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心】賀蘭山中有一片綠草地(散文)
雪,好大的一場雪,紛紛揚揚下了整整兩天兩夜,整個寧夏平原連同這賀蘭山都被這銀白色籠罩著,顯得迷迷茫茫。汽車沿著崎嶇的山路,像老牛一樣慢慢地向上爬行,車內(nèi)的人也好似沉浸在這巨大的朦朧中睡去似的,揺也搖不醒。我是懷著一顆比這天氣更加朦朧的心,去尋找一種希望。聽說那時的寧夏缺人才,我想去參加招聘,去寧夏工作。更想逃離那個農(nóng)村中學,去創(chuàng)出一片自己的天地。
一
初識她是在一次舞會上,那時的我是帶著一種落魄與無奈的心情,去尋找我那在賀蘭山中一所煤礦子校教書的同學,看看他是否能給我奔向錦繡前程有些許幫助,其實說是同學,卻又不在一班,只是在同一個大學讀書,我至今仍想不出是如何認識的,且有共同語言,到結(jié)為至交的。我只記得,那天到達這座礦區(qū)是在傍晚時分,同學不在,同學的領導----校長接待了我。說是校長,其實也就比我早畢業(yè)幾年的一個杭大畢業(yè)生,由于是同齡人,就更容易接近些,也就更談得來。校長的熱情與誠懇,使我這離家千里一顆漂泊的心,暫時得到了安慰。于是我決定住下等待我的同學,為了避免不相識與無話可談的尷尬,校長說:“學校今晚有舞會,我們一起去參加舞會吧!”我想一個人呆在房子也顯得無聊,就點頭,同校長一同去樓上跳舞了。
進了舞場,我請校長去忙自己的,我在一個角落,找了一把椅子坐了下來。一邊欣賞這些俊男靚女們飄逸的舞姿,一邊讓思緒隨著舞曲盡情地飛揚,這時就聽見耳畔響起一聲清純甜美的輕輕的呼喚“同志,請?zhí)磺伞?。我猛一抬頭,見一位純真的少女站在我面前。我先是一愣,不知所措,因為我懂舞場的規(guī)矩,一般都是男士邀請女士,今天有些特別,我就感到有些難以應付,我只好胡亂說:“對不起,我不會跳。”少女的臉頰緋紅,顯出一副羞澀柔媚的表情,無奈地搓著手,站在原地,似要離開,又似不離開。我為自己的無禮使對方陷于尷尬而懊惱,這時只見校長走過來說:“不會,可以學么?!蔽医铏C站起身,與那少女融入舞流。
二
賀蘭山是淳樸的,它既無蔥綠的山林,又無繁茂的野草,更無山花爛漫的花叢,只是怪石嶙峋,還有那些在怪石上生長著的并不繁茂的幾顆枯死的小草。也許是冬天,我看到的是一派蕭瑟的賀蘭山吧,也許是我的心情太沉重。
等待幾日,同學始終沒有來,也許這賀蘭山并不想接納我這異鄉(xiāng)的游子,于是我在一個中午作出返回故里的決定。當我趕到車站,一天出山的汽車只有一兩班,已經(jīng)出發(fā)。要下山只有等到第二天。我在汽車站徘徊,在去與留中選擇。這時,昨晚邀我跳舞的那位少女也不知何故從此經(jīng)過,我已點頭微笑算是打了招呼,她問我:“去那兒,是下山嗎?”我說是:“是?!彼謫枺骸笆菦]車了?”我答:“是?!彼粗壹冉辜庇譄o可奈何的樣子就說:“你非得現(xiàn)在就下山嗎?”我說:“我要急著走,請假期限已到?!彼次医辜钡臉幼诱f“這樣吧,你隨我來,我這兒人熟,我給你擋一輛拉礦的車?!闭f著,她揮起那纖細的手,攔擋一輛輛運煤的卡車,可擋了半天一輛也沒停下,于是,她羞紅了臉,對我不好意思地說:“平時一擋就停,今天卻怎么也擋不住,怪了?!蔽覟樗臒崆槎袆?,又為她的難堪而無奈,我于是很感激地說:“謝謝你,還是我自己想辦法吧。”她卻不好意思的說:“算啦,我先領你到我家,讓我認識的那位民警給你擋一輛車,把你捎出去?!蔽蚁胍裉熳?,也只好聽她的安排了,于是,我隨她一起到了她家。
