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月】兄弟(小說)
我透過玻璃窗看著在院子里騎自行車的成森,心里有著說不出的妒忌。雖然我們倆是雙胞胎,可他卻比我高出去一頭,而我還像一個六七歲的孩子。為什么會這樣?同是一母同胞,又是一天的生日,我只是比他早生幾分鐘的時間,卻為什么讓我得這種病?每天都看著弟弟背著書包去上學(xué),再看著弟弟和同學(xué)們一起回家,看著他們在院子里玩耍,而我卻只能透過玻璃窗看著這一切。為什么會這樣!同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他可以自由自在的玩耍,而我身上卻留下大大小小的針眼?為什么要讓我承受這一切!
我今年十二歲,六歲那年我頭疼得厲害。父母帶著我去醫(yī)院檢查,說我腦子里有一個腫瘤,不僅影響我的生長,還說我只有六年的生命。那時候我不知道六年是什么概念,更不知道六年后意味著什么。那天晚上我一夜沒睡,靜靜地躺在床上一直到天亮。
弟弟似乎感覺到了我的思想活動,他扔下車子跑到屋子里拉住我的手說道:“哥,跟我一起出去玩?!?br />
玩,是每個孩子的天性,是孩子們最快樂的時光。他們互相追逐著奔跑著,奔向他們想要去的地方,而我卻被遠遠地丟在后面。
“不跟他玩!你怎么又帶你哥哥出來玩了?他又跟不上我們!”幾個弟弟的同學(xué)不滿弟弟帶著我。
“不行,我就要帶著我哥哥,你不想玩你可以走?!钡艿苌鷼饬?。
“你就要帶著他是吧?我趕他走?!?br />
人高馬大的大柱一邊說著一邊走過來,一把把我推倒。
“你敢推我哥哥?!?br />
憤怒的弟弟挺著并不高大的身體,沖向大柱扭打在一起。兩個人在地上滾來滾去,都弄得滿身的塵土,弟弟的鼻子被打破,弄得滿臉是血。大柱也被弟弟在胳膊上咬了一口,我卻幫不上忙。
“你們不要打了,我走!”
我擦了一把眼淚轉(zhuǎn)過身就往回走,弟弟撒開大柱跑過來拉著我的手,回頭對他們說道:“不跟你們玩了,我們回家!”
回到家,我打來洗臉?biāo)艿艿谋亲右呀?jīng)青腫。
“又打架了?”
父親坐在堂屋的凳子上吸著煙,一臉的苦悶寫在臉上。
“他們不讓我?guī)е绺缛ネ?!我娘呢?”弟弟一邊洗臉一邊說道。
“唉!”
父親長嘆一聲,抬頭看了看我又低下頭。
“你娘……你娘出遠門了,要很久才能回來。”
我不知道父親為什么會看我一眼,為什么會唉聲嘆氣。后來我才知道,娘是不忍看著我離去。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她受不了那種打擊。從此,我們再也沒見過母親,更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死,我不知道會是什么樣,只在電視上看到過人死后會被埋在野外,上面堆一個土堆。那里經(jīng)??床坏饺耍挥幸肮吩谀抢镛D(zhuǎn)來轉(zhuǎn)去。晚上那里很黑的,還有怪鳥的叫聲,每當(dāng)想起這些就怕得要死。不!我可不想死,我可不想去那種可怕的地方??謶衷谖倚睦镌絹碓铰又?,而且越來越嚴重。心里像壓了一塊石頭一樣沉重,壓得我喘不過氣來。整整一年多的時間我都在這種恐懼中度過,好在我沒有死。隨著時間的推移,我長到了十六歲,只是我并沒有長高多少,還是像一個幾歲的孩子。
“爹!我考上高中了,而且是省重點高中!”
弟弟興高采烈地從外面回來還沒進屋就在院子里喊叫著。他放下書包,把我高高地舉過頭頂,高興地對我說:“哥!我考上高中了!”
“弟弟真棒!”
