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印象江南(散文)
有沒有那么一個人,見了,也便烙下了,揭不掉了?
有沒有那么一個地方,想起,嘴角眉梢便上揚了,心也飛了?
人啊,真是奇怪,怪就怪在一個“情”字上。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心之所動,腳之所向,吾心安處是吾鄉(xiāng)。
——題記
江南,江南,長江之南。
我不知道,有多少人因了這名頭,而犯了糊涂。我只知道,我犯了。
淺陋如我,一度以為,所謂江南,無非就是一個地理區(qū)劃,哪知“江南”還真不止“長江之南”這么簡單。不管是百度一下,還是搜狐一掃,無論是大江南小江南,我這湖南之南的耒陽人好像都不沾邊。無知真可笑,想起曾對一個塞北的朋友自稱江南人,我也是醉了,后悔當(dāng)年地理學(xué)得實在太糟。
還好,網(wǎng)絡(luò)補(bǔ)了一課,總算知道大家所謂江南,與其說是地理江南,不如說是人文江南。若非要界定一下范圍,應(yīng)該指長江中下游太湖流域,也就是江浙皖滬一帶。希望這次不再是張冠李戴,以訛傳訛。
別笑我。截止目前,我對江南的點滴認(rèn)知,完全不是來自那乏味的地理教材,而是古今名士筆下的寫意書畫、錦繡文章。
在我眼里,江南好比溫婉女子,飄逸雅士,楚楚動人,瀟灑俊逸。而這印象,自然是拜那些口吐蓮花、筆走龍蛇的文人雅士所賜。在他們的筆下,江南物華天寶,人杰地靈,風(fēng)景秀美,堪稱人間仙境,世外桃源。隨意翻翻吧,看我大中華那些文化典籍,有關(guān)江南的贊譽可說比比皆是。無論是詩詞歌賦,水墨丹青,甚至音樂戲劇,只要是觸及江南,無不津津樂道,筆下生輝,風(fēng)頭之盛,幾無其右!
聊舉一例:
東南形勝,三吳都會,錢塘自古繁華。煙柳畫橋,風(fēng)簾翠幕,參差十萬人家。云樹繞堤沙,怒濤卷霜雪,天塹無涯。市列珠璣,戶盈羅綺,競豪奢。
重湖疊巘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釣叟蓮?fù)?。千騎擁高牙。乘醉聽簫鼓,吟賞煙霞。異日圖將好景,歸去鳳池夸。
好一個“煙柳畫橋,風(fēng)簾翠幕,參差十萬人家”!柳永一首《望海潮》不知勾起多少人的江南夢!
再追一首:
一江煙水照晴嵐,兩岸人家接畫檐,芰荷叢一段秋光淡。
看沙鷗舞再三,卷香風(fēng)十里珠簾。
畫船兒天邊至,酒旗兒風(fēng)外飐。愛殺江南!
愛殺江南!愛殺江南!張養(yǎng)浩曲中的江南,是不是“迷死個人也,不償命”?
因緣際會。一次翻閱,一次聆聽,燎原星火,蓬勃而生的豈止是向往而已。
可以說,在我心中是有一個江南情結(jié)的。我很想知道,究竟是什么樣的地方,能撥動文人墨客們飛揚的情思,激發(fā)他們流動的靈感,從而寫下這千古吟誦的美詞佳曲。
這江南啊,自然不止有詩詞,也有故事。想想看吧,古往今來,這盛產(chǎn)才子佳人的地方怎么會少了故事呢?不扯遠(yuǎn)了,就說黃磊、劉若英二人主演的電視劇《似水流年》吧。這部據(jù)說詮釋了真正的靈魂之戀的文藝劇堪稱經(jīng)典之作,而因為這部劇,很多人都對故事主人公文和英的邂逅地水鄉(xiāng)烏鎮(zhèn)充滿了向往,紛紛循著他們愛的軌跡去探訪古鎮(zhèn)的每一處景點。我想,或許每個人的心中,也都藏了一個夢,一個邂逅一段怦然心動的夢。
我,也不例外。
我想,終有一天,我也要走進(jìn)大師們筆下的詩意江南,去感受那韻味悠長的夢里水鄉(xiāng)。
這個暑假,我不再猶豫。
獨行江南,有點犯怵,我選擇了報團(tuán),散拼。烏鎮(zhèn)、西塘,西湖、橫店,號稱精華四天游。時間是短了點,景點也少了些,管他呢,觀滴水尚可知滄海,驚鴻一瞥又如何?
衡陽單高。原本以為,十幾小時車程會是煎熬,孰料一覺解千愁,湖南一閉眼,睜眼便浙江??磥?,普快臥鋪也挺好。
只是,一應(yīng)陌生人,開往陌生地,而我,竟敢沉沉睡去!
醒來,已是次日清晨。幸好無事!
