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管教所的鐵門沉重地推開，強烈的陽光刺痛了強子的眼睛，他用手遮掩著。他想哭，他非常想念自己的母親。
　　 兩年前，強子和母親去集市賣菜碰上一個無賴的主，說菜不新鮮，還少付了幾塊錢。母親死活不依，拉扯對方的衣服讓他把錢補齊。強子深知母親全靠種地維持家里的生活，還供他讀書。母親也從不賣隔夜的蔬果，母親是善良的人。誰知對方順勢一推，母親趔趄倒地之時，頭正好撞在臺階上，鮮血直流。強子急了，順勢從地上撿起一塊磚頭，猛力朝那中年男人頭上砸去……強子因過失傷人致對方腦殘，他被送到了少年管教所管教。母親每個月都會去管教所看他，每次都鼓勵他好好改造。說他今后的路還很長，她會在村里等他回家。強子也知道自從出事后，母親拼命在外干活，還清對方的醫(yī)療費用賠償。為什么好幾個月母親沒來看他？想到這里，強子心急如焚地往村里趕。
　　 回村路上，村里人都像避瘟神一樣躲著他。投來的目光不是鄙視，就是厭惡。
　　 院里沒人，屋里沒人。強子在屋里哭喊著：“娘，娘，您在哪呀？”
　　 此時，隔壁的王大娘進了屋，撫摸著強子的寸頭安慰著說：“娃兒??！你娘走了幾個月啦！可憐啰?。　?br />　　 強子抬起頭，緊緊地拉住王大娘的手急促疑問：“王大娘，我娘去哪了？”
　　 “前陣子，鎮(zhèn)上的制衣廠起了一場大火，燒死了許多人咧。打那后，再也不見你娘回過村?！?br />　　 “娘，娘……讓我一個人咋活呀？”突如其來的變故，讓強子頓覺天塌了下來。強子埋頭痛哭，額頭重重地撞向床頭，血一滴一滴落在床頭上。
　　 娘沒了，村里也沒法呆下去了。一定要好好活下去。這是母親在管教所里常對他說的一句話。強子去了外地謀生活的出路。為娘而努力地活，這是唯一支撐他活下去的理由。
　　 幾年過去，強子吃盡了苦。
　　 強子用辛苦錢，在臨市的外郊租了間價格較為便宜的房子。房子約二十平米左右，簡單地裝修了一下，擺上一些個桌椅什么的，快餐小館算是開了張。
　　 小飯館最初由強子一人張羅。因價格公道，加上菜的份量足，附近的農民工都喜歡到他這吃飯。除去租房子的費用，水電費，衛(wèi)生費什么的，收益比打工強不少。小飯館生意還算紅火。處于生意考慮，強子一人忙不過來，他請了一個女服務員。同時，他也收獲了愛情，和女服務員相戀了；
　　 每天一大早，強大蹬著三輪車去市里的農貿市場采購。中午和晚上親自下廚炒菜。女友小紅張羅飯館的一切事務。日子好過了許多，強子也消瘦了許多。
　　 “強子，要不咱請個送菜工吧。你太辛苦了?！毙〖t一邊洗著碗一邊對他說。
　　 “省點是點吧，我娘從小教我要勤儉持家?！闭f到這，強子眼睛閃著淚花。
　　 “強子，別傷心了，你娘都走了這么多年。你現(xiàn)在過得好，你娘天上有知，一定會高興的。”小紅勸慰著他。
　　 “新鮮蔬果，老板過來看看吧?！憋堭^外，有一個女人沖著他倆喊。
　　 小紅走上前，看見一個臉戴口罩，穿著手套，衣服嚴實包裹的女人正站在板車一旁喊著。
　　 “白菜不錯，西紅柿也很新鮮。多少錢一斤？”
　　 “看著給吧?！蹦俏慌苏f。
　　 “強子，過來看看。要不一車蔬果全買下，省得今天你跑。”
　　 “小紅，看著辦吧。我在廚房忙著呢?！睆娮踊貞?br />　　 “姑娘，你倆信得過我的話，我天天負責送菜上門，可好?。?！”那位女人誠懇地說。
　　 “行?。r格好說。”小紅一口答應。
