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四月是你的謊言(小說)
楔子
夏尛喜歡上邱子辰,似乎只是在一瞬間的事。這好像也不是一件稀奇古怪的事,高中時期的男生個頭挺拔,眉清目秀,偏偏又長了一雙會說話的眼睛。而且性格還超級好,每天笑哈哈地和班里的男生女生打成一片,試問這樣的人誰不喜歡呢?
盡管橫亙在他們之間的就是一次小得不能再小的交集:放學鈴聲響起的那個當口,是所有學生提著書包往外沖的時候。就像是一個個伺機而動的豹子,發(fā)了瘋似的往外走動,拼命想要呼吸著教室之外的空氣。
夏尛桌子上的那一大摞書就是在那時被人撞到了地上,然后一陣洪流從課桌之間狹隘的間隙里走動著,所有的人都避免踩到夏尛灑落到地上的書本,皆是靈敏地跨過去。
突然一個人彎腰把所有的書本抱起,然后握在手上靠在夏尛的桌子上磕了磕,夏尛遲疑地望過去,看到了一臉笑意的邱子辰。夏尛的腦子轉(zhuǎn)得很慢,來不及細想那人就已經(jīng)蹦跶著沖出了教室門口,消失在了夏尛的視線里。
夏尛只作了個“謝謝”的口型,然后埋下頭默不作聲地整理起自己的書包來。
心跳一瞬間變得極快,耳根處分明染上了一抹嫣紅。
一
已經(jīng)是四月初了,一切都變得生機勃勃,就像那跳躍在籃球場上的身影。
夏尛時常被飄蕩在空中的白色柳絮弄得鼻癢,媽媽給她買了一包一次性口罩,夏尛是跑校生,這對于騎著自行車時面對的那些橫沖直撞來的柳絮,簡直是再好不過的一件法器。
邱子辰也是跑校生,他們經(jīng)常會在停車場碰到,每次也只是習慣性地點點頭,象征性地問個好,并沒有太多的交集。邱子辰每次也只能隔過口罩,看到夏尛那雙瞪得溜圓的濕漉漉的眼睛,像是小鹿一樣,清澈純凈。
夏尛的身上有一股難得的氣質(zhì),邱子辰描述不出來,他只知道這和班里那些只會咋呼的女生絲毫不一樣,也和那些滿嘴離不開吃的女生不一樣,盡管他有一次親耳聽到,夏尛拉著好朋友的手,軟糯的聲音中帶著一絲俏皮:“啊,肚子好餓哦,放學后我們?nèi)コ圆级≡趺礃???br />
莫名在心底覺得,這個女生還挺可愛的。
夏尛的生活可不像邱子辰那樣,熬夜看球賽,參加各種社團,和市里的幾所高中打籃球聯(lián)誼賽,學校偶爾開個晚會竟然也能被學長學姐們拽去,救場似的,站在舞臺上神采奕奕,一點也不打怵,渾圓飽滿地唱著一首《水手》。他似乎成了學校里為人不知為人不曉的名人,走到哪里都自帶光芒,身上積滿了不經(jīng)意的,愛慕的,羨慕嫉妒的各種視線。
夏尛的生活只是平淡無奇,趕趟兒似的過著重復不休的一天天。但是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一天她偶然間看到了邱子辰報的社團,不得不說他還真是個精分的人,令人眼花繚亂的社團名單里,光出現(xiàn)邱子辰名字的就有好多個,譬如有廣播社,美術社,街舞社……竟然還有書法社。
也怪不得能結(jié)交那么多朋友,夏尛在心里默默地把邱子辰當成了全能兒,他一定是家教很嚴,所以從小什么方面都有涉獵,本人也極具天賦,屬于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的那一類人。
夏尛經(jīng)常在心中自慚形穢著,心想:人和人的差距,怎么就那么大呢?
