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西北交界處，有一處村莊，風(fēng)景秀麗，鄉(xiāng)民淳樸。村莊不大，然而遠(yuǎn)近聞名，究其原因有兩個，一，這里冬暖夏涼，氣候宜人，二，風(fēng)景優(yōu)美，還有一段歷史悠久的明長城，有一定的研究價值。學(xué)究們戴著厚厚的眼鏡片像兩只探照燈在古城墻上掃來掃去，想挖掘出其背后轟轟烈烈新的歷史背景，是否和某個朝代有著密不可分的聯(lián)系，或者和某個王孫貴族有千絲萬縷的瓜葛。這樣可以讓他們在學(xué)術(shù)界引起一陣軒然大波，從此聲名遠(yuǎn)播。然而厚厚的城墻除了殘垣斷壁，雜草瓦礫，一無所獲，這不得不使他們望城興嘆。
　　 我來這里是因為忘記一個人或者忘記一段回憶，我來的時候是秋季，漫山遍野都是金燦燦的黃，黃色的麥穗，黃色的秋葉，黃色的夕陽，黃色的村莊，黃色的城墻。而我的心里早已是冰封的寒冬。傍晚時候我盯著村子上空裊裊的炊煙出神，手中的筆在畫板上劃出一道長長的直線，破舊的窯洞混合著如火的夕陽的在我的筆下變得殘缺。
　　 這時候沐晨走過來對我說破了，破了，屋子破了，太陽也破了。
　　 沐晨喜歡說破了這個詞，村里人都知道沐晨的三句話。他說破了的時候手指著畫紙手舞足蹈，很釋放的樣子，我沖他咧嘴笑笑，他也沖我咧嘴笑。那時候我感覺我就是沐晨，沐晨就是我。
　　 沐晨無論什么時候看到什么人都會親切打招呼，先禮貌的點(diǎn)頭再微笑，尤其是有外鄉(xiāng)人來的時候，村里人便早早把沐晨拉到客人所經(jīng)過的地方。
　　 你去哪？這是沐晨的第二句話，
　　 開始外鄉(xiāng)人都會回應(yīng)，我去某某處。沐晨用手?jǐn)r住人家接著問你去哪？他的表情不卑不亢，外鄉(xiāng)人不耐煩再應(yīng)一次我去某某處。沐晨仍舊態(tài)度謙和面帶微笑再次問人家，你去哪？
　　 這時候外鄉(xiāng)人終于忍不住勃然大怒，你他媽有病呀？
　　 沐晨依舊點(diǎn)頭微笑問道你去哪？外鄉(xiāng)人終于感覺到沐晨的狀態(tài)不對，他的臉憋成了紫茄子，瞪著眼珠，我去你家找你媽！
　　 他媽早死了，你這輩子怕是見不到了。這時候趴在墻頭看熱鬧的村里人接茬，接著一陣哄笑。
　　 外鄉(xiāng)人看看村里人氣勢，本來揮舞的拳頭放了下來。甩開沐晨悻悻離去。于是村里人嘻嘻哈哈笑了一陣作鳥獸散，各自散開。
　　 我不知道村里人為什么喜歡用沐晨捉弄外鄉(xiāng)人，也許是生活的乏味，也許是對外鄉(xiāng)人的排斥。
　　 沐晨的記憶力驚人，他叫的出村子里所有人的名字，包括像我這樣的外鄉(xiāng)人。
　　 沐晨喊我名字，姚然，姚然。聲音洪亮。
　　 他問我你去哪？
　　 我不語，他指著我說破人。
　　 我望著他笑，他突然用手指著前方說小娜來了……
　　 我回頭，只看到彎彎曲曲的小路，像一條蜿蜒的蛇滑進(jìn)村子各個路口。
　　 我邊走邊說沐晨，你個騙子。