　　 一來二去，那位女人送菜一送就是幾年。
　　 強子后來開了一家酒館。在市里也買了一套小商品房。他和小紅也成了家。那位女人依然給他倆送貨上門。那位女人的菜的確好，價格還比農貿市場便宜不少。
　　 “小紅，這些年那位阿姨送的蔬果還真是不錯，價格又便宜，人也實在，要不咱把她請到酒館干活?！睆娮釉诩抑腥粲兴?。
　　 “可以呀。強子，你說奇怪不，那位阿姨從未摘過口罩，人長啥樣都不知道?！?br />　　 “也是哦，可能是習慣吧，這樣衛(wèi)生?！?br />　　 “明天我就去問問，看她愿不愿意來?！毙〖t答應著。
　　 第二天，第三天，一周，一月……那位送菜的阿姨好幾個月沒到酒館送菜了。
　　 小紅懷孕了。妊娠反應大。強子陪她去醫(yī)院做孕檢。
　　 強子攙扶著小紅從三樓的婦產(chǎn)科出來。一樓看門診的病人真多。
　　 “強子，那個人好像是阿姨？”小紅指著取藥窗口處一位戴口罩，戴手套的人說。
　　 這個身影，這身打扮，太熟悉了。
　　 “沒錯，就是送菜的阿姨。我去看看，你先坐會兒?！睆娮涌觳奖枷蛞粯恰Ｋ匆姲⒁踢M了肝病科，正在和一位醫(yī)生說話。不方便打攏，暫且在門外等候。
　　 “白女士，你的病很嚴重?！?br />　　 “大夫，我知道自個病得不輕。不礙事，你直說吧，我還能活多久？”
　　 “這個不好說，多則幾年，少則數(shù)月?！?br />　　 “謝謝大夫?！彼鹕砀孓o。
　　 強子在門外聽見了他們的對話。看見阿姨準備出來，本想上前安慰她，又覺突兀，側臉閃避了她之后，強子走進醫(yī)生辦公室。
　　 “醫(yī)生，您好！請問哪位病人叫什么？她得的啥??？”
　　 醫(yī)生抬頭疑問：“你是她的什么人？對病人的病情和信息醫(yī)院必須負責，不能輕易泄露。除非你是病人的親屬?！?br />　　 “這樣啊？對不起?！睆娮诱x開。
　　 “唉，這個白女士真了不起。”醫(yī)生隨口說了一句。
　　 “醫(yī)生她叫白什么？”強子轉身問道。
　　 “這跟你有什么關系？”醫(yī)生一臉無趣的樣子。
　　 強子緩解一下自己的情緒，把阿姨這些年幫助他的事全部倒了出來。
　　 “醫(yī)生，我必須幫助她。請你告訴我，好嗎？！”強子肯求地說。
　　 醫(yī)生被強子的真情打動……
　　 幾天后，強子和小紅在城郊一塊大菜地的一處簡陋屋子里，找到了那位送了七八年菜的阿姨。
　　 一進屋，看見阿姨正躺在床上閉著眼睛，嘴里呻吟著。他倆走上前去。
　　 “啊……”小紅驚嚇地捂住嘴。
　　 阿姨的臉燙傷的不成人樣，一雙手像木炭一樣。
　　 小紅的驚叫聲喚醒了那位阿姨。她睜開眼睛看見強子時，淚水瞬間涌出。
　　 “強……我的……娃……”聲音哽咽。
　　 “娘??！你為什么要躲著我呀？！為什么呀？！！”強子跪倒在地。
　　 “強子，別怨娘。當年一把大火沒把娘燒死，成了現(xiàn)在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我知道你疼娘，我不能成為你的包袱累贅呀！你到了這座城市，娘打聽著也隨你而來。娘沒啥本事，聽說你開了餐館，娘就在這開荒種地?？茨愫托〖t過得好，娘也安心了。希望你倆能原諒娘?！?br />　　 “娘，別說了。娘，我的好娘……”強子渾身抽搐地緊緊抱住躺在床上為他送了七八年菜的“阿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