窗外山水,如閃電掠過。
一路之上,土地平曠,屋舍儼然,良田鋪展,美池相伴,桑麻連片,小橋流水人家,隨處可見,水鄉(xiāng)氣息撲面而來??磥?,史上所謂“蘇杭熟,天下足”,誠不我欺,“魚米之鄉(xiāng)”“絲綢之府”果真名不虛傳。
風(fēng)光無限好,只是四天太少,腳步太匆匆。
初進(jìn)烏鎮(zhèn),再走西塘,宛若墨痕一點無聲滲入名手水墨畫。人很多,腳步很輕,此刻,我大概也如大家所言,頭伸進(jìn)現(xiàn)代都市文明,腳卻粘在水鄉(xiāng)古鎮(zhèn)的風(fēng)情里。我實在佩服當(dāng)年選擇在這里安家落戶的古鎮(zhèn)先民,他們以獨到的眼光、無窮的智慧打造了屬于自己的唯美家園。我一直不喜歡現(xiàn)代城市建筑群,總覺它們單調(diào)而生硬,霸道而突兀,置身其間,車如穿梭人如蟻,無端端便生出茫然來。可這里不同,天高云淡,斜暉脈脈,河道縱橫,粉墻黛瓦,依勢隨形,高低錯落,鱗次櫛比。綠樹掩映,繁花裝點,時有拱橋如虹,飛架小河之上,舟自橋洞穿出,欸乃串串笑語。河埠如鍵街如琴,水隨街轉(zhuǎn),弄斷廊連,更有花藤纏繞,垂落一墻嫵媚。行走青石板長街,出入狹長的里弄,流連棧道林間,于蟬鳴鳥噪間,感受水鄉(xiāng)獨特的韻味。如果說現(xiàn)代城市建筑張揚得讓人窒息,那么水鄉(xiāng)古鎮(zhèn)則溫婉得讓人沉醉,在這迷宮樣水鄉(xiāng)走上一遭,你會感嘆,枕水人家,與水為鄰,為畫而生。古鎮(zhèn)的先人們實在是活得藝術(shù),活得從容,也活出了天人合一之理趣。就算眼下古鎮(zhèn)已老,在現(xiàn)代建筑強(qiáng)勢示威中,它依然保持了那份古典的優(yōu)雅。
穿行古鎮(zhèn),我會納悶,到底是什么成就了這水墨江南?是縱橫錯綜的河道,還是粉墻黛瓦的房屋?是飄逸堅實的拱橋,還是綠意蔥蘢的古樹?……千百年來,它們相依相偎,喁喁私語,倔強(qiáng)得不肯老去。我想,這樣的地方適合過一種沉淀的慢生活,寧靜而祥和是它的原色,浪漫而詩意則是它的芳華,如果可能,我情愿在這樣的地方終老天年。
白天的古鎮(zhèn)溫婉淡雅,入夜的水鄉(xiāng)則光彩照人。你看,那馬頭墻,雕花窗,石拱橋,門樓石雕,檐下燈籠,還有那矗立河邊的高塔,……雖難掩滄桑,卻也端莊依然,雅致依然。黃昏時分,燈次第亮了,整個水鄉(xiāng)古鎮(zhèn)流光溢彩,搖曳生姿。坐在船上,人迷幻了,恍惚了,分不清人間天上,以為要搖進(jìn)銀河里去!
枕上片時春夢中,行盡江南煙水路,不與離人遇。晏幾道心思,此刻,我竟然也有。
烏鎮(zhèn)西塘是水上古鎮(zhèn),堪稱河道與街道的完美結(jié)合。西湖卻不同,它簡直就是一處天然山水園林,水為盆,堤為界,一堤串起,一塔擎天。亭臺軒榭,隨處可見,樓閣廊舫,點綴其間。長堤切割,島立湖心,荷葉田田,柳絲披拂,游人如織。蘇堤一字貫穿,綠蔭如蓋,行走其間,清風(fēng)徐來,蟬噪鳥鳴,似乎總也走不到頭。遙想蘇子當(dāng)年,妙招一出,點石成金,境界新開,大師手筆,實在出神入化。坐上游艇,繞湖一周,荷風(fēng)送爽,天地遼闊,又是一番別樣感受。上天厚待杭州,得此西湖佳境,難怪當(dāng)年惶惶南逃的趙構(gòu),來到此地,便不再南下北歸,直把杭州作汴州,做了中興皇帝。“未能拋得杭州去,一半勾留是此湖”,詩人白居易對西湖的感情,想必逃亡到此的年輕君主那時也有。雖只偏安一隅,卻也因此守住宋室江山達(dá)一百多年,“臨安”也算“長安”了。關(guān)于這一歷史,大型歌舞《宋城千古情》做了近乎全面而完美的演繹。
橫店影視城,則致力于將歷史復(fù)活。廣州街香港街的斑斕絢爛,明清宮苑秦王宮的大氣磅礴,清明上河圖的風(fēng)光旖旎……讓人們實地感受了一番時光穿越的奇妙體驗,也讓我們?yōu)橥顿Y興建這一浩大工程的江南老總們的大手筆而贊嘆不已。一朝步入畫中,仿佛夢回千年,我想,這跨越千年歷史時空、匯聚南北地域特色的影視拍攝基地在江南橫空出世,絕非偶然。
江南如夢,夢如煙。還是韋莊說得好,人人盡說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未老莫還鄉(xiāng),還鄉(xiāng)須斷腸。
水墨江南,我還要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