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蕭瑟人生琴相隨(散文)
喜歡古箏、古琴遠勝于鋼琴等西洋樂器。那種喜歡與我喜歡一件衣服、一件首飾是不一樣的。那穿越千年而來的音樂,與我而言竟是那樣的熟悉,當古典音樂一瀉而出的瞬間,我的內(nèi)心是溫暖的。獨自一個人,放一首琴曲,翻幾頁書卷,世界一下子清凈了。那一刻,陪伴我的只有音樂和文字,所有工作的煩惱和生活的不愉快都消失了,那個世界是美妙的、安穩(wěn)的。如果我是一部手機,我的模式大概分為工作模式、和家人朋友一起的模式和獨處模式。這三種模式需要一直切換,我才能處于最優(yōu)化的狀態(tài)。我最喜歡的模式就是獨處模式,而琴聲就是最好的切換器。
這樣的小縣城,并沒有古琴老師,只好退而求其次學古箏,這樣的打算,對我來說是奢侈的。決定學古箏是去年夏季的事。中央音樂學院的展演活動,一曲《高山流水》深深的觸動了我,那一刻,我決定認真去學一學古箏。不為別的,只為自己,只為自己認真的去做一件事情。上有老,下有小,在現(xiàn)實的浮躁中,堅持自己的愛好,并執(zhí)著于此,想來是難的。首先擺在我前面的難題就是要買一架古箏,買好的沒錢,買便宜些的音色方面,總是擔憂的,最后考慮入手一架二手箏,數(shù)日打聽并沒有實現(xiàn)。只好跟老師入手了新琴。
培訓班基本上都是正在上學的孩子們。他們中有的喜歡古箏,有的孩子其實并不喜歡古箏,而更多的孩子其實自己也不知道喜歡或者不喜歡,他們基本都是在家長“望子成龍、望女成鳳”的殷切期望下,來學習的。他們的周日是忙碌的,他們中好多人不僅學習古箏,而且還學習舞蹈、鋼琴等其他項目。
說來也怪,人們普遍覺得,孩子們學這些東西,將來一定是有益處的,考學,謀生亦或者修身養(yǎng)性。他們有特別明確的功利的目的,他們是有將來的。而像我這樣,人生已成定局的人,是沒有將來的,為什么要學琴?學好有什么用?成了他們的疑問。
學了一年,一切都與我想象的完全不同。同樣的曲目,同樣的譜面,老師和我彈出來的完全不同,當然這樣的差別是必然的,首先是技法上的熟練程度不一樣,其實是對曲子的理解也不同,但更多的是天賦。這樣的天賦跟是否有音樂細胞并沒有關(guān)系,而是一種內(nèi)在的情感。就好像同樣的材料,兩個廚師做出的菜的味道也并不一樣。
鋼琴與古箏的區(qū)別大概就在于次,一個西餐廚師他的所有用料都是備注清楚的,鹽幾顆、醋幾毫升,但中餐的菜譜里幾乎都是,少許、少量這樣的詞匯。菜譜沒有那么精準,但并不意味著西餐比中餐美味。古箏里所以的按音,都是自己在掌握,或輕或重都是自己的感覺。這跟圍棋有點相似,當棋藝達到一定程度時,憑的就是棋感,沒有固定的模式,沒有固定的技巧。這是琴與人之間的配合與默契。
每天一個小時的練琴時間對于一個愛好樂器的人來說,實在不算長。往往是彈著彈著就忘記了時間,忘記了自我。時間久了,總是愛琴的,那怕那個琴實在算不上什么好琴,但與我而言竟然是知己好友了??傆匈I一架好琴的沖動,一想,家里實在太擠,因為新琴回來,我的舊琴便無處安放,只好作罷。二來,時間久了,就不舍得了,那架琴冥冥之中似乎與我是有某種緣分的。盡管我也說不清,這個緣分到底是什么。
想起,當初買二手琴的想法,顯然是幼稚而愚蠢的。琴乃知音,所謂琴要人養(yǎng),是一種緣分。就好像母親的老屋,如果不住人,那屋或許早已坍塌了。人確實是有內(nèi)氣的,這樣的氣似乎于自己的秉性有關(guān),他會真實的影響外物。琴的音色其實是有人決定的,彈的時間長了,你自然對琴有了了解。就好像我們交一個朋友,時間長了,她的脾性、愛好,都在你的掌握之中,你們之間就有了默契,這樣的默契總能在一段旋律里找到答案,或深、或淺。時間一久,那琴也自然成了你的知音,你的抑郁、你的煩悶,亦或者你的喜悅、悲傷它都是懂得的。所以,一個彈琴的人決定要將琴賣出的心情,我全然明白了,她怎么會舍得去賣琴,自古有贈琴之說,卻實在沒有賣琴之說。
總時想象,多年之前的那個秋季,玄宗在禪山寺旁打馬走過。聽到林間傳來悠悠的琴聲,不禁嚎啕大哭。那個撫琴的人叫“雷韋”,是一代制琴大師。他愛喝酒,喝醉了就獨自上山,去林間聽樹木之聲。他是懂樹心的,他能從樹木發(fā)出的“沙沙”聲,辨別該木是否可以制好琴。所以,他的琴與他的人一樣出名。
他請玄宗撫琴。聽琴如聽心。他懂琴,更懂玄宗。于是將隨身的“落霞式鳳鳴岐山”琴贈予玄宗。
這樣的故事,是否真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自己相信這個故事,相信雷韋確實有高超的制琴技能、相信他能夠識別人間草木。那些挺拔的樹木與他之間,就如同馬與伯樂。是那么奇妙,又那么美好的事情。天地之間,人與人之間,人與物之間都是講求緣分的。我一直在想,那些愛琴之人來找雷韋時的場景。他制的那么多琴,總有一款是合他們的心意的吧。或是一眼從琴身的紋理上識別,或是從琴優(yōu)美的造型。對于一架琴而言,需要慧眼識珠,需要被賞識。雷韋遇到玄宗是一種緣分,伯牙遇子期,也是一種緣分,他懂他的琴、懂他的心,子期早亡,伯牙盡斷琴弦,終不復琴,這樣的友誼實在讓人感嘆、期許。
如果可以,我愿意回到那個久遠的年代。那個簡單而又安靜的年代。去跟他學習如何制琴,當然制琴之前必然是會撫琴的,不然也沒法學著制琴,簡易的木料、動物的筋骨,都是制琴的材料。做一架琴,迫不及待的試音,那音色里涌動著樹木的心聲、動物狂奔的節(jié)奏。我手指上沒有指甲,那一彈一撥都深深的烙進的我的血肉里,打開我的另一個模式。我會在自己指尖的音符里哭泣、落淚,那些美妙的音符會把我?guī)У礁眠h的年代。那些蒼茫而久遠的年代,都因為音樂而變得不同。也許,我也會把自己制好的琴,贈給懂琴之人…
而當下,我需要執(zhí)著做的事情就是焚一株香,靜心練琴,在紛繁嘈雜的世界覓自己閑散安樂的一方凈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