　　 沐晨追著我喊破人，你去哪？小娜來了……那是沐晨說的最連貫的一句話。陽光下沐晨黑鏜臉色，一米八的個頭，整齊的板寸，頭發(fā)一根是一根，干凈爽利。就像沐晨的衣服每天都干干凈凈的，沐晨一年四季穿的那套藍(lán)色中山裝，上衣口袋總別著一根鋼筆，只要沐晨在鋼筆就在，那是沐晨的標(biāo)志。村里人善良，雖然經(jīng)常拿沐晨取笑卻并不欺負(fù)他，無論大人還是孩子。
　　 我沒有問過，也沒心思問，我的世界因為付芬的背信棄義整個分崩離析，女人的善變，女人的虛偽，女人的無情讓我一夜之間支離破碎。在小娜的陪伴下來到了這個村子。我需要重新啟動我的思維生活。
　　 我剛來村子時候，沐晨也曾笑嘻嘻問我你去哪？
　　 我說去該去地方。
　　 他接著問你去哪？我答去該去地方。
　　 他再問，我再答，如此反復(fù)十幾次，直到趴在墻頭看熱鬧村里人覺得了無生趣，他們把我和沐晨歸做是是一類人，他們離開時候帶著惋惜的眼神和表情，挺俊的后生咋就傻了？
　　 有穿著花布衫的大姑娘說。
　　 唉，咱村又多了一個傻子。有盤著頭的小媳婦說。
　　 這世道亂啊，可憐這些孩子們了。有裹著腿的老大娘說。
　　 秋雨突然從天而降，帶著秋的蕭瑟，帶著冬的寒冷毫無征兆。于是男人們拽回了自己媳婦，父親呵斥著自己閨女，老大娘也顫微微進(jìn)了屋子，整個村子安靜的連狗都不叫，只剩下扯天扯地的雨還有我和沐晨沒完沒了的作答，像兩個機(jī)械人。
　　 后來我被趕來的小娜找到，她把我連拖帶拽回到了那個舊窯洞，再后來我整整沉睡了三天三夜，醒來的時候夕陽就像現(xiàn)在這樣血紅血紅的落在村外那座城墻頭上，悲壯而慘烈。我的靈魂飛過城墻被猛烈撞擊著，經(jīng)過生死涅槃，從那一刻我醒了，真正的醒了。
　　 小娜端著藍(lán)瓷小碗進(jìn)來時候，有一瞬間我以為她是付芬，而我也差點(diǎn)把她當(dāng)做付芬。小娜把粥放在灶臺上，拿掉我額上的毛巾，把被子往下掖掖，扶我坐了起來，又伸手把碗端過來，用勺子在碗里攪動幾下，盛起一勺放在嘴邊吹吹遞到我嘴邊
　　 這是新熬的小米粥，你喝點(diǎn)吧，你在不醒來我真以為你就是第二個沐晨了，老天保佑。有種母性神圣光環(huán)籠罩在她身邊，那一瞬間我聽到冰雪消融的聲音。
　　 我接過她手里的碗，沒那么矯情，我自己來。
　　 小娜笑笑說有沒有后悔和我來這個窮鄉(xiāng)僻壤？
　　 不后悔，我要學(xué)越王勾踐臥薪嘗膽，奮發(fā)圖強(qiáng)！我向她做了個勵志表情，我們一起哈哈大笑。
　　 其實很多時候我懷疑自己在很多年前是不是就因為選錯了人而走錯了路？我端起瓷碗順著碗邊像個沒牙老太太哧溜哧溜喝稀粥。小娜整理完我的畫稿，又到灶前塞進(jìn)把柴火，準(zhǔn)備熬點(diǎn)姜湯。
　　 沐晨一直是這樣么？我邊喝邊問。那是我第一次探聽關(guān)于沐晨的消息。
　　 小娜看著窗外發(fā)呆，像回憶一個久遠(yuǎn)的故事：沐晨高中畢業(yè)那年父母病逝，所以放棄了上大學(xué)機(jī)會，留在村里做了孩子們的老師。沐晨寫的一手漂亮好字，深得孩子們的喜歡。去年學(xué)校發(fā)生火災(zāi)，他為了救一個孩子被燒斷的椽檁砸中了頭部，而她的未婚妻在那個時候愛上了別人也和他分道揚(yáng)鑣。沐晨在這樣雙重打擊下就變成這個樣子。小娜低頭一邊拉著風(fēng)箱，一邊用火鉤把灶火撥旺，臉頰兩邊的淚痕清晰可見?；鸸庥≈哪樋鬃屛以俅斡辛隋e覺?；秀遍g我看到付芬流著淚對我嘶吼：姚然，不要逼我，不要逼我！我不想斷送我們的愛情，但是生活，生活需要現(xiàn)實，我等不了你功成名就的那一天，我等不了這樣看不到未來的日子，我受不了，求求你放過我，分手對你對我都好！我知道小娜，小娜一直喜歡你，現(xiàn)在，現(xiàn)在我把你讓給她……
