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烏云密布，天空陰沉，電光閃閃，雷聲陣陣，一座宛如彩虹般的橋梁呈現(xiàn)在人們的視野里，虹橋上一個曲線優(yōu)美的女子正一步步地朝橋邊走去，她站住了，她凝望著橋下那濤濤的洛河水在發(fā)呆，任憑著風吹雷打她都紋絲不動。
　　 不遠處有一戴著眼鏡的男子在后緊跟著、窺探著，那女子并沒發(fā)現(xiàn)他，那男子朝那女子跟前慢慢地移動著。
　　 此刻，狂風暴雨傾盆而下，那女子毫不畏懼地往前走去，她正欲縱身一跳時，那男子急速沖上去，緊緊攔腰一抱便將那女子抱了回來。那女子驚疑地望著那男子問：“你是什么人？”
　　 那男子解釋道：“別誤會，我不是壞人！”
　　 那女子追問：“你為什么要救我？”
　　 那男子道：“因為你我同是天下淪落人，同是被惡人欺負的好人，好人怎么能死呢？不能啊！”
　　 那女子道：“如此說來，你也是被惡人欺負的好人？”
　　 那男子說：“是啊！惡人欺負我們，但蒼天卻不欺負我們！你看，風不是停了嗎？雨不是也住了嗎？天上不是出現(xiàn)彩虹了嗎？”
　　 那女子望望那天上的彩虹，再望望眼前這位戴著高度近視鏡、滿臉書生氣的男子，不禁疑惑地問：“你到底是什么人？”
　　 那男子道：“你別害怕，其實我們早都見過面的，你想想，十年前，在大坪藥站……”
　　 那女子重復道：“十年前，大坪藥站？”轉(zhuǎn)而醒悟地道“哦，我想起來了，你叫江濤？是大坪村的赤腳醫(yī)生？”
　　 江濤應聲道：“是!”
　　 那女子道：“當時我在藥站內(nèi)賣藥，一位大爺問我，他孫子感冒了，咳嗽吐黃痰，看了好多醫(yī)生，藥也吃了好多，總是不見好，想讓我給他弄點藥治病，我不知道該弄什么藥好？”
　　 江濤接著道：“那老頭就發(fā)火說，你們這些吃公家飯的人，一天不知都是干什么吃的！我孫子一個小小的感冒都沒人能治好，還開什么藥店，關門算了！”
　　 那女子接著道：“這時是你走上來幫我解了圍，你說，大爺別發(fā)火，這病好辦，你給他買盒羚羊解毒丸，再加點紅霉素、地塞米松片吧，吃吃就好了。那老頭就按你說的，買了藥高高興興地走了。你真是個大好人?。∈昵澳銕臀医饬藝?，今天又把我從死亡線上拉了回來，恩人吶！我有一心愿不知您是否答應？”
　　 江濤道：“什么心愿，你就說吧！”
　　 林海燕深情地道：“我上無兄長，下無弟妹，我想拜你為兄長不知可否？”說著便跪拜在江濤面前。
　　 江濤忙上前扶起海燕道：“我的好妹子，快快請起，江濤答應你就是！
　　 林海燕高興地道：“既然我們已是兄妹，請到我家喝上一杯清茶好嗎？”
　　 江濤興奮地道：“好??！”
　　 江濤隨林海燕一同走進她家客廳坐定，林海燕為其倒上熱茶，兩個人邊喝茶邊聊了起來。江濤望著桌上鏡框里林海燕與一個男人的合影照道：“妹子啊，這可能就是你與前夫的合影照吧？”
　　 林海燕點頭道：“正是那個冤家！”
　　 江濤道：“其實這照片早應該拿掉了，因為一個喜新厭舊的男人不值得妹子你留戀，這痛心的一頁早該翻過去！”
　　 林海燕順手將照片倒放在桌上驚訝地道：“難道你認識我那個冤家？”
　　 江濤道：“我雖然不認識他，但他與那位第三者的風流韻事早已傳得滿城風雨，我怎么能不知道呢？我倒認為，離婚對你來說是最好的選擇和解脫！”