于是在被困意席卷了每個角落的數(shù)學課上,夏尛煞有介事地推了推睡得顛三倒四的明春,對方不明所以地摸了摸嘴角的哈喇子,然后看到了夏尛那張八百年不見的放著光的臉,不禁嚇了一跳。
“明春,我要報書法社?!?br />
“咦?”明春疑惑地戴上眼鏡,然后又仔細抽了抽夏尛的臉,卻得到她認真地點頭:“嗯?!?br />
記憶里的夏尛,做事總是一絲不茍,而且極具縝密和嚴謹,夸張的時候,她會在腦海里提前列出來做這件事的利弊關系,活脫脫一個理工女的古板思維。
什么時候變得這么心血來潮了呢?
明春皺了皺眉,然后問:“夏尛,你是哪根筋搭錯了嗎?你不是說報社團只會浪費時間嘛?怎么現(xiàn)在又想通了?”
結(jié)果卻得來一個令人難以置信的回答:“我寫的字不好看,在考試中是要吃虧的。還不如現(xiàn)在挽救一下?!?br />
誰不知道夏尛的鋼筆字一絕?她寫的楷體,像極了從書上印出來的,為此,班主任還經(jīng)常讓夏尛把筆記分到班里傳送,無論是班上還是校里的黑板報,夏尛的字體總是讓人駐足,忍不住地贊嘆。
不顧明春長成“O”形的嘴巴,夏尛煞有介事地從明春的抽屜里翻出社團報名冊,然后小心翼翼地,手中握著的筆尖甚至是顫抖的,她把名字寫在了書法社的那一欄里。
腦子大發(fā)的明春立即被吸引了去,不由得說了一聲:“咦,邱子辰也在書法社耶?!?br />
“嗯,是啊?!毕膶c點頭合上筆帽,身邊的明春早已經(jīng)對神級人物邱子辰嘖嘖稱奇起來,夏尛卻不斷地在腦海里循環(huán)起邱子辰的模樣來。
一遍一遍,看不夠似的。
其實夏尛不經(jīng)常參加活動也是有原因的,她在學校旁邊的一家飲品店打工。每天下午一放學就得去,一直工作到高三的下晚自習為止。每天差不多要面臨好幾個小高峰期,高一高二下午放學那會兒,還有就是高三下晚自習那會兒。
每次都是忙哄哄的,但夏尛卻莫名地感到欣喜。每當那些疲勞的同學喝著清涼可口的果汁時,夏尛總是一臉愜意。她雖然性子偏靜,但很愿意接觸形形色色的人,這點和邱子辰還是挺像的。
她把飲品店的工作看得很重,老板看她踏實能干,在上學期結(jié)束后還主動讓夏尛來幫忙,這倒是夏尛沒能想到的。所以能去書法社的次數(shù)也就偏少了。但她還是堅持去著,就是為了看那個人一眼。
夏尛知道的,如果不去書法社的話,真的是此生最大的遺憾。
夕陽透過碩大的落地窗照射進來,淡紫色的窗簾被收到兩邊,而邱子辰總喜歡坐在第一排,他有一雙招風耳,那片暈黃的光總是悉數(shù)照在邱子辰的正面,把邱子辰的背影照得神圣又神秘。透過暖黃的光線,夏尛甚至都能看到邱子辰側(cè)臉處的茸毛,活脫脫像一只小奶狗。
他總是跟旁邊的同學笑哈哈地說話,又在學長進來的時候會繃直身子。
二
創(chuàng)辦書法社的是一位高三的學長。他成績優(yōu)異,同時擔任了書法社和美術社的社長,偏偏長得那么干凈的一個人,還是個不折不扣的理工男學霸。傳聞他在省里舉行的物理競賽中斬獲了第三名,并且已經(jīng)提前獲得了加分資格。
這位學長受歡迎的程度不亞于邱子辰,偏偏還有著個清新脫俗的名字:陸經(jīng)年。
經(jīng)年回首,殊不知當初是為何依戀。
陸經(jīng)年會經(jīng)常在黑板上面給大家將一些練好毛筆字的技巧,有時候會用粉筆把一個人拆解成幾部分,等到徐徐勾勒成型之后,總會得到教室內(nèi)的一陣驚呼。夏尛望著笑得不經(jīng)意的陸經(jīng)年,總是想:陸經(jīng)年筆下的字是有生命的。
夏尛由于一個人在后面坐著,看著不免有些寂寥,在大家在米字方格的毛邊紙上揮斥方遒的時候,陸經(jīng)年會繞到夏尛的旁邊,看著夏尛筆下早已寫滿的一大張漂亮的,有些剛勁的字。陸經(jīng)年不斷地點著頭,在嘴里輕輕說著:“不錯,不錯?!?br />
夏尛沖著他莞爾一笑,然后會不經(jīng)意地望向前面,看著那個瘦弱的露出肩胛骨的背影,如果他也能這么說就好了。
一次社團活動之后,輪到了夏尛打掃教室。夏尛先是從教室后面拿了掃帚,剛掃了沒幾下,就聽到一陣從走廊上發(fā)出的疾跑的聲音,然后映入邱子辰眼簾的就是夏尛那張盯著他不動的臉。
對視了片刻,夏尛才察覺到不太妥當,輕輕咳了一聲,不由得攥緊了掃把,囁嚅著想要望著邱子辰那張俊美的臉說些什么來。
倒是邱子辰先開了口:“今天是你值日嗎?”
