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門前那棵柿子樹(散文)
老家門前的一棵柿樹今年終于沒能發(fā)出嬌嫩的新芽,更談不上伸枝展葉了,而我恰恰又想將其連同栽于大門另一側(cè)的一棵也一起挖掉之后種上核桃的,這便似乎也遂了我的愿,卻忽然莫名地生出了一絲傷感來。
之所以想將它們換栽成那種只需以桿兒敲擊便可以輕松收獲的核桃,實在也是迫于無奈——隨著年齡的增長,我是越來越怕每年秋季果兒紅時的采摘了。當(dāng)然也可以對其置之不理,任它紅了又落了,而落了卻無人打掃,況且看著這滿樹紅彤彤的果實一個個無奈地投向塵埃也實在可惜。
這紅彤彤的果兒被墨綠的、或者已經(jīng)泛紅的厚實葉子襯托著,太過鮮艷,以至于常常招來覓食的雀兒在枝頭聒噪。若僅僅只是如此也就罷了,終究它們的叫聲也不是太難聽;卻還要恬不知恥地啄食這極愛炫耀的果兒,殘忍地扯碎外衣,使其無奈地漏出傷痕累累的軀體,于是它們本賴以懸掛于枝頭的果蒂也跟著松脫了,于是在某個早晨或者黃昏,或某個我們無法預(yù)測的時間忽然就摔落在地上,一汪橘紅的汁液便委屈地潑濺開來,這潑濺開來的汁液落地就生了根,漸漸地發(fā)褐變黑,本是招人喜歡的柿子經(jīng)過此等遭遇之后,往往還惹起了你我心中一絲厭惡之情。
往年摘柿子我就不怎么積極。在城里呆久了,雖然偶爾也很想回老家看看,卻若真要起步出發(fā),又總要給自己找一個瑣事繁多、脫不開身的理由。熬到父母的嘮叨塞滿了耳朵,實在拖不過去的時候,方才懶懶地騎上車子回那卻又似乎思念已久的故鄉(xiāng)。
其實柿子的采摘也不怎么復(fù)雜,但若一個人去干還真不方便,總得有個伴兒,有個你在樹上摘,他在樹下接,得有這么一個人!但各有各的事兒,很難湊到一塊。
樹不是很大,主干也不甚高,站在地上卻是夠不著的,即使踩了人字梯,也依然摘不了多少;高處的樹枝又極易晃動,且太過脆弱,直梯也不好搭靠,況且也不安全;柿子又僅僅只被一層薄薄的果皮包裹,沒有結(jié)實的外殼護(hù)著,就算還沒熟透變軟,也不能像核桃那樣以桿兒敲落,上樹采摘也是迫不得已而為之。
雙手拽著一根橫向伸出的枝干,兩臂用力,再加上雙腳的輔助,很輕松地就可以站在枝干之上。第一層較為粗壯,踩著還算平穩(wěn),越往上不但枝干細(xì)了,且個個均努力向上,也便無處可踩。索性用繩子將它們纏繞,盡力地向內(nèi)收攏,這繩子也便因樹枝向外的張力而緊緊繃起,這繃起的繩面上也就成了一個新的落腳點,高處一部分柿子的采摘基本上要?dú)w功于它,當(dāng)然太高的地方還是不行,好在如今有了那種頂端裝著一個類似爪子的采摘器,雖然在錯綜的枝條間穿梭不是很方便,但終歸采摘區(qū)域要擴(kuò)大許多。
不管手摘也好,采摘器摘也罷,站在樹上都得將摘到的果實一個個先裝在早已掛于脖頸上的一個袋子里,袋子裝滿,抬頭也覺吃力,便俯首將沉甸甸的收獲用繩子傳下去,站在樹下的妻或父親又或者孩子再將它們一個個小心地取出來,堆在地上,剪去果蒂之后方才裝筐。
各種方法用盡,也許還會偶有遺漏,卻也無傷大雅。若是這僅存的幾個能夠堅持到落雪,再被那純凈的白襯著,還要更加鮮艷,又是一道美麗的風(fēng)景。
雖然只有兩棵火柿子,卻總能滿載而歸,一家人是吃不了的,還要選出一部分品相好的拿去賣掉,倒也并不是為了賺錢,柿子的價格一直都不怎么高;或者懶得去排那長龍般的交柿子隊伍,直接拉到城里,親戚朋友們誰家沒有,打個電話自己來取,或者直接給送過去。
柿樹并不是很茁壯,葉子卻還算厚實,果實的大小竟也不輸于別家,卻從沒認(rèn)真做務(wù)過。沒給它們澆過一次水,只是栽種時繞著柿樹留了一個直徑一米不到的小坑,用以收取偶爾的天之甘露;施肥的次數(shù)更是少之又少,竟有幾年不曾見過一顆肥料;當(dāng)初家里有果園的時候,還記得它們,合同到期之后,沒了果園也忽視了這柿樹也會生蟲子,也要給其施藥予以防治。
幾年前因為蓋房子又不得不鋸掉了靠墻的一部分枝干,本就不是很茁壯的柿樹,樹冠便愈發(fā)顯得單薄,直至今日也沒能恢復(fù)成原來的模樣。
它無怨無悔地奉獻(xiàn)于我們,卻得不到善待,想起來真是愧對了它們。
它們生長于門前,每次回家我總要看上一眼,當(dāng)然它們立于門前,扯著我的視線,我不能不看,其實也僅僅只是“看上一眼”罷了。當(dāng)離開故鄉(xiāng),回歸水泥城市,這僅僅只是“看上一眼”的柿樹就又被扔進(jìn)了腦海的死角,或許某一日因某件事而忽然想起,或許要等到下一次回到故鄉(xiāng)之時,方才又開始新的“看上一眼”。
當(dāng)我決意去毀掉它們之時,而它們中的一棵又固執(zhí)地先行離去,或許今年冬日,又或者明年開春,我會真的因那已經(jīng)枯萎的樹干有礙形象,僅存的一棵仍舊不便采摘而實施自己早已在心中計劃好久的方案——換栽了核桃,那么我曾經(jīng)對之漠不關(guān)心的柿樹還會不會在我的心里扎根發(fā)芽,還會不會在秋季果兒紅時望著別人家門前的柿樹將它們想起,還會不會站于老家門前想著已無處尋覓的它們而輕嘆一聲?
小時候淘氣,爬樹自然是經(jīng)常的事,若連樹都不會爬,那是要被小伙伴們笑掉大牙的。有這兩棵柿樹,我每年還能夠站于枝干之上,歇息時偶爾還會回憶起幸福的童年。那以桿兒敲擊便可輕松采摘的核桃,若真在我們家的門前落戶生根,并茁壯成長,直至某一日捧出那綠皮的核桃,我站于樹下,是否真的如我想栽核桃時那樣興奮?我會不會忽然就懷念起了曾經(jīng)在柿樹厚實的葉子與錯綜的枝干中忙碌的我的樣子?
記得小時候我家門前也有一棵柿子樹,后來叔叔家蓋房子,
移栽到另一個地方,死了。我一直懷念它。
靈魂對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時光變得更豐盈和飽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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