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月書信】千里共嬋娟(小說)
一、三秋桂子
桂月村坐落于南國一處鐘靈毓秀的小山腳下,這里的夏季“蓮葉何田田,魚戲蓮葉間”,入秋則“桂子月中落,天香云外飄”,贊它“十里荷花,三秋桂子”不堪為過。
距離市區(qū)三百多公里的桂月村民風淳樸,生產生活方式盡管還保留著原始生態(tài)的遺風,但改革開放的春風依然吹佛在這片多情美麗的熱土上,趁著打工潮的興起,村里的青壯勞動力大多外出務工,抑或尋求別的什么生計跟門路,留守下來的多為老弱兒童以及年輕的少婦們。
鐘衛(wèi)國算得上村子里為數(shù)不多的佼佼者之一,高考落榜后應征入伍。幾年過去,部隊上的摸爬滾打把他鍛造成一個真正的男兒,一名鐵骨錚錚的邊防軍人,現(xiàn)如今的他已經成長為漠河北極哨所某班班長。
桂貞跟衛(wèi)國同一個村,倆人既是玩伴亦是同學,可謂青梅竹馬。從小學到高中她雖一路品學兼優(yōu),但也同樣沒能逃脫落第的命運。
一對少男少女雖然雙雙止步于象牙塔外,但也絲毫不影響愛情的種子在彼此心中生根發(fā)芽并茁壯成長。
到了適婚之齡,倆人便順理成章地高燭紅妝,待曉堂前。
二、潤物細無聲
鐘衛(wèi)國離開家沒幾年,他的父親因腦血栓癱瘓在床,母親患過腦梗之后行動極為不便,年幼的女兒也才剛上小學。如此,一家老小的重擔全都落在桂貞一個人的頭上。
農忙季節(jié),她不但要忙活地里的莊稼,還要照顧一家人的生活起居,可以想見,對于一個柔柔弱弱的女人來說得有多苦多難。
吳緒東是村上唯一衛(wèi)生所里的唯一醫(yī)生,也是一位獨居的鰥夫,他的妻子于四年前喪生在一場突如其來的車禍中。
自從桂貞的公婆患病之后,吳緒東幾乎成了她們家的御用醫(yī)生,針灸推拿、尋醫(yī)問藥什么的總少不了。也虧得吳醫(yī)生的悉心照料,兩位老人的病癥不但沒有繼續(xù)惡化且還稍有起色。
就這樣,一來二去的那么幾回,吳醫(yī)生和鐘家人漸漸熟絡起來之后除了履行作為醫(yī)生的份內事務外,趕上農忙季節(jié),他還會主動請纓下到田間地頭幫著桂貞忙活繁重的農活。
起初,他對桂貞這位留守軍嫂完全出于一份人道主義的同情,直到......
農閑時節(jié),桂貞會到鎮(zhèn)上的一個家俱廠打零工用以貼補家用開支。
一個冬天的傍晚,下了班的桂貞騎著電瓶車急匆匆地往家趕。由于廠里趕貨,中午只顧加班,未來得及給車子充電,騎至半路,便只能推車前行了。“屋漏偏逢連夜雨”,我們的天公好似一點也沒有憐香惜玉之情,竟然嘩啦嘩啦地下起瓢潑大雨來。在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鄉(xiāng)村公路上,沒穿雨披的桂貞只能艱難地踽踽獨行著。
正當她默默地哀嘆自己山窮水盡之際,卻又“路轉溪頭忽見”,不期然地偶遇了從城里走親戚歸來騎著三輪車的吳緒東。那一刻,對于桂貞來說,無疑柳暗花明的巨大驚喜。
也是在那一刻,當吳緒東見著眼前那個已被淋成落湯雞、我見猶憐的小婦人時,心頭竟莫名地滋生出一種別樣的情緒來。
回到衛(wèi)生所,吳緒東強迫桂貞換掉她身上早已濕透的衣物。見她略低著頭,雙手絞扭于胸前,遲遲不肯動作,吳緒東佯裝薄怒道:“你若想得一場風寒感冒的話,你就盡管執(zhí)拗吧?”臨末,放軟語氣,又補了一句,“還有,你大可放心,我不是老虎,吃不了你的!”并且遞給桂貞一床毛毯,轉身進到廚房熬姜湯去了。
聽聞此話,桂貞那張靈秀的臉莫名其妙地紅了一下。
裹著一床毯子的她喝著熱乎乎的姜湯,頓時,融融暖意直達心底。
吳緒東在爐火上翻烤著桂貞的濕衣服,心頭沒來由地漾開一縷甜蜜的情愫,望著往上升騰起的陣陣熱氣,嘴角莫名地泛起一個淺淺的微笑。
盯著掛在吳緒東臉上的那抹淺笑,桂貞呆呆地有些出神......