　　 林海燕點頭道：“你這么說不無道理，但我總是邁不過這道坎，總覺得老天對我不公平！我的命運太不幸了！”
　　 江濤不以為然地道：“叫我說，你的命運并不算太不幸，因為你總算與對方?jīng)Q裂了嘛！而我的命運比你不幸得多，坎坷得多，傳奇得多??！”
　　 林海燕同情地道：“哥原來也是一個不幸的人??？！”
　　 “是??！”江濤喝了一口茶，便滔滔不絕地講述著……
　　 不瞞你說，我的命比黃連都苦??！我出生在一個貧窮的農(nóng)民家庭里，高中畢業(yè)那年，成績雖然很優(yōu)秀，但不幸父親去世，再也無人供得起我上大學，我就報名參了軍，想等機會考軍醫(yī)大學實現(xiàn)我當醫(yī)生的夢想，幸運的是我真的考上了軍醫(yī)大學。那時候你不知道我有多幸福啊，我每天都攢足勁努力學習，夢想著我要登上醫(yī)學的峰顛，做一個濟世救人的好醫(yī)生。
　　 四年的軍大結束了，我被分配在軍醫(yī)院上班，正當我信心百倍準備大展宏圖的時候，災難突然降臨到我的頭上。我所在的那個部隊被列為林彪的謫系部隊，我所在的那個醫(yī)院被列為林彪的一個黑據(jù)點，我很快就被遣返農(nóng)村勞動改造，我當時就像從高高的云端突然被摔到了十八層地獄中一樣。
　　 回鄉(xiāng)后就在本村當農(nóng)民。這時我本家嫂子給我介紹了一個叫花朵兒的女人，是個大齡，又老又丑和她的名字一點也不相符，又沒文化。我第一眼就沒看上她，一口回絕了?？伤约号苌祥T來賴著不走。母親沒法就答應了這門親事，結婚不到一個星期，這潑婦好吃懶做，母親不敢招惹，稍有不如意就大吵大罵，摔碟子拌碗是常事，有一次因為不愿磨面竟把磨子都給扒了，氣得母親生了一場大病，很快就離開了人世。
　　 母親的死對我的打擊很大，我一直忘不了兒時對母親許下的諾言，長大了把她老人家接出去，永遠離開這個窮地方?？墒敲\之神偏偏專與我做對，厄運總是緊緊相隨，不等我走運母親就已經(jīng)去了。
　　 母親走后，我曾想與這個潑婦離婚，但就是離不掉??！離不掉就將就著過吧。我想有個兒女也許就會好過些，遺憾的是她不會生育，就抱養(yǎng)了別人一個女兒，但她卻不好好珍惜，動不動就動手打孩子。有一年臘月，她打孩子我上去擋她，她就上來給我一耳光，還要與我拼死拼活，你不知道我那個屈辱啊，我在她眼里還有點做人的尊嚴嗎？我噙著淚水收拾了幾件衣服，背著一個黃掛包，茫然地走出家門。我往哪里去好??？我想去新疆找我的戰(zhàn)友看能不能給我找個落腳的地方。到了車站，不但沒有車，一個人影也沒有，大年三十了，人們都在家里熱熱和和準備過年，誰還出來啊。
　　 我一個人孤苦伶丁順著大街瞎轉(zhuǎn)游，看一家挨一家門上貼的對聯(lián)來消磨時光。那個時候的街也真短，不一會兒就看到頭了，沒地方去就返回來又看了一遍。這樣反復看了幾遍，天就黑了，還刮著西北風，肚子也咕咕的叫。無奈何我硬著頭皮又回到家里，這時候已經(jīng)夜里十一點了，她們都已經(jīng)睡了。我摸黑到廚房想找點東西吃，她聽到動靜破口大罵，老鬼還有臉回來，咋不死到外邊，省點東西喂狗都比喂你有用。我真想一頭碰死了，想想還有女兒，當時才三歲，我要死了還有誰憐惜她呀。就這樣忍辱受屈的活著。有時她把我罵急了，我搬個小橙子到房后的坡上看書，寫點詩詞借以發(fā)泄胸中之悶氣，她就譏笑我，看書頂個屁用，你讀那么多書還不是照樣回來當農(nóng)民。那潑婦一氣就把我寫的十來本詩稿和書，還有我的入伍證件畢業(yè)證等都丟到院子里的落葉堆里一把火燒了個凈光。
