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云】合掌,在蒼茫的塵世尋一方凈土(組詩)
◎眾生擁擠,我們狹路相逢
打板聲一響,人間
就矮了下去
矮過草木,矮過墳塋
矮過一卷經(jīng)書的厚度
陽光照進大雄寶殿的時候
眾生的頭顱,正扣響大地
空氣里律動著六字洪名
掀起風,晃動塵世的經(jīng)幡
抬頭間,我看到自己的影子
命運,是如此的相似
塵世擁擠,我們狹路相逢
此刻,他跪在地上,無語
厚重的鏡片,遮不住
眼角欲滴不滴的,液體
一頭蓬勃的青發(fā)
像三月的青草,五月的竹林
那干凈白皙的臉龐
分明是一朵待開未開的白蓮
“盡形壽,可持否?”
師父話語未落,他尚未作答
有東西瞬間擊潰了我的腹地
一腔窖藏二十多年的河流
萬馬奔騰。像暗流,狂濤
又像烈焰,熔爐
◎殿堂上,又多了個欠債不還的人
銀杏葉落下的時候,我正好經(jīng)過
師父敲鐘的時候,我就跪在佛前
我滿身的金黃,不是枯葉的色相
雙手捧起經(jīng)書,我一遍遍尋找
那個熟悉的名字,是誰
將他刻進了經(jīng)行
師父一次次撿走我發(fā)間的落葉
它一次次落在我胸前
荒蕪我離奇古怪的生平
多年前,那個陪我拜佛的人
至今仍煢煢孑立
他每來看我一次,渭河的水
就淹沒良田數(shù)里
我每懺悔一次,經(jīng)卷就重三分
多年后,殿堂之上
又多了一個,欠債不還的人
◎我與塵世之間,差一雙手的溫度
經(jīng)聲不遠,就在廟堂之上
路途很遠,從日暮到晨曦
一分一秒的丈量
剃了發(fā)的人,用悲憫造一艘船
此岸,彼岸,從一聲佛號里
引渡眾生,悟證菩提
隔岸觀火的人,把得失擎在頭頂
看落葉青了又黃,黃了又青
看江月,送走最后的船舶
我是信奉因果的人
在一片紅葉之上,打坐
這一世的緣起緣滅,貪嗔癡念
就像這樹與葉的離別
總有走散的時候
而我與塵世之間,恰好
差一雙手的溫度
◎以一粒種子的力量,破土我長發(fā)下的凈域
跪下去,能聞見草木的清香
草木托舉而起的,是那
紫金色,慈祥的臉龐
閉目,靜聽大地的聲響
菩提樹下講經(jīng)的聲音
洪濤陣陣
須彌山的煩惱,又斷了幾根
我的手,輕如蟬翼
托不起游蕩三界的魂靈
能沉下來的,永遠不是人心
唯有回家的路,平坦如初
我伏地而拜,匍匐前行
看到一雙蓮花般的手掌,無限延伸
一縷霞光,徐徐
從西方的地平線上,升起
以一粒種子的力量
破土我長發(fā)下的凈域
◎蒼茫的塵世,我只是一個舊詞
經(jīng)聲,在秋風里綻開
清瘦的枯枝,紛飛的落葉
夕陽下,續(xù)寫著輪回
回憶,被木魚聲刺破
來自心房的哽咽
被磬聲里悠揚的梵音
拉的很低,很低
低至塵埃里
六道萬物,在宿命的網(wǎng)里
義無反顧,奔向涅槃
母親的呼喚,從蓮臺里,走來
一瓣,三瓣,無數(shù)瓣
故鄉(xiāng),就在眼前
他年之后,面對蒼茫的塵世
我多么渴望,自己
只是一個舊詞。無需提及
2017.11.08寫于圓明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