到了第二年的開春,桂貞的婆婆干家務活時不小心摔了一跤,這對于一個罹患腦梗多年病癥的老人來說,無異于雪上加霜、火上澆油。同樣,之于本就羸弱不堪的鐘家來說何嘗不是如此呢!
繁忙的春耕、住院的婆婆、癱瘓在床的公公、年幼的女兒,這一大堆的事情弄得桂貞心神憔悴、愁容不展。
好在及時雨的吳緒東趁他診所的空隙幫著桂貞忙里忙外、忙上忙下地奔走操勞,才得以使鐘家人度過這次難關。
對于吳緒東常常出手相助的善意之舉,桂貞心懷感激。投之以桃報之以李,若是平常碰上家里做了什么好吃可口的飯菜、或是逢年過節(jié)她都會盛情邀約吳緒東前來熱鬧熱鬧,而我們這位吳大醫(yī)生呢也同樣會受到桂貞公婆的熱忱待之。除此,鑒于吳緒東單身生活的不容易,桂貞也主動包攬了吳醫(yī)生漿洗縫補的活計。
可是,藏在吳緒東心底深處的那縷若有如無、若明若暗的歡喜之情,卻把桂貞攪擾得心緒不寧,甚至有些不知所措。她常常于夜深人靜的晚上,獨自立于院子的桂花樹下,聽著遠處此起彼伏的狗吠聲,輕嗅“何須淺碧深黃色,自是花中第一流”的桂香凝神靜思,望著廣寒宮中“碧海青天夜夜心”的嫦娥,眺望著最北的方向,丈夫的方向,思念便如水蔓延。把玩在手中的紅豆已如絲般滑潤,不知這南國的紅豆能否種下一樹的相思水長?“玲瓏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不知”?問君知否?問夫知否?是否也如同她一樣望月懷遠愁寄情思呢?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
情人怨遙夜,竟夕起相思。
滅燭憐光滿,披衣覺露滋。
不堪盈手贈,還寢夢佳期?!?br />
三、別來音信千里
“別來音信千里,恨此情難寄。碧紗秋月,梧桐夜雨,幾回無寐。
樓高目斷,天遙云黯,只堪憔悴。念蘭堂紅燭,心長焰短,向人垂淚?!?br />
今夜是華夏炎黃兒女的中秋團圓之夜,今夜月圓人未圓。
北極哨所的鐘衛(wèi)國獨立窗前,凝望深邃如藍的夜空掛著的那輪明亮的滿月,眺望著南國桂月村的方向,思如潮涌。在這每逢佳節(jié)倍思親的夜晚,他多想腋生雙翼飛到桂香滿院的家里,在父母的膝前盡一回孝;幫妻子收割一季稻子,寒冷的夜為她暖一回腳,握住她那雙粗糙的手說聲“辛苦了,我的妻”;為女兒輔導一次功課,雨天背她上學......
