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一】敬仰八一(散文·旗幟)
回鄉(xiāng)下的時候,無意間看見一座老房子門前掛著一塊“光榮軍屬”的牌子。牌子很完好,但字跡被風(fēng)化得有些模糊,用手觸摸,那凹凸的字痕依然那么深,那么勻稱。撫摸著,五角星里的“八一”兩個字從我心底怦然跳出,崇拜、敬仰、還有一股說不出的味道,牽出一連串的畫面……
最早知道八一是從電影開始的。八一電影制片廠放映的電影是我們兒時的最愛,我們對電影里的人物充滿崇拜也十分向往。于是我們用木頭認真刨制手槍;用紙片小心翼翼地折疊成腰間的佩帶;用柳枝盤繞編成一頂頂陸地隱戰(zhàn)帽。做好一切準備,一群伙伴分成兩隊,按“指揮官”要求分別扮演不同的角色進行實地“演戰(zhàn)”?;锇閭円粋€個捎緊腰帶,配帶木制手槍,頭戴隱戰(zhàn)帽神氣十足,一副很嚴肅的樣子進入各自的角色。在一片“廝殺”混戰(zhàn)后,被俘的“敵人”被反手相扣,低垂著頭站成一排等候發(fā)落,而得勝的解放軍故作嚴肅的臉上帶著一絲掩飾不住的笑意。一輪交戰(zhàn)完畢,指揮官宣布戰(zhàn)果重新分配下一輪的角色,伙伴們抱團雀躍,那份歡樂,那份對軍人的向往早已深深注入心田。
到了入伍年齡時,心就不自覺地狂躁起來,恨不能立時應(yīng)征進入軍人隊列。看見有的同學(xué)穿上軍裝,那種羨慕、嫉妒令我癡迷。我蹬著自行車爬坡上坎地跑去照相館,端端正正地穿上照相館里照相專用的軍裝。軍裝的厚重與莊嚴,頓時讓我嚴肅起來。不是一般的素養(yǎng)與真誠,穿這身軍裝的責(zé)任確實很重大,但我感覺很自豪,因為我的同學(xué)已經(jīng)挑起這副重擔(dān)。
育新和我是同村同學(xué),也是一個地道的農(nóng)民兒子。由于他的勤勞,故鄉(xiāng)的水土賜予他一副結(jié)實的身板。九月,民兵連長接到征兵信息立刻前往育新家,通知育新并試圖做通育新父母的工作。育新是家里唯一的男孩兒,下面是兩個妹妹。父母自然不想讓他去當(dāng)兵,在他們眼里育新是要受他們保護的,時時刻刻要在自己的眼皮底下。育新和我們一樣很向往軍營生活,希望自己能夠穿上軍裝站在祖國最需要的土地上,堅定地捍衛(wèi)祖國的每一寸領(lǐng)土,保護國家的安定團結(jié)。他曾瞞著父母跟民兵連長報過幾次名,前幾次因為年齡沒達到,一直都沒通過。這次很好的機會,育新絲毫不放松也絕不放過。他和民兵連長一起做父母的工作,甚至動用了老師和親戚才慢慢說服雙親勉強同意。育新體檢訓(xùn)練一次過關(guān),當(dāng)連長帶著全村人敲鑼打鼓把神圣的軍裝和大紅花送到育新家時,他的母親嚎啕大哭攔著不讓進屋,說兒子是她的命根不讓去當(dāng)兵。此時育新的父親坐在門檻石上,一口一口地吐著大煙圈,他突然站起來拉著老伴的手,對老伴說:“我們家確實是需要新兒,可是國家也是一個家,也需要新兒啊,我們就聽新兒和連長的吧。他們說一個大家安定團結(jié)了,小家才會有保障,就讓新兒去吧。”育新父親說著把育新娘牽進里屋。連長擦了擦濕潤的眼角和村民們一起進屋,他們紛紛握緊育新父親的手,并由村長遞上一根游泳牌香煙,煙里包含的是村民們的祝福。點燃,他們看到的是星星之火,是未來的曙光。在一陣熱鬧過后,育新?lián)Q上了嶄新的軍裝,胸前戴著一朵大紅花。紅花是民兵連長專門從城里買的紅綢子,夫人親手縫制的。紅花的光榮與祝福,帶著家鄉(xiāng)炙熱的情懷給育新更添一份力量和自信;親情暖流遍地蔓延讓育新和鄉(xiāng)親們直揉眼睛……接兵的軍車停在村口,育新在一片鑼鼓鞭炮聲中,在鄉(xiāng)親們的簇擁下走向軍車。接兵的首長重重地向我們敬了軍禮,育新高高舉起他那雙厚實的手,堅挺地回敬著軍禮。突然間,我的淚腺不受控制,淚水潸然而下。那不是離別的傷感,而是一種敬仰和悔恨,恨自己不是三尺男兒,恨自己沒花木蘭的勇氣與擔(dān)當(dāng)。帶著“恨”我悄悄地離開歡送的隊伍,進村看見育新的父母站在自家院前,高舉雙手目送育新,他們沒流一滴淚,因為他們知道,他們才是育新最堅強的后盾!這幅畫面在我腦海存放了三十年,那個英姿颯爽的首長,那個堅定自信的育新,他們的軍禮一直在我頭頂,讓我仰望!