“嗯?!毕膶胖坏帽孔镜攸c點頭。
緊接著邱子辰二話不說走到教室后面,與夏尛并排掃了起來。
夏尛有些受寵若驚,愣了半晌才問了句話:“你來教室是干嘛的?”
“哦!”邱子辰拍了拍自己的腦袋,然后又慌忙走到了自己的座位,把桌洞里的課本和耳機給拿了出來。放到講臺上之后,邱子辰就又接著掃了起來,他不顧夏尛眼里的扭捏,只是開朗地拍了一下女生的肩膀,“同學互幫互助嘛,兩分鐘的事兒?!?br />
他大概沒有注意到女生被拍了之后渾身的驟縮。
“謝謝?!毕膶矊W起了邱子辰大大咧咧的樣子,沖男生露出一抹淺笑。
打掃完教室的那天傍晚,邱子辰問了夏尛一個問題,還是那副嬉皮笑臉的語氣:“我說,為什么你總是隔三差五地來參加社團活動呢?”
夏尛兩只手拘謹?shù)亓嘀鴷?,從下巴紅到了耳根,整個人都是迷幻的,幻想了那么久的人啊,一下子出現(xiàn)在了自己的面前,竟然還笑語盈盈地問著她問題。
怎么有種魚兒上鉤了的感覺。
夏尛神秘一笑,然后故作輕松地和邱子辰從停車場推出了單車,她故作輕快地說著:“我請你喝冷飲吧?!?br />
等走出校門向左拐,再到夏尛熟練地從書包里拿出鑰匙打開飲品店的大門,邱子辰這才算是明白了怎么一回事。原來她在飲品店打工啊,怪不得呢。
夏尛熟練地拿出塑料杯子,然后用鐵鏟往里面倒著冰塊,最后切了幾片檸檬泡進去,再挖一大勺蜂蜜放進去,動作一氣呵成,忍不住讓邱子辰拍手贊嘆。
夏尛把杯子放入塑封的機器里,然后笑語盈盈地把檸檬蜂蜜水給遞了過去。邱子辰也拿過旁邊的插管,在冰涼的封面上猛地一扎,頓時,檸檬的清新侵入了喉管,喝完后邱子辰還滿足地咂了咂嘴,惹得夏尛直想笑。這人仿佛做什么事情都是有趣的。
那之后邱子辰會經(jīng)常在放學后光顧夏尛所在的那家飲品店。有時候夏尛忙得不可開交,邱子辰也會在旁邊幫著忙,等到閑暇的片刻,夏尛會在邱子辰的身上試探著自己剛學的幾式按摩,也不知道管不管用,反正總會惹來邱子辰搞怪的慘叫連連。
兩個人似乎不知道什么時候變得更近了,這點連反射弧能繞地球一圈的明春都感覺出來了。
明春小心翼翼地望著夏尛,就像是望著一個隨時發(fā)春的少女似的,夏尛總是會在上課的時候聽著聽著就笑出聲來。不正常,肯定不正常,以往一絲不茍聽著課的夏尛,怎么就變得那么愛傻笑了呢。
于是她在觀察了兩天之后,舉著爪子在夏尛的眼前晃了晃:“夏尛,你……你是不是有喜歡的人了呀?”
