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鄉(xiāng)的雪
故鄉(xiāng)的冬天,常常是不經意之中,鵝毛大雪一夜之間就覆蓋了蒼茫大地,像給廣袤大地鋪上一床潔白的厚絨被。一大早,男當家們和往常一樣,“吱呀”一聲打開堂屋厚重的木門,刺眼的光芒撲面而來,天地間已是一個銀白的世界,萬籟俱寂,恍如夢中。這時候,最開心的當屬小孩子了,那雙雙摘桔子打砣螺折飛機的小手,紛紛伸向銀白的世界里,堆雪人,打雪仗,滑雪車,放鞭炮。一時間,整個村莊因為孩子們忘情的嬉戲歡騰起來……
這便是映在我童年記憶深處那耐人尋味的一幕。
故鄉(xiāng)的雪天,歡樂不光是屬于小孩子的。這時,農人的手指穿透這白雪皚皚的季節(jié),深刻而又細致地觸摸著積雪下面的深邃風景,然后呵一口氣,搓搓手,嘴唇不時咂幾下,臉上的皺紋便溢出了幾絲不易察覺的欣喜。在他們的眼中,大雪凍死了害蟲,冰雪融化讓溪河豐盈,水庫蓄滿,來年的莊稼一定好長勢,好收成。
“瑞雪兆豐年”??!一場漫天大雪,昭示著明年豐收在望的喜人景象。鄉(xiāng)村人家心底的陽光,如爐火照耀下紅彤彤的臉,漲滿了冬日的祥和與寧靜。
我的故鄉(xiāng)在湘潭的一個小鎮(zhèn)上,而走上漂泊路的這些年,我蝸居在南方天空下的冬天里,常常因冬日窗外月光瀉地,錯覺那是鋪滿潔白的雪?!按睬懊髟鹿?,疑是地上霜?!蔽抑滥戏降亩鞗]有雪。那潔白的雪,別具一格的雪,親切熟悉的雪,在遠方的故鄉(xiāng),載著我童年的夢幻、少年的憧憬和青年的懷念,在歲月的長河中漂流,永不沉沒……
屈指算來,來南方漂泊已有六個年頭了,回家的日子不多,異鄉(xiāng)租住的小屋反倒成了長住的家,春節(jié)回家過年,也只有前幾年才真正見到了一場大雪。
故鄉(xiāng)下雪的日子,是寧靜祥和的日子。漫天大雪在人們的睡夢中悄無聲息地鋪天蓋地而來,給大地和萬物蓋上了一層厚厚的棉被。清晨,在雞鳴狗吠的熱鬧聲中,鄉(xiāng)鄰們走出院落,走進潔白無瑕,玉樹瓊枝裝飾的冰天雪地里。
踩著厚厚的積雪,腳下發(fā)出有節(jié)奏的“嘎吱嘎吱”的聲響,鄉(xiāng)鄰們心底升起了一股快意和踏實感。走進自家的麥地、菜地、果園和種滿油菜的稻田里,看見鄰居的大當家也站在自家的田地里,就吆喝一聲“好大的雪啊!”鄰居也跟著吆喝一聲“是啊,好大的雪?!彼闶谴蛘泻?。他們沒有更多的話題,他們的話題深藏在積雪的土壤里,淹沒在漫天飛揚的雪花中——農諺說得好:冬天麥蓋三層被,來年枕著饅頭睡。
記得故鄉(xiāng)下雪的日子,是一年秋收之后,田地已種好青菜,麥苗已茂盛,田地園外的農活已忙完的時候。牛羊不上山,關在圈里喂干飼料;路上已沒有牧童的笛聲和搖鈴鐺的聲響;山雀不覓食了,蹲在筑巢的樹枝上和巖縫邊東張西望;裊裊娜娜的炊煙里,隱隱傳來一兩只冬喜鵲清脆的鳴唱;農家小院里,古老的石磨咕碌咕碌地搖唱著磨米磨豆,好像在背誦著一首古老的農諺……
任外面雪花紛揚,男人們炒上了大碗的臘味,炸上了大盤的糍粑花生米油豆腐,端出了大碟的年糕蜜桔柿餅,各自滿上一海碗新蒸的米酒,任冬日的寒風多么凜冽,自擁有一份從容,清閑和耐心。
因為庫房里已備齊了春耕所有的生產資料和各種年貨,在這個冬日,就只管和親朋戚友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烤火打牌,敘說農桑,海侃兄弟情誼,合計著下一個年頭。
村里的女人,就坐在火爐旁繡花納鞋織毛衣,偶爾走出堂屋倚在門檻上望一望村口。寂寞的雪天,她們是在盼望南下打工的丈夫或兒女們歸來。其實,要回來過春節(jié)早就打電話或寫信告之了,但村里的女人卻仍然愿意這樣倚門而盼……
故鄉(xiāng)最美的雪景,是在女人們倚門而盼悠悠的心里……
故鄉(xiāng)下雪的日子,平淡無奇,萬籟俱靜,千里冰封,卻蘊藏著濃濃的詩意。我的父老鄉(xiāng)親們,沐浴了雪的靈光,吮吸了雪的甘甜,性格永遠如冬雪一般質樸淳厚,胸懷也永遠坦蕩透明;故鄉(xiāng)下雪的日子,清新、潔凈、美麗——那是一個銀妝素裹的世界,那是一個充滿奇妙的童話王國。天地融為一體,沒有塵埃,沒有喧囂,全然是一個空靈,純潔,質樸和初始的境界……
于是,在南國繁華的都市東莞,我常常懷念和夢見故鄉(xiāng)湘東的雪……
【編者按】南方雪少,只有在北方農村,才能感知的下雪的美妙。用“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來形容冬天的雪,那是一點也不為過的。往往在一夜之,樹上點綴著一團團雪白的花朵,地面上鋪上一層厚厚的絨被,農家院落里便傳來孩子堆雪人、打雪仗的歡呼聲。“瑞雪兆豐年”??!一場漫天大雪,昭示著明年豐收在望的喜人景象。鄉(xiāng)村人家心底的陽光,如爐火照耀下紅彤彤的臉,漲滿了冬日的祥和與寧靜。佳作,推薦共賞?!揪庉嫞汉蔽涓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