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月
皓月當空,清風拂面,亭下康王與太子槐仁正飲酒賞月,璇妃撫琴于回廊一側。
康王站立,臨水望月,浮光躍金,琴聲悠悠。猛然間,一道冷光撕開夜色,直撲康王而去。只見酒杯墜地,鏗鏘碎裂??低跽D身抽劍,那冷光如閃電劃過,以迅雷之勢直插康王下腹。康王連中兩劍,伏地抽搐,無力反擊。
此刻琴聲高亢,如潮水四溢,動人心魄,繼而委婉低沉,似山泉蜿蜒,舒緩輕柔。璇妃冷眼觀之,繼續(xù)撥動琴弦,百步之外護衛(wèi)們盡顯呆滯困頓之狀。
槐仁立即令隨從脫下康王的衣服交與刺客換上。
“父王,你終于如愿了。”槐仁對刺客說。
“我只是拿回本就屬于我的東西?!奔就跖淖优奶拥募绨?,“辛苦你了,這多年來讓你跟著康王,很委曲吧?”
槐仁低頭不語。
此刻,康王捂住傷口,鮮血從指縫間緩緩溢出,很快染紅了整個手掌。他的眼睛漸漸變成黃色,臉也扭曲成狼的模樣。
季王冷笑道:“你終究是斗不我的!”
康王卷曲著身子躺在冰冷的石地上,他斜視著季王道:“我早就知道那‘浮春液’里有毒。”
“那你為什么還天天喝?”
“哈哈……”康王大笑不止。
季王臉色大變,對著康王的胸口又是一劍。只見康王一聲慘叫,口吐鮮血。
十八年前,坐在龍椅上的還是季王。自他即位之后,便以各種罪名將自己的兄弟們殺了遍,唯獨留下了孿生弟弟康王。除了因為他們系一母所生外,最重要的是兩人的容貌和外形極為相像。但季王性情躁動,好色、好酒、好田獵。他需要更多的時間來滿足自己的嗜好,于是經常讓體弱多病的康王假扮自己,坐在朝堂之上代為聽政。
康王自幼體弱,更是身患怪癥。他只要稍稍出汗,全身的皮膚便會紅腫起泡,甚至潰爛。那時,他需要服用一味名為“浮春液”奇藥。這藥乃一位神秘的道人所制,所以它的配方也如這位道人一樣神秘,無人知曉。
“浮春液”并非沒有副作用。喝了它后,眼睛便不能見強光。所以康王一般白天不出來走動,即便偶爾替季王上朝,也要遣人將朝堂上的火燭調暗或熄滅,以免眼睛不適。所以康王的生活基本是日夜顛倒,白天只能呆在幽暗的北清宮里,直到太陽落山,在屋里憋了一整天的他才敢出來,到處“游蕩”。
康王從小就很羨慕哥哥季王可以隨心所欲,而自己終日活得跟一個鬼影似的。他起初為自己得這怪病而苦惱,但后來看到其它的兄弟相繼丟了性命后,僥幸之余也撫平了內心的苦悶。
漸漸地康王發(fā)覺自己的身體有了一些變化,終在一個月圓之夜,他完全地變成了一只狼。他在驚恐和劇痛中挨過了這第一夜,直到天明還慢慢恢復人形。從此,每當月圓之夜,康王都要經歷一次這樣令人驚恐地突變,忍受著那一夜身體和精神的雙重折磨和痛苦。
康王終于明白自己可以活著并不是同胞兄弟顧念親情,而是季王的一種更加邪惡、更加殘忍地脅迫和摧殘,只可惜自己無力反抗。他在黑暗的北清宮苦苦思索,默默忍受。在一次又一次的月圓之下,逐漸適應且變得強壯。突變之難慢慢地變成了激勵他復仇的強心針,他從開始感到懼怕,到后來覺得刺激,最終變得期待而快慰。突變最終改變了懦弱的康王。他一邊尋找著消滅季王機會,一邊做著季王的信徒。斗轉星移,終于讓他等到了這一天。
那是一個月圓之夜,恰巧季王心愛的綰妃生下太子槐仁。季王因太高興盡然忘了“月圓狼變”之事,他不僅放松了警戒,還將康王請進了他的鳳皇宮一同飲酒慶祝。幾杯下肚,季王已有醉意??低跻姇r機成熟,便拿出藏在懷中的“浮春液”一飲而盡。剎時,康王脫去人形變成一匹野狼。他依靠狼的野性和力量將季王擒住,關進北清宮的地窖里。
季王向康王懇求不要殺了自己并表示愿意永遠呆在地窖里不出來。只是他有一個愿望,請求在太子槐仁十歲之時,可以讓自己見一面。
康王見自己的目的已達到,便同意了他的請求。不過他提出季王與槐仁見面時不許說話,并且要帶上面具。季王一一答應,從此做了弟弟的囚徒。
槐仁自小便認康王為父,并不知道他的真正身份。他十歲那年被康王帶去見鐵甲蒙面的季王,康王告訴他此人身患癔癥,不可靠近,只當增長閱歷,鍛煉膽略即可。誰知槐仁一點也不害怕,見過一次后便要時常去見。那時槐仁與康王已有十年父子之情,康王見季王恪守承諾,見到太子槐仁時從未開口說過一句話,便放心地同意他們見面。
季王穿好皇袍,又命人搜去康王的所有“浮春液”。他回到鳳皇宮仿佛時光穿梭,感慨萬千。
他對槐仁說:“你真不愧是我的兒子,有膽有謀,終將我救出地窯?!?br />
不料,槐仁冷冷地答道:“恐怕你還得回去!”
只見他話音剛落,一群黑壓壓地護衛(wèi)便破門而入將季王團團圍住。
季王大驚:“你!你這是要干什么?”
“你從哪里來,還是回哪里去吧!”槐仁生硬而冷酷地說。
“可是,我是你的親生父親呀?”
“是嗎?”
“難道你連自己的親生父親也要囚禁嗎?你還是人嗎?狼心狗肺!”季王氣得破口大罵。
愧仁不急不慢地說:“當你將一個人交給一只狼來養(yǎng)育時,卻妄想他長出人心來?”
接著愧仁對眾人一聲號令:“將這個殺死自己親皇兄的康王拿下!”
季王大恐,驚呼:“我不是康王,我是季王!我是季王!”
“弒君篡位,欺瞞天下,罪不可逭,關進地牢!”太子厲聲道。
季王直視著自己的兒子,頓感心灰意冷,突然撥開眾人,一頭撞向石柱,氣絕而亡。
遠處,璇妃的琴聲依舊委婉纏綿,槐仁手執(zhí)“浮春液”眺望夜空,只見銀盤高掛,月灑清輝。
他打瓶塞,毫不猶豫地將藥一口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