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降臨】他從云端來(征文·散文)
他從云端來,裹一身月餅甜香,攜一串童稚笑鬧,落入了千里之外我的眼眸。
那時我正悲秋,不知何故竟念起奶奶當(dāng)年舊事,感慨人生起落無常,悲嘆欲孝而親不待。正所謂每逢佳節(jié)倍思親,明月夜,小軒窗,舉頭望天天不語,淚落無聲獨自傷。卻不料,回首低眉處,竟有少年自云端飄落,翩翩然一俊美小子,活潑潑如山野精靈。他衣著素樸,甚至有些寒酸,但眸子里閃現(xiàn)的光華足以點亮四周的暗淡。
我呆了,淚痕未干竟笑了,笑他的聰明笑他的憨,笑他的頑劣笑他的鬼,恍惚間我也回到了青蔥歲月少年時光。他奔走于田間地頭,游走在深林幽谷,上高山,爬懸崖,下河道,入沼澤,捕鳥掏蛋,抓魚捉鱉,煨紅薯,摘楊梅,打陀螺,練武術(shù),似乎就沒有他去不了的地方干不成的事。恰似花果山水簾洞的美猴王,他野性十足,膽大心細(xì),身手敏捷,點子奇多,身后永遠(yuǎn)跟著一群毛頭小子黃毛丫頭,調(diào)皮搗蛋,野趣盎然。這樣的生活,熟悉而又陌生;這樣的少年,親切而又神秘。
我試圖對話少年,可手指輕點,倏然醒悟,秒回現(xiàn)實。
他自然不再年少,如我一樣,不經(jīng)意間已是跨入中年,雖眉宇間依然有少年時的清秀俊朗,可舉手投足已多了歲月賦予的成熟穩(wěn)重。眼下的他畫風(fēng)清奇,爽朗健談,幽默詼諧,出口成章,落筆成趣,讓人感嘆歲月鎏金,美好依然。我感謝他的生花妙筆,還原一個如此可愛的頑劣少年,凝固一段難以復(fù)制的美好時光,讓往事不僅可追還可感。人世間大概真有一種感應(yīng)叫心有靈犀,這妹妹好似早就認(rèn)得,寶黛初見時寶玉的驚奇,此刻我竟然也有。于是,一見如故,相談甚歡,不覺時光之流逝。
我一向沒心沒肺,一路走來一路丟,可在他這里,我找回了自己已逝的童年,喚醒了已然沉睡的記憶,而他儼然就是自己曾經(jīng)尾巴式跟隨過的鄰家大哥。我好開心,無話不談,無言不歡,忘了今夕何夕,天涯異地,甚至將自己不輕易示人的書畫練筆也分享與他。這么做,無非是想讓他明白,我就是那個小時候一直跟著他,卻從來不讓他發(fā)現(xiàn)的小不點啊。
自此,這位突降的天外來客,儼然成了我的座上賓,我希望他能常駐,給我靜如死水的生活帶來些許活氣??扇沼杏?,月有圓缺,一見如故的萍水相逢,終敵不過相向而走的漸行漸遠(yuǎn)。我望向他,他望向我的身后,我們漸至疏離,乃至反目成仇。
我開始了漫長的回溯與反省,也開始了執(zhí)著的行走與救贖,我記錄自己的感受與見聞,也順便收集坊間有關(guān)他的傳說。我有太多的懸疑和不解,只可惜,他竟然人間蒸發(fā),連同那些嬌嗔狐媚,一同失蹤,只留下一些粉色符號依然迎風(fēng)招展,述說往日的嬉鬧與歡笑。在那段時間里,世界是灰暗的,人是懸浮的,而心則是恍惚又恍惚。據(jù)說,湘西苗族有一種蠱毒,會讓人情不自禁,執(zhí)念難棄,中者莫能逃逸。我想,我大概是撞了鬼了,或者說是中了蠱了,否則沒法解釋。
一面是無奈接受惱人的真相,一面要打起十二分精神來無視這一真相,對我來說,實在是有點不堪其累。
他從云端來,又回云端去,這過程恍如南柯一夢。