　　 我皺皺眉，把付芬從腦子里擠走，轉(zhuǎn)過頭不經(jīng)心地問小娜，沐晨每天的生活誰打理的？
　　 小娜站起身拍拍衣服上的灰塵又用手背抹抹額頭神色凄然，我以為你會問我沐晨未婚妻是誰？她愛的那個人是誰？
　　 女人都是水性楊花。我把空碗重重地放在灶臺上打斷了她的話。
　　 小娜打了一個激靈，她把空碗拿過來放在掌中顛了顛沉吟了一下說是我，是我每天在打理他的生活。在我瞠目結(jié)舌表情下她一甩胸前兩根麻花辮扭身走了出去。
　　
　　 二
　　 村里人晚飯很準(zhǔn)時，傍晚時分家家窯洞門口都會升騰起一朵朵白蓮花，村莊、樹木和麥田包括那段古城墻都氤氳在一片霧氣當(dāng)中，印襯著黃昏格外鮮明。小娜總是從縹緲的暮色中走來，手里端著那個藍(lán)色瓷碗，碗里有時候是熱騰騰湯面，有時候是漲鼓鼓的水餃，有時候是油汪的蔥花大餅外加一碟小咸菜，配著小娜裊裊婷婷的身影像是從畫里走下來的，我知道她是從沐晨那里過來的，我不問不代表我不知道。
　　 吃過飯我把瓷碗托在掌中細(xì)細(xì)端詳，小娜開玩笑說這是從古城墻下挖出來的，是古董。
　　 她把碗小心翼翼放在灶臺上，然后依偎在我腳邊看我作畫，而我的畫板上永遠(yuǎn)是兩種風(fēng)景，窯洞和夕陽，城墻和夕陽。我好像很喜歡夕陽?；蛘哒f夕陽很喜歡我。我們?nèi)跒橐惑w。
　　 小娜說我畫的夕陽有種魔力，好像會攝人靈魂。
　　 我停住畫筆在半空說不，夕陽不會攝人靈魂，是因為人的心里有了雜草，有了陰影才會有這樣沖擊。
　　 小娜身子輕輕顫了一下，我說你，冷么？
　　 哦，不，我要去看看沐晨。小娜站起來向外走去。
　　 沐晨的第三句話是什么意思？我在她身后問，小娜身子輕輕一顫。
　　 她頓了頓說等你從夕陽里走出來你就知道了。我看著她的身影融入茫茫夜色漸漸變成一個黑影消失不見。
　　 看著她的背影，耳邊不斷回響著她當(dāng)初的的聲音，姚然，付芬姐不要你，我要，跟我回老家我養(yǎng)你！
　　 那聲音宛若天籟給了我勇氣和希望，從那一刻我決定要和她亡命天涯。那夜我像個孩子偎在她懷里沉沉睡去……
　　 想到這些我的靈感油然而發(fā)，我奔進(jìn)窯洞，拿起畫筆，筆隨心動，一個新的構(gòu)思出現(xiàn)在我腦海，我順勢而為一氣呵成。
　　 畫面上一個女子在雪地里行走，身后是一輪碩大的圓月，女子整個背影乃至整個人都賦予了一種磅礴的力量，身后雪地里的腳印像延伸到月亮里，又像從月亮里延伸出來，作品完成的時候小娜比我更欣喜若狂。
　　 我把作品命名為——小娜來了。
　　 小娜緋紅的臉上多了幾許羞澀。她幫我把作品小心收藏起來。說一定找個好刊物發(fā)表出去。
　　
　　 三
