淚。一路上,餓了,我們就吃口來時帶的窩窩頭,渴了,就花二分錢在路邊的茶攤邊喝口水。第一天,并沒到達目的地。天黑的時候,我們趕到了一位老鄉(xiāng)的住處。這里離公路不遠,有一間屋子,是個只能站開兩三個人的小屋。老鄉(xiāng)是位中年人,他和董云很熟,對我們很和藹。那一夜,我們就在這間小屋子里湊合了一宿,第二天天不亮就又上路了,中午到了王國鋪供銷社。
卸了貨,把車掃干凈了,辦完了手續(xù),就往回返,空車上路,一身輕松。我們兩人推車朝前走著,又見到了昨天路過時的一望無際的青紗帳。當時,因為勞累,董云顧不得多說話。眼下,他才對我說:在舊社會,這個地方叫“金大洼”,是盜匪出沒、雁過拔翎的地方?,F(xiàn)在好了,在新社會毛主席的領導下,路不拾遺。就放心地走吧!我們兩人不由地腳下生風,我也能把車把揚起來,耍點小技巧了。傍晚,又回到了縣城,董云說,今晚咱就住西城鎮(zhèn)大車店,享享福吧!
進了西城鎮(zhèn)大車店,我們兩人把小車漫不經心地往院內一放,把出門時帶的干糧花了幾分錢燴了燴,吃了,又沾茶館的光白喝了兩碗水,就走進屋內,倒在鋪著麥秸的地鋪上睡下了?;叵肫饋?,那真叫吃得香睡得甜。今天,無論如何也品不到那樣的味道了。
第二天出了大車店,剛離開縣城,我就碰上了我大哥的岳父。他是我們村往西十里地的田村人,頭一天來縣城辦事,現(xiàn)在騎著自行車回家。他下車和我說了一會兒話,就又說我先走了。這位老人拐了個彎,特意路過我們村往我家送了個信,說是我出差回來了。我的大哥二哥聽說以后,趕出二里地到村東大橋上接我,兩個哥哥搶著替我推車,還噓寒問暖的。我說,一路上多虧董云幫忙,兩個哥哥自然又是對董云千恩萬謝。
這次送紙繩,來回二百多里地,前后共用了三天,我和董云每人掙了一元一角四分錢。
掙錢雖然不多,但我卻因此和小推車結下了不解之緣。
秋后,村干部需要派人去挖河。挖河這活很累,要往小推車的兩個筐里滿滿地裝上泥土,再使出全身的勁朝大堤上推,雖然有滑輪幫著往上拉,但推車的人還是被努得腸子、肝臟亂顫動。因為這活不好派人,村干部就找到了我。村干部歪著頭、鼓著眼說:今年上河,你得去了。出差掙錢的事你去,上河你不去,小青年的思想不就有問題啦?
村干部一錘定音,我不想去也沒辦法。
就這樣,我和民工們一起,去了河北武強縣,在工地旁邊的一片漫洼地里,挖坑搭了個地棚子,便安營扎寨了。憑著年輕氣盛,又在送紙繩時學會了推車,我干起活來并不比別人差。白天挖河推車,夜里就睡在地棚子里的地鋪上。吃飯時,就著一碗稀菜湯吃窩窩頭,菜湯不夠,就啃咸菜,二兩一個的窩窩頭能吃五六個。雖然又累又苦,但在封凍之前,總算把挖河任務完成了。
從那時候開始,今年大河、明年小河、修方田、鋪公路、大搞農田水利基本建設,我都跟著干。我在推小車的勞動中,鍛煉成了一個體魄健壯的青年。
1972年,我闖東北在金河鎮(zhèn)落腳。
冬天,我們這些從祖國四面八方來到這里的人,在大興安嶺的山上集材,但到了來年的夏天,集材的活就得停下來了。我們沒處去掙錢,在場地的大宿舍里閑著,都非常著急、焦慮。
就在大家坐臥不寧的時候,隊長劉為民來了。他滿臉帶笑地對大家說:為了解決夏天沒活干的問題,咱們隊安排在后山辦一個窯,這窯場里的活臟、累,誰愿意去,就到門口辦公室找會計報個名吧!一說有活干了,大家都高興起來,先別說活好賴,能掙錢就行,就都爭先恐后地報了名。
第二天一早,去了金河鎮(zhèn)北,路過了一條河,就進入了群山環(huán)抱的一片場地。場地上已建起一座磚窯,還準備了一堆劈柴柈子。大家放下行李,就動手把場地往大處開辟,場地開辟好了,就又搭帳篷,壘伙房。
在這里安下家后,就分配任務,有燒窯、推土、摔坯子三種活。我開始摔了兩天土坯子,先是和泥,摔泥出坯子,晾坯子,摞坯子,忙活一天下來,累不累不說,緊張得叫人喘不上氣來。我覺得自己不適合摔坯子,就又要求推土。在東北推土,第一個任務就是找土源,森林里的地面上,都覆蓋了一層厚厚的草皮子,找土源很不容易。等找到了合適的土源,我就起早貪黑,先把草皮子掀開,再接著取土。我一個人供三個人用土。不管走多么泥濘多么窄的小路,我的小車從沒輕易倒下過。但有的小伙子在家沒推過車,直氣得哭哭啼啼,我就一次又一次教他們推車。
就是這樣,那個夏天一個月下來,我還掙了一百五十元的工資。別人都說我能干。我心里有數(shù),多虧了我當年送紙繩推過小車、后來干活又一直推小車,我才摔打成了推小車的行家里手。
后來,我又回到了故鄉(xiāng)?;叵肫饋?,無論是早期在故鄉(xiāng)的大平原上,還是后來在異地的大興安嶺,我都沒有離開過小推車,小推車都承載過我對生活的希冀!
而今,小推車雖已淡出了人們的視線,但我永遠不會忘記我曾用小推車謀生的歲月。
您在農村十八年,也與小推車結下了不解之緣。您是和我有共同經歷的人,在寫作方面,您是我的良師益友。問候鷹鳴老師 ,順祝春琪筆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