她家住的是一所兩間兩層的獨家獨院樓房,那時能住這樣好房子的人,一定是在礦上有些地位的。進入房子,內(nèi)部擺設完全滲透著一派江南人家的氣息,盆景與盆養(yǎng)花卉擺置在恰當?shù)奈恢?,茶幾、桌、椅、沙發(fā)放置各有講究,一切擺設都恰到好處,可見主人是有一定文化修養(yǎng)的。當她領我到客廳時,正趕上她的父親正在請一個客人吃飯。她將我介紹給他的父母親:“一個朋友的朋友。想下山,沒車了,我順便把他帶來?!彼改附o我搬了一把椅子讓我坐下,又讓她給我拿了一副碗筷。我一再說:“我已吃過飯,不用麻煩?!贝蠹彝苼碜屓ズ冒胩?,我看客人也沒辦法吃飯,只好落座,他父親端起酒杯,先斟滿遞給我說:“你是我女兒的客人,就是我的客人,按我們這兒的規(guī)矩,先喝三杯?!笨粗赣H的熱情與豪爽,在客人的一再催促下,我也就不感陌生了。酒是催化劑,連喝三杯,我們的話彼此就多起來了。他父親酒量驚人,被邀的客人也不遜色,唯獨我只能勉強應付。不知酒過幾巡,我漸覺得身體漂浮,意識朦朧,身體癱軟。他父母讓她扶我去房中休息。等我一覺醒來,已是下午。環(huán)顧四周,一派閨房打扮,桌上一張紙條:“你喝多了,我去上班,一會即回,請勿走。”已是下午時分,我想走也走不了,只好按她的安排去做。
三
不久,那位少女下班回家,我也已酒醒了,交談后才知少女在煤礦團委工作,她誤以為我是上級團委來檢查工作的,我坦言為尋工作而來,彼此談得很投機。少女問我下步咋辦,我答曰:“同學不在,只好回家?!鄙倥f:“假如有人為你引見人事科長,你去不去?”我說:“去”。少女答:“好,我晚上領你去見人事科長?!?br />
到了晚上,月光如水,清亮亮的,我同那位少女走在去科長家的路上,少女告訴我,她父親是供銷科長,和人事科長是同事又是朋友,他們兩家關系甚好,她突然問我:“我如何向人家介紹你呢?”我順便答:“隨便?!庇谑撬f:“那我就說你是我同學?!蔽艺f:“行!”可她又說:“不行,他們都知道我在外地未上過學,咋來個外地的同學呢?這樣吧,我干脆就說你是我男朋友?!蔽要q豫了一下,心想:“才認識能稱男朋友嗎?”但為了調(diào)動工作。我咬咬牙隨口說:“行!”
由于我是沒有通過組織正式調(diào)動工作,而且不想辦理正式手續(xù)的調(diào)動。在那個年代,自然也就沒有調(diào)動成功的可能??崎L看著少女那著急的樣子,在我們離開他家時,一再叮嚀我,回陜西后通過組織按正常程序把工作調(diào)過去。那天晚上,我們在月光下漫步,少女給我介紹了他們礦區(qū)的自然景觀和人文景觀。她說,他們礦區(qū)不但人美,山美,林也美。我說“人美、山美我都看到感受到了,可四處光禿禿的荒山,哪來一棵大樹?”她說:“你不知,在山的那邊有一片原始森林,古木參天,人跡罕至,我們每年春天來臨時,都上山去玩。山那邊的那片草地上,山花怒放,鳥語花香,很是美麗?!彼f,“等你下次來,我一定帶你去看看?!?br />
第二天,少女送我上車,臨別時一再叮嚀我,回去后加緊辦理調(diào)動手續(xù),辦好了,給她寫信,下次我來,她在車站接我。
四
回到我工作的那個鄉(xiāng)村中學,我上下跑了幾十次,領導都說“陜西人才缺乏,上級不讓給外省調(diào)動?!庇纱?,我一顆火熱的心漸漸涼了。她也曾給我來過幾封信,催問我工作調(diào)動情況,可我又能給她說些什么呢?
隨著時間的流逝,許多事情都遺忘了,可賀蘭山之行卻深深地留在記憶里,有時閑下來,總愛一個人靜靜地呆著,一任思想的駿馬盡情馳騁,我常常想,不知在哪荒漠的賀蘭山中是否真的有一片森林,不知那片森林是否如那少女描述的那樣美,在我這一生中,不知還有沒有機會去看看那片令我神往的綠草地,也不知那個少女后來怎么樣了……可賀蘭山中那個熱情、純真、善良、美麗的少女分明就是我心中的那片綠草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