可是呵,這所有的所有的他都不能夠,為了更多的家庭團圓美滿,得享天倫之樂的幸福,他必須得和他的戰(zhàn)友們站崗放哨,誓死守衛(wèi)好祖國的北大門。
在他面前的桌案上,是妻子遙寄過來的一封家書。信中,除了言及家里事務的一些內容,妻子還筆述了關于吳醫(yī)生的事。讀完妻子詳盡地剖白,他的眼睛濕潤了,對愛妻更多了幾許深深的憐惜和心疼,當然更多的則是滿懷的愧疚和感動!
他輕嘆一聲,鋪開一頁信箋,提筆寫道:
親愛的妻:
展信好,中秋快樂!來函收到,讀罷汝信,雖已掩卷但心緒卻久久難平。我們夫妻之間能這樣坦誠相待,我甚感欣慰。親愛的妻,為夫從未懷疑過你對感情的堅貞,對家庭的堅守,娶妻如你,夫復何求!只是,苦了你了,本該由我承受的家庭重擔卻要你來一頭挑起,我雖慚愧至極,但也無可奈何。如有機會,我定當與你加倍的愛和呵護......
四、千回百轉有誰知
同一時刻,小院兒里正進行著鐘家的中秋家宴,吳緒東當然在邀請之列。只是今晚的氣氛貌似有別于以往,桂貞似乎表現(xiàn)出了一種刻意的疏離,鐘家二老也顯得有些不大自然,桂貞的女兒嘛畢竟年齡還小,心思單純的她只顧埋頭吃東西。
桂貞給吳緒東的杯子斟滿酒,并舉起她自己的滿杯酒,誠懇地說道:“吳醫(yī)生,或者我以后就叫你吳大哥吧,感謝你對我們家的諸多幫助,你的恩情我時刻銘記于心,沒齒難忘。雖然‘感謝’這兩個字太過蒼白,難以表達我內心真正的感激之情,但我還是要真誠地向你說聲,感謝!感謝!”
聽聞桂貞無形地把對他的稱呼從“緒東”轉換成“吳醫(yī)生、吳大哥“幾個字時,他心里的那片天空霎時由晴空無云秒變成陰雨綿綿,他強壓下莫名的失落感,抿了抿唇角,仰脖一飲而盡。
和顏悅色的鐘母端起茶杯,不太利索地講道:“吳醫(yī)生,你是一個好,好孩子,你要是不嫌棄的話,我們,我們老兩口就收你做干兒子吧!我以茶代酒,也敬你一杯,感謝這幾年你對我們家熱心地幫助?!?br />
坐在輪椅上的鐘父也口齒不清地蹦出幾個字,“好,好,很好。”
吳緒東連忙起身,“感謝二老的抬愛,不嫌我是個孤兒還這么瞧得起我,這幾年我在你們家體味到了濃濃的家庭溫情,日后我必當把你們當作我的親身父母,竭盡所能地好好孝敬雙親二老!”
吳緒東的一番肺腑之言令桂貞紅了眼眶,她再次舉起酒杯,“吳大哥,認識你是我今生之幸事,感謝!改天我把我孀居的遠房表姐介紹給你,你也該有個知冷知熱的人在身邊才好。”
吳緒東復雜的眼神凝視著雖粗布羅裙,卻也難掩其美麗的桂貞,蠕動了幾下嘴唇,本欲打算說點什么的,但終未成句。
桂貞看著吳緒東粗狂的臉上無聲地滑落下幾滴熱淚,百般滋味齊齊涌上心頭,她輕輕地揚揚嘴角:“一切盡在不言中,一切皆盡數(shù)融進這酒杯里!”
說罷,她一干而盡。
吳緒東也把和著淚水的酒吞進肚中,只不過跟著一起咽下的應該還有別的一些什么吧!
五、千里共嬋娟
夜深沉,月高掛,桂貞如一尊雕塑般常常久久地佇立在桂花樹下,握在手里的仍然是那顆不變的相思紅豆,她一動不動地眺望著最北的方向,凝望著月宮里倚在桂樹旁的嫦娥。
圓月下的吳緒東正“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他搖頭苦笑,原來吳剛捧出的桂花酒竟是那般的苦澀,難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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