在平日的生活中我們很少能看見軍人的生活,但那一次卻讓我深深感動。那是1998年夏天,由于厄爾尼諾現(xiàn)象,長江爆發(fā)歷史以來最大的洪水。長江干堤歷史久遠,土壤干裂,從未經(jīng)過這么高水位的浸泡。為保護堤壩,全民動員,全軍動員日夜堅守??崾铍y熬,戰(zhàn)士們黝黑的臉上,密匝匝的汗珠如豆粒般滾落地面沒了蹤影。夜晚,腳長嘴尖的蚊子叮得人渾身疼癢難受,戰(zhàn)士們穿著厚厚的迷彩服也難逃一劫,面對洪水他們不敢輕易走動,任由那些長腳家伙在身上享受美餐。高建城就是這群士兵中的一員。8月1日晚7時許,位于嘉魚縣牌洲大堤合鎮(zhèn)段36公里+500米處的合鎮(zhèn)鄉(xiāng)中堡村魏家碼頭,距離堤底40米處出現(xiàn)強力管涌,雖經(jīng)守堤人員奮力搶險,但終因險象環(huán)生,堵不勝堵,此處100米堤段突然崩塌。約當(dāng)晚8時30分,堤身開始下傾,瞬間出現(xiàn)潰口,而且缺口不斷撕大,就連沉船堵口也宣告失敗。
險情就是軍令!在邱家灣抗洪的某軍區(qū)舟橋旅及駐鄂空軍某高炮團共400多名官兵火速趕往現(xiàn)場搶險(高建城就是400多名中的一員)。但是,運送搶險官兵的13輛軍車立時被洪流掀翻,除兩輛軍車和30多名官兵沖到堤上外,其余300多名官兵當(dāng)場被飛奔直瀉的激流沖得七零八落,數(shù)萬群眾均被洪水圍困。四五米高的巨浪撲面而來,在緊急關(guān)頭,高建城不顧個人安危,沉著鎮(zhèn)定,迅速組織搶救遇險群眾和官兵。救生器材不夠,他立即脫下救生衣硬塞給新戰(zhàn)士趙文源穿上。被迫棄車轉(zhuǎn)移時,他堅持最后一個離開。在與洪水搏斗的兩個多小時里,他連續(xù)不斷地進行現(xiàn)場鼓動,高喊:“有黨員和干部在,我們一定能夠沖出去!”他奮不顧身,先后救出8名群眾和戰(zhàn)士。8月1日夜里21時以后,洪水越來越大。他和連長決定,把兩顆樹留給幾位體弱的戰(zhàn)士,而把死亡的危險留給他們自己。他用盡力氣將正在水中掙扎的新戰(zhàn)士劉楠推到一棵大樹邊,自己卻被一個巨浪卷走,壯烈犧牲。
被水沖散的舟橋旅官兵唱著《舟橋兵之歌》。“大江翻滾卷巨浪/舟橋兵飛水架橋忙/狂風(fēng)為我擦汗水/暴雨為我洗軍裝/千軍萬馬橋上過/勝利凱歌傳四方……”嘹亮的歌聲驅(qū)散了籠罩在簰洲灣上空的死亡陰影,驅(qū)散了老百姓心頭的絕望,驅(qū)散了蒼茫黑夜中疲乏的倦意。大堤上防汛指揮部的人遠遠聽到水中傳來的歌聲,禁不住熱淚奔涌,他們情不自禁地含淚高喊:“同志們,堅持住,救援部隊馬上來到,堅持就是勝利!”水里的歌聲更響亮了,蓋過了洪水的咆哮聲。這一夜他們用生命和鮮血譜寫了一曲壯歌。
他們的名字永遠鐫刻在長江干堤,載入史冊,銘記在每個人的心里,如長江之水永不干涸。為了緬懷烈士,政府以高建城的名字命名建立了一所高建城中學(xué),讓八一軍魂在長江之濱發(fā)揚、傳承!
再次撫摸“光榮軍屬”的牌子,模糊的字跡似乎突然間明亮了,在斑駁的墻上閃耀出一道道光芒,耀人眼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