　　 這件事對我來說簡直是個災難，對我打擊很大，事后我大病一場。后來村里人同情我的處境，才讓我當上了大隊的赤腳醫(yī)生。不久我的老校長到一高當校長，他看我醫(yī)道功力過人，就讓我在一高當了校醫(yī)。這時有人勸我趕快和她離婚，我又怕別人說我地位變了就不要老婆了，就這樣耐心地等待她的回心轉(zhuǎn)意。
　　 后來她生了一個女孩后，我就認定與她過到底算了，人生能過幾天，把這一生熬完算了。可是她生了孩子后覺得有理了，變得更瘋狂，天天罵日日罵，罵得四鄰不安，罵得我親戚朋友不敢上門。我這才痛下決心和她離婚。
　　 她知道我要與她離婚后，就天天拿著繩子到法院鬧。揚言誰要判她離婚她就吊死在誰的門前。無奈我這幾年一直在外流浪行醫(yī)，可這也不是個長法，去年才回來重新起訴離婚。現(xiàn)在法院終于判我離婚了，財產(chǎn)房子都給她了，大女兒歸我小女兒歸她，為了不再和她打纏，我就給她付清了撫養(yǎng)費。可她還不罷休，無理取鬧，又上告到三峽市中級人民法院了，無非再訛點錢罷了，但我毅然要從容應對啊，這就是生活，生活充滿了斗爭啊，我的大妹子！你不是叫海燕嗎，是海燕就得迎著暴風雨上！決不能向命運低頭！
　　 江濤一口氣說完了這些話，仿佛輕松了好多，他靜坐了一會兒，情緒平靜了許多，挪動了一下身子。這個微小的動作驚動了陷入沉思中的海燕，她抬頭望著他，他的陌生感早已不復存在，她感到他比親哥還要親，她不禁由衷地喊道：“哥，你比我的親哥還要親?。　?br />　　 江濤對她笑了一下，站起欣慰地道：“謝謝大妹子對我的信賴，也謝謝你能耐心地聽完我經(jīng)歷的這些遭遇，我該走了，但愿我經(jīng)歷的這些遭遇能給你重新振作起來帶來一些啟迪，也就無愧你認我為兄長了?！闭f完微微彎著腰出門去了，到了大門口還回頭又歉意地一笑，就一直走了。
　　
　　 二
　　 自從江濤走后，他那文質(zhì)彬彬的氣質(zhì)，曲折不凡的人生歷練和富有人生哲理的話語，總在海燕耳邊回響，她在告誡自己，千萬不可陷入兄妹戀?。?br />　　 有一天中午，林海燕在醫(yī)藥門市值班，這時候有一個十幾歲的女孩拉著一個四五歲的女孩走進門市來。海燕以為她是買藥的，忙站起來笑臉相迎。那大女孩打量了一下海燕說：“你就是海燕姑姑吧？”
　　 林海燕詫異地道：“是啊，我就是。你找我有事嗎？”那個大女孩道：“我叫江艾麗，是江濤的大女兒，這是我的妹妹小麗，爸爸讓我給你送個信?！闭f著遞給海燕一張江濤寫的紙條，海燕展開紙條，上面寫著：海燕，真不好意思，又麻煩你了，你先給我看一下小麗，詳情回去告訴你。
　　 海燕問艾麗道：“艾麗，到底出什么事了？”
　　 艾麗搖頭道：“不知道。我去上學了，小麗就就交給姑姑了！”說罷走出門去。
　　 直到下午四、五點鐘江濤也沒來領孩子，小麗哭著要爸爸，海燕怎么也哄不住，只好帶她先回家，給她買了幾個包子，讓她坐到沙發(fā)上看電視，她這才不哭了，海燕才掏空去做飯。
