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心】不知香積寺(散文)
我對佛學(xué)沒有研究,不知什么叫凈土宗,更不知善導(dǎo)為何人,可我從小就知道我相鄰村子里有座很高很高、很古很古的古塔,在那古塔下有一個寺院,就叫香積寺。
小時候,我去過香積寺,大塔在一片莊稼地中間,遠遠才能望見,只有到了秋收后,你才能走近大塔。那時的大塔顯得有些荒涼與破敗,塔座被村民們未拉走的玉米桿包圍著,根本看不清它的本來面目。青磚砌起的塔身可憐地搖曳在清涼的秋風(fēng)中,塔頂殘缺的裸露在空中,成了野鴿子的棲息地。聽說,有七八個趕不走的和尚,獨自成立了一個生產(chǎn)隊,其中那個懂些醫(yī)道的和尚被選成生產(chǎn)隊長。那時的我,太小??傆X得寺院太神秘。和尚們常常給人超度亡靈,寺廟中有一些奇形怪狀的塑像,于是我總將和尚與老人們講的鬼怪故事中,小鬼判官相聯(lián)系。覺得他們都是與鬼打交道的人,所以有些懼怕,不敢去香積寺,可好奇心又常驅(qū)使我愛聽老人們講的,一些關(guān)于他的傳說。
那時的夏天,雨季經(jīng)常電閃雷鳴,每遇炸雷,我驚嚇得不由自主地將頭埋在奶奶的懷中,這時奶奶總是說:“上天又要收人了。"我問奶奶:“上天收什么人?”她對我說:“收那些壞人,不干好事的人?!蹦棠陶f,“你知道香積寺嗎?”我說:“知道?!蹦棠陶f:“香積寺為啥沒有塔頂?”我搖搖頭說:“不知道?!蹦棠陶f:“那是被雷劈去了。”奶奶接著說,“那年香積寺的塔里面有一條毒蛇,碌碡那樣粗,身在塔中,將頭伸在塔外,吃了不少的人,特別愛吃小孩,眼看將周圍的人都快吃完了。人們對它沒有辦法,它每次吃人渴了,就將頭伸在塔西邊的大河中喝水。有一天,它吃過人,又將頭伸出喝水時,一聲炸雷將毒蛇劈死,也將塔頂打掉了。從此,寺中的大塔就無頂了?!?br />
小時候的農(nóng)村缺醫(yī)少藥,我又愛得病,聽說香積寺里面有一老和尚,給人看病,不用花錢,還能治一些疑難雜癥。這位老和尚治好不少人的病。于是,媽媽準備讓那老和尚給我看病,可爸爸一聽那老和尚看病前先要做道場,就懷疑這和尚也是那種裝神弄鬼的庸醫(yī),病自然沒能看,我又少了一次了解和尚的機會。
后來我長大些,就一直在外讀書,工作,在奔忙中度日,很少回家。偶爾回去一趟,又是匆匆而來,又匆匆而去。所以,關(guān)于香積寺的有關(guān)情況就更是知之甚少。
近年來,隨著人們生活水平的提高,假期的延長,旅游、渡假成為一種時尚。朋友聽說,我老家距離香積寺很近,決意讓我?guī)ハ惴e寺一游。
香積寺寺院不算太大,但環(huán)境卻極優(yōu)美。大塔坐落于一地勢較高處,兩條小河從它身邊潺潺流過。上到塔頂放眼望去,可依稀看見終南山的輪廓,近看是一望無際的麥田,一陣春風(fēng)吹過,掀起層層綠浪,我和友人不禁贊嘆起建塔修寺者選址的精妙。
回到院內(nèi)古木參天,松柏森森,花香怡人。面對如此良辰美景,那些和尚依然微閉雙目,輕敲木魚,表情莊重,潛心讀經(jīng)。
一老和尚在塔邊收門票,得空與之一談,方知香積寺創(chuàng)建于唐高宗永隆二年即公元681年,是懷惲和尚為祭奠其師善導(dǎo)和尚而建的,善導(dǎo)一生專司凈土,著有許多凈土宗典籍,其中《觀無量壽經(jīng)疏》于八世紀傳入日本,日本僧人依此創(chuàng)立了日本凈土宗,故日本凈土宗信徒視香積寺為其祖庭。
難怪中日剛恢復(fù)邦交,村里人就傳說日本人要來香積寺,我那時還驚奇,日本人放著那么多名剎古寺不去看,卻要看一個破敗不堪的香積寺。哦,現(xiàn)在我才明白,是我們不知香積寺,而日本人知道。
我和朋友聽老和尚講了半天香積寺,講了半天佛教,可依然不知道什么叫凈土宗,于是我們決定找本佛學(xué)書看看。沿老和尚指點的方向,走進寺中一售書店,迎面就看到了王維所作《過香積寺》:
不知香積寺,數(shù)里入云峰。
枯木無人境,深山何處鐘。
泉聲咽危石,月色冷青松。
薄霧空彈曲,安禪制毒龍。
讀后不禁啞然失笑,和朋友開玩笑說:“不光咱們不知香積寺,連唐代大詩人王維都寫詩說不知香積寺。
買了幾本經(jīng)書回來研讀,可怎么都讀不進去,也許是佛教博大精深,我悟性太差;也許是我工作太忙,擠不出時間;也許是心不靜,進不到佛境。
我至今仍說不清什么是佛學(xué),什么叫凈土宗,可我知道善導(dǎo)大師為凈土宗創(chuàng)始人。仍不知善導(dǎo)大師如何,能從一個凡人而成為連日本人都敬仰的圣人。
但我知道了香積寺,知道了香積寺周圍的景色宜人,知道了它是城里人野外郊游的好去處。然而我很擔心,我擔心旅游的人多了,還會不會留下一塊佛門凈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