誰知一向提到這個話題就敏感不已的夏尛,這次竟然春風得意地點了點頭。
什么?沒等到明春賤兮兮地想要套出那個人是誰時,一個人從教室門口風風火火地躥了進來,那人走路帶風,想要看清他臉上的表情,實在是一件很困難的事。
那個急匆匆的身影在夏尛桌子旁邊停了下來,剎不住車似的,邱子辰低下頭,一下子和夏尛對視上了,夏尛不由得往后縮了縮,她還沒有離邱子辰的臉這么近過。
對方似乎沒有察覺到女生臉上的羞澀,只是豪邁地擲在夏尛的桌子上一盒牛奶和一盒巧克力。
臨了還調(diào)皮地說了一聲:“幫我解決掉哦?!?br />
伴隨著身邊明春羨慕的驚嘆,夏尛的臉好像更紅了。
明春扭頭看了看和同桌打鬧著的邱子辰,一邊又看向默不作聲的夏尛,好像明白了點什么,不禁有個大膽的猜想:“喂,夏尛,巧克力耶。這都是情侶之間才會送的禮物耶。邱子辰他該不會是……”
夏尛在明春的催促下打開了巧克力的盒子,然后一張粉紅色的紙張映入眼瞼。夏尛心咚咚跳地打開了紙張,映入眼簾的是女生才會有的娟秀的字跡。開篇表達了對邱子辰的愛慕之情,因為稱謂就是風情萬種的“我喜歡的邱大帥哥”。
然后,夏尛面無表情地把紙張塞進盒子里,連同牛奶,一起扔到了正談笑風生的邱子辰的桌子上。
邱子辰感到莫名其妙,在自己的位置上沖著夏尛的背影吼了一嗓子:“喂,夏尛,你干嘛呢?”
那個在平常言笑晏晏的女生,倔強地攥著筆,緊抿著嘴唇,硬是沒有應答。
邱子辰疑惑地打開巧克力盒子,一如既往的情書,他只是想讓夏尛幫忙解決掉巧克力而已,至于情書,他并沒有看的必要,順帶著想讓夏尛一起解決掉。
這有什么錯嗎?夏尛為什么那么生氣的樣子呢?處于青春期的男生撓了撓頭,不一會兒就將惹女生不高興的事情拋到了腦后,女生嘛,是一群不能理解的奇怪生物。
費盡心力去猜她們的心思,還不如打一場酣暢淋漓的籃球來得痛快。
整個上午,夏尛的臉色都陰沉得可怕。明春也不愧是交了幾年的知心朋友,她雖然腦子少根筋,但好歹是個女生。她小心翼翼地安慰著滿臉難過的夏尛,“夏尛,他只是還沒有碰到一個喜歡的人?!?br />
三
夏尛跟邱子辰冷戰(zhàn)了三天。一開始邱子辰像往常一樣去逗她,她只是陰沉著臉,一話不發(fā),然后像看不到他似的照例干著自己的事情。邱子辰更加摸不著頭腦了,自己好像也沒干讓夏尛覺得深仇大恨的事情吧,怎么一瞬間夏尛就不理自己了呢?
但邱子辰是一個遇到挫折就不屈不撓的人,倒不是因為夏尛冷淡的態(tài)度刺激到了他,他就是要追究根源,把這件事情一究到底。于是,下午放學后的飲品店,邱子辰挑著夏尛忙得不可開交的時候,然后一口氣點了五杯布丁奶茶。
夏尛有條不紊地裝好,然后狠命地瞪了咧著嘴的邱子辰一眼。
邱子辰像點兵點將似的把五杯布丁奶茶一字排開,然后翹著二郎腿坐在凳子上,兩手交叉著擺在桌子上,挑著眉毛得意地盯著夏尛看著。不得不說,這耍帥的動作還引來了好幾個女生的駐足。直到夜里十點多,高三的那一撥差不多要悉數(shù)散盡之后,夏尛才有機會坐在那里歇一會兒。
青春歲月的日子,那個麻花辮,那張癡癡的臉,一抹嫣紅從脖子根騰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