我替弟弟高興著,又為自己悲哀著,眼淚止不住地掉下來。復(fù)雜的心情,使我不知道為什么掉眼淚。
暑氣消退,金色的秋天迎來了弟弟開學(xué)的日子。弟弟考上重點高中,本來是一件開心的事情,可一家人誰都高興不起來。為了給弟弟湊學(xué)費、生活費,父親起早貪黑地出去工作,總算是湊了幾千塊錢。現(xiàn)在面臨的問題是我怎么辦?弟弟的學(xué)校離家有一百五十多公里。為了更好的生活,父親準備出去打工賺錢,只有我成了一家人的累贅。
“我?guī)е绺缛ド蠈W(xué)!”弟弟用征求的目光看著父親說道。
此時的弟弟仿佛成了大人一樣,語氣是那樣的剛毅。
“你怎么照顧你哥哥?你還能學(xué)習(xí)好?不行!還是我?guī)е愀绺绨桑荒艿⒄`了你的學(xué)業(yè)?!?br />
“我可以的,我們在學(xué)校附近租房子,這樣可以自己做飯,也能省下不少錢的?!?br />
父親大口地吸著煙,沉默了許久,最終決定讓我跟著弟弟去上學(xué)。他把我叫到跟前,撫摸著我的頭說道:“成林,先跟著你弟弟吧,我出去打工居無定所,帶著你確實不方便?!?br />
父親說完,靠在椅背上閉上眼睛再也沒說話。我從父親的表情上看出了父親內(nèi)心的掙扎,那種表情讓我至今無法忘懷。
弟弟的學(xué)校不愧是重點學(xué)校,寬敞的校園里一棟棟的教學(xué)樓,綠茵茵的操場,道路兩邊種滿了各種花草??蛇@些都與我無關(guān),弟弟怕我發(fā)生意外,每天去上課都把我鎖在房間里,我只能躲在陰暗潮濕的出租房那幾平米的空間里打發(fā)著時間。只有周末,只有周末弟弟才帶著我去附近走走。
春天的陽光撒在休閑廣場的草地上,我懶洋洋地躺在草地上享受著難得的時光,盡情地呼吸著綠草散發(fā)出來的芳香。一陣悠揚的吉他聲傳來讓我如醉如癡,讓我暫時忘掉了一切煩惱,讓我忘掉了病痛。
美好的時光總是短暫的,馬上就要回家了,我終于忍不住說話了。
“小雨,能不能讓我玩幾天吉他?”
小雨是我弟弟的同學(xué),也是好朋友他用詢問的目光看著我弟弟。
“就玩幾天,別把吉他弄壞了?!?br />
“嗯!我會很小心的,絕對不會弄壞?!?br />
我急忙答應(yīng)著,生怕小雨變卦。
并不美妙的音符從我的指尖流出,可它讓我癡狂讓我陶醉。時間過得飛快,一周的時間很快就到了,房間里又恢復(fù)了可怕的沉寂。自從小雨拿走吉他后,弟弟每天都回來的很晚,吃飯也越來越簡單,就連周末都不在家。
“哥!你看我給你買什么了?!?br />
晚上九點多,弟弟從外面回來了,一邊走還一邊唱著生日歌。
“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
弟弟把一個碗口大的生日蛋糕放在飯桌上,興高采烈地唱著。
“什么生日快樂!”
我憤怒地拿起生日蛋糕,整個拍在弟弟的臉上。
“什么生日快樂,要咒我死嗎???”
“不是,不是啊哥,我沒那個意思,我這段時間忙,沒時間帶你出去玩,我只是想讓你開心?!?br />
弟弟一邊解釋,一邊用手扒著臉上的蛋糕,眼淚已經(jīng)奪眶而出。
我打完弟弟馬上就后悔了,后悔得要死。我這是怎么了?為什么我會這樣?弟弟辛辛苦苦地給我過生日,我卻把蛋糕摔在弟弟的臉上。
“成森,是我不好,你別生氣了,都是我的錯!”
我走過去抱住弟弟,再也無法控制自己的心情,和弟弟抱頭痛哭。
“哥,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我心里何嘗舒服了?我也想有個哥哥疼我、愛我啊?!?br />
是啊,他是我的弟弟啊,都是哥哥照顧弟弟,而我卻是要弟弟來照顧我,他的心里比我還要苦。
幾個月后的一天下午,弟弟比往?;貋淼脑纭R魂嚰晱耐饷?zhèn)鱽?,我蹭地一下從床上跳下來。緊接著房門打開了,就見弟弟一步一步地走進來,手里抱著一個吉他撥動著琴弦。
“哥!快看這是什么!”弟弟有些激動地說道。
“吉他!你又跟我借來吉他了?”我高興地接過吉他說道。
“沒有啊?!钡艿芤荒槈膲牡乇砬榭粗艺f。
“那這吉他?”
“我?guī)湍阗I回來了!”
“真的?”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真的,我看你那么喜歡,就打算給你買回來。只是錢不夠,所以我這幾個月一直在外面做鐘點工,又從咱們的生活費里擠出來點,才給你買下來的?!?br />
“成森!我的好兄弟!”
我緊緊地抱住弟弟,激動得再也說話來,眼淚順著面頰不停地流淌著。這次的淚是滿滿的感激,是羞愧的淚。他雖然是我的弟弟,卻像是我的哥哥,更像是父親,我的好兄弟。
從此,吉他成了我最好的伙伴,音符從指尖流出,時光也從指尖流逝。
“哥,你這么喜歡吉他,不如去學(xué)學(xué),說不定你能在這方面發(fā)展起來呢。”弟弟一邊幫我削著蘋果一邊說道。
“可是……”我停下手欲言又止。
“可是什么?”弟弟把削好的蘋果遞給我問。
“應(yīng)該要好幾千的學(xué)費吧,咱們哪有那么多的錢?!蔽业拖骂^說道。
“我想辦法”弟弟不假思索地說道。
幾天后,弟弟拿著一個大兜子回來了,里面放滿了各種各樣的鑰匙扣、指甲刀之類的東西。
“成森你這是干嘛?”我有些不解地問。
“我們?nèi)ヒ故袛[攤,給你湊學(xué)費?!彼贿吺帐耙贿吪d奮地說道。
夜市上人頭攢動,到處都是消暑納涼的人們,自然也少不了學(xué)校的學(xué)生們。我和弟弟找到一塊空地把小攤擺了起來,一會兒功夫就圍上來幾個人挑選著。
“這個好看,我要這個?!?br />
“我喜歡這個,你選的那個女孩子們才用?!?br />
“切!男女都一樣。”
“不怕人們說你娘炮你就買吧?!?br />
“你才娘炮呢,我就要這個了。老板,這個多少錢?”