　　 日子在不咸不淡中悄然而逝，冬天來了，小村被白雪包裹成銀裝素裹，村里人很少出來走動，即使是沐晨也很少在出來糾纏，人們在窯洞里除了喝酒就是睡覺。反正家家糧倉里堆滿糧食，除了小超市有村民縮著脖子裹著大衣，趿著鞋，歪戴著帽子一手提了酒壺，一手提著二兩花生米匆匆而過，便很少有人在挨家串戶了說東道西了。
　　 只要餓不死，村里人就很安逸。
　　 來村的日子我除了畫畫一無所長，我不知道小娜是靠什么維持我們的生活，維持我畫畫的一切開銷，只是覺得她像一朵失去水分的鮮花迅速枯萎下去，曾經(jīng)豐滿的身子越來越虛弱，憔悴的臉色配著枯黃的頭發(fā)，像風(fēng)干的木乃伊，曾經(jīng)那個意氣風(fēng)發(fā)、青春靚麗的小娜突然老去。但是我視若無睹，我不去想原因，也不去想結(jié)果，那會讓我想起從前的記憶，我害怕回到過去，那里鮮血淋漓。我也不去想小娜和沐晨的關(guān)系，那和我無關(guān)。
　　 我只要畫畫，拼命地畫畫，我要有一天一鳴驚人，直上九霄。
　　 我要有一天氣宇軒昂出現(xiàn)在那個賤人面前讓她后悔，讓她無地自容。
　　 然而現(xiàn)實和理想的差距不只是天上地下，而是水中撈月。我的作品就像干涸的河流缺少生機(jī)，寄出的作品不斷的被退了回來，這讓我痛苦異常，我不知道問題出在哪里？我憤怒，我痛恨世界不公平。
　　 小娜進(jìn)來時候我正在窯洞里像發(fā)狂的野獸。
　　 姚然，不要逼自己，減輕壓力，慢慢來，要相信自己。
　　 我相信什么！相信我沒用？相信我是個廢物！我一把扯下畫板上的畫布，那些顏料在我的腳下零落成泥。
　　 小娜眼睛一片晶瑩，她咬著唇看著我一直看著我，看的我心碎，然后她轉(zhuǎn)身出門而去。
　　 小娜走了，和這個冬季一起走了。
　　 沒有小娜的日子我的生活坍塌成一片，我沒有了畫畫的熱情與激情，生活更無法自理。盡管隔幾天在門外都會出現(xiàn)一些蔬菜和米面，以及我畫畫所需物品。卻看不到小娜的一絲人影，我想她是為了躲避我才這樣做的，一次我突然打開門，只看見沐晨慌張的神色和離去的背影。我開始想念有小娜的日子，想起我們在一起的一點(diǎn)一滴，想起小娜默默的付出，想起小娜一切的一切。
　　 我終于丟掉矜持去找她，才發(fā)現(xiàn)漫山遍野的小花正悄悄綻放，春天已經(jīng)來了，可是我的春天已經(jīng)丟了。
　　 我跑遍村子所有人家，問過所有人，他們都搖頭
　　 只有沐晨看見我指著我說破人，你去哪？小娜來了……
　　 是啊，我能去哪呢？看著衣衫整齊的沐晨我突然就想起什么，反身扯住他的衣領(lǐng)告訴我，小娜在哪里？
　　 沐晨呆呆地看著我笑，小娜來了……
　　 他眼睛里一片混沌。
　　 我放開沐晨，走出窯洞。古樸的村鎮(zhèn)，發(fā)著新芽的樹木，連綿的山巒，一條不長不短的小溪圍繞著小村，還有村外那口被遺棄的老井，這個小村有一種超脫世俗的美，就像我筆下的一幅寫意畫，這個小村是那樣熟悉卻又如此陌生，而這些都來自那個叫小娜的引領(lǐng)，現(xiàn)在我該何去何從？當(dāng)我彷徨之際，窯洞門“吱呀”一聲開了，我看見沐晨走出窯洞，沐晨的臉色很平靜，卻又帶著一絲悲痛，這不像我認(rèn)識的沐晨，這讓我好奇，我不由跟著他的腳步向村外走去。
　　