想起一句話來,一杯清水你老是晃動,它也會渾濁。反之,就算是渾水一杯,若任其自然,沉淀下來,也會變得清澈。我想,很多事情就壞在人為的折騰上,這好比一場滑稽演出,沒了觀眾,沒了喝彩,演給誰看?自然熱情退卻,各自散去。
生活之河,緩慢而沉靜,有關(guān)他的記憶,也漸漸化石而沉,淹沒在時光之流里。
可山河仍在,風(fēng)水流轉(zhuǎn),一夜春風(fēng),萬念復(fù)蘇。
我實在是想知道,那山野精靈一般的少年,究竟來自何地,那里又有怎樣的山水勝景,如今又是何等模樣?那當(dāng)年的老屋和校舍是否安在,是否依然能找到當(dāng)年他的位置,感受他殘留在那的昔日的氣息?他登過的山,涉過的水,嬉鬧過的田園和野地,我都想去看一看??纯词欠袢缥壹亦l(xiāng)一般,傍綿亙青山,看茂林修竹,臨潺潺流水,聽漁歌唱晚。我還想知道,是什么樣的家庭,什么樣的媽媽能培養(yǎng)出這么可愛的少年?我更想知道,這少年走過了怎樣的青年時光,又有怎樣的璀璨經(jīng)歷?如今步入中年的他身邊又活躍著一些什么人,過著怎樣的一種生活?我本能地認(rèn)為,這無處不在的似曾相識絕對是有現(xiàn)實原因的。
我漸漸能理解他的招風(fēng),理解那些狐媚傳說。試想,少年時便追隨者眾,如今經(jīng)過歲月的打磨,風(fēng)度翩翩、睿智幽默的他怎會有如我一般的孤獨?他已然步入中年,當(dāng)年的那些追隨者們自然也已步入中年,只是年華可以老去,但追隨卻可常新,正所謂“問渠那得清如許,為有源頭活水來”,一切的一切,所有的所有,都合情合理,自然而然,無需訝異。
帶著這積蓄已久的疑惑,我打破了長期以來的沉寂。想想看,以我之好奇怎么可能真正讓一段美好記憶風(fēng)干成一具木乃伊?
我們見個面吧?就當(dāng)是走親戚。
大概是類似的好奇心理,原本化墻而立的他竟然說話了:
好的,我過去。下午三點出發(fā),大概三小時后可到。
幾年來的吵吵鬧鬧,沉沉浮浮,如今終于要破冰了。
這消息來得有點突然,我不大相信自己的耳朵。也不知道,萬一真來,我該怎么做。畢竟,這在我沒有先例。
我照舊干我的活,掃地,拖地,整理房子,超市買菜。周末時光,一如往日。
時間過得很快,轉(zhuǎn)眼天已擦黑。沒有消息。
超市手機支付時,看到微信留言未接來電,我有些傻眼。
怎么可能?怕什么?你在哪?
我有一種即將揭秘的驚喜。你想想啊,橫看成嶺側(cè)成峰,遠(yuǎn)近高低各不同,今日得見廬山真面目,我豈可讓他擦肩而過?
等我將兩大袋菜放回家中,走出小區(qū)大門,四下張望,卻未見他身影。
莫非真的走了?正當(dāng)納悶時候,一聲熟悉的“我在這”從前方小區(qū)另側(cè)大門口傳來。
我尋聲望去,只見一修長身影從道旁樹下走出,白襯衫,黑西褲,西服臂間搭著,好干練!旁邊幾位保安笑吟吟目送,貌似剛經(jīng)歷過一次愉悅的交談。
他自云端來,眉間帶笑,猶如鄰家大哥久別重逢。
凝練的文字,將思緒掌握囊中,很欣賞這樣的手法。感謝姐姐支持流年征文,祝福創(chuàng)作愉快!
編按,與原玉,相得益彰。
作者的這種做法,讓人感到不可思議,感覺有點欺人太甚。兩年前,作者也是由本人手把手引上編輯之路的。而如今,這位編輯又是本人手把手引上編輯之路的。讓本人感到不解的是,人與人的差別怎么就那么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