“六塊,十塊錢兩個?!?br />
“小老板會做生意啊,行!我就要兩個吧,你賣的比較便宜?!?br />
我和弟弟商量好了,因為了解窮學(xué)生們的疾苦,所以把價格放到最低,薄利多銷。
“這不是成森嗎,你怎么擺地攤了?”
幾個女學(xué)生在攤位前挑選著自己喜歡的商品,顯然是弟弟的同學(xué)。其中一個看到了弟弟,就張口說道。
“哈哈,成森!做小老板了,這個小孩是誰,你侄子?”
“應(yīng)該是親戚家的孩子吧,你附近有親戚?”
“不對!肯定是侄子,你看他倆多像。”
女孩子天生的就愛八卦,看到新鮮事物就要打聽打聽。
“不!他是我哥?!?br />
“你哥!開什么玩笑,成森沒看出來你這么逗,他才幾歲啊,你笑死我了?!?br />
幾個女學(xué)生笑得前仰后合,而我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
“我沒開玩笑,他真的是我哥,是我的親哥哥?!?br />
弟弟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說了一遍,幾個女學(xué)生從剛開始的哈哈大笑到表情凝重,又到愛心泛濫。
“我們擺攤是想幫湊哥哥學(xué)費。”
“你怎么不和同學(xué)們說?同學(xué)們會幫助你的。”
“我不想那樣做,這件事情只有小雨知道,我讓他不要告訴任何人,但愿你們也替我保守這個秘密?!?br />
“去你的!還替你保守秘密?我要讓全校的同學(xué)們都知道。用不了幾天你哥哥的學(xué)費就夠了!”
“小麗!不要這樣做?!钡艿芗泵褡璧馈?br />
“行!我買東西可以吧?這個我買了,錢不用找了!”
小麗說著,選了一個鑰匙扣往攤位上扔了五十塊錢扭頭就走。其他幾個同學(xué)也是這樣,挑選完東西也不問價格,扔下錢就跑。
“小麗!你們幾個……”
弟弟還想說什么,可幾個女學(xué)生早就跑沒影了。沒過多久,來了一大幫同學(xué),蹲在攤位前就挑選東西。不說話也不問價格,拿上東西扔下錢就走,連續(xù)幾天都是這樣??磥碚麄€學(xué)校的同學(xué)們都聽到了消息,甚至連住在附近的人們都知道了。他們不約而同地來這里買我們的小商品,有的人過來扔下錢就走,其中還包括學(xué)校的老師們。我們連句感激的話都顧不上說,人家就已經(jīng)走遠了。
幾天下來,收到的錢已經(jīng)遠遠地超出了我需要的學(xué)費。
“不去擺攤了,學(xué)費夠用了,我們不能利用人們的愛心?!?br />
弟弟一邊說著,一邊把剩下的東西收拾起來。我坐在床上看著弟弟,心中的感激之情無以言表。我甚至都懷疑他是不是我的弟弟,他更像是哥,更像是一個父親。
“對!替我謝謝你的老師和同學(xué)們,我也謝謝你,我的好弟弟,真心地謝謝你?!?br />
“哥,你傻了吧,哈哈,謝我干嘛,我們是親兄弟,這是我應(yīng)該做的,這是我的責(zé)任?!?br />
這是我的責(zé)任,是一個弟弟對哥哥說的話,有幾個人能有一個這樣的弟弟?
經(jīng)過弟弟的安排,我進了一家音樂學(xué)院,只是離家遠點,我每天都要好幾站的公共汽車才能到。我抱著和我差不多高的吉他走路,去擠公交車,成了我最大的難題,一不小心就會摔倒。有一次還把我的吉他摔壞了,心疼得我直掉眼淚。好在我對音樂的愛好,幾個月的時間就讓我彈了一手好吉他。
自從我學(xué)會彈吉他后,我也有了收入。每天晚上讓我弟弟帶著我去廣場上彈吉他,悠揚的音符隨著指尖地撥動飄散在的廣場每一個角落,點燃了每個人的激情。人們紛紛圍攏過來,聆聽著美妙的音樂,聆聽著音樂里的故事。
兄弟啊,我的好兄弟,
是你給了我生的希望,
你給我活下去的勇氣。
因為有了兄弟,
我才沒有倒下去。
兄弟啊,我的好兄弟,
今生今世我們不分離,
我們親如父子,
我們情如兄弟,
來世我們還做好兄弟。
兄弟啊,我的好兄弟,
是兄弟的情意,
創(chuàng)作了生命的奇跡。
艱難困苦都已經(jīng)過去,
讓我們一起擁抱未來,
去迎接美好的新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