　　 不一會艾麗回來了，小女孩見了艾麗就緊偎著她，鬧著要姐姐帶她去找爸爸媽媽。海燕哄著她和姐姐一起吃了飯，江濤還沒回來。
　　 不過有姐姐艾麗在，小麗安心多了，也不再鬧著要走了。不一會兒院里傳來了沉重的腳步聲，機靈的小麗說：“是我爸爸?！闭f著就跑出去了。艾麗麗也跟著跑了出去。
　　 海燕跟著出去一看，真是江濤，他很疲憊的樣子。艾麗和小麗飛快地跑上前去，一人拉住爸爸一只手。江濤抱起小麗很難為情地道：“真對不起，咱們剛認識就給你添這么多麻煩?！焙Ｑ嗟溃骸安灰蜌猓降壮鍪裁词铝?？”
　　 江濤進門，疲憊不堪坐到沙發(fā)上，嘆了口氣道：“唉，真是天有不測風云，人有旦夕禍福啊！前兩天她還托人說要和我復婚，我不答應他，她今天就想著法子把我往監(jiān)獄里整。她竟然跑到公安局誣告我有杜冷丁，杜冷丁縣醫(yī)院都控制得很嚴，我這個小診所怎么能弄來杜冷丁呢？所以公安局就一直審我到現(xiàn)在。她還讓人把小麗也送到我跟前來，明知道我不會做飯，況且什么東西她都拿走了，故意整我。真是無所不用其極！”他頓了一下，張口喘著粗氣。海燕忙給他倒一杯熱開水，他卻拿起茶幾上的一杯涼開水一飲而盡。海燕又給他倒了大半杯，又兌了一點涼開水他又一口氣喝完了。
　　 海燕說：“她想復婚說明她有悔改之心，已經(jīng)有孩子了就和她將就著過吧?！?br />　　 “不可能，和她過，除非不想活了。我好不容易剛從鬼蜮里爬出來，還能再跳進去，不可能。當初她是訛上賴上的，她本身就不是個人，比魔鬼還魔鬼。說了你恐怕也不相信，這次她深更半夜把東西都拉走了，只留下一個磁化壺，我以為她是好心給我留著用的，誰知她在壺里放了毒藥差點把我毒死，我隨即就去做了化驗，原來是敵鼠鈉鹽。本來想去立案，想想有孩子，就算了。誰知她心如蛇蝎，反咬一口說我有杜冷丁，真是無中生有??！明天我就立案告她誣陷罪！”
　　 誰知小麗一聽江濤要去立案告她媽媽，立刻哭了，抱著江濤的脖子說：“爸，你不要告媽媽，告媽媽會坐牢的！”
　　 小麗哭得淚人似的，就是再鐵石心腸的人也不能不心軟。江濤無奈地望望孩子沒吭聲，小麗一個勁地搖著江濤的頭哭著、求著。江濤嘆了口氣道：“好，好，不告，不告，你攤上這樣的媽算倒八輩子霉了?！?br />　　 海燕驚奇地望著這一幕，不敢相信看去柔弱瘦小的一個小孩子能做出這樣的事來。
　　 江濤說：“好了，我們回去吧，打攪你姑姑這半天了?！闭f著就往起站，可是他已經(jīng)疲乏得往起站都已很吃力了。
　　 海燕心痛地說：“我給你弄飯去，吃了飯再走。”
　　 江濤說：“不，我吃過了，艾麗，小麗，和姑姑說再見。”
　　 海燕說：“別客氣了，我知道你沒吃，快坐下吧，我去給你弄飯，一會兒就好。”說著就進廚房去了。
　　 江濤就又坐下了，他也實在是又餓又乏，一點氣力也沒有了，簡直連飯都不想吃就想一頭睡過去才好呢。他倒靠在沙發(fā)上，頭昏沉沉的像要昏厥似的，他真想就這樣睡過去，可是不能，他強打精神支撐著。
　　 不一會兒海燕就端來一大碗西紅柿雞蛋湯和兩個燒餅。江濤只把湯喝了，卻沒吃燒餅。他等著海燕收拾好碗筷，帶著兩個孩子就告辭走了，他顯得很疲勞，腿就像有幾百斤似的沉重，每邁出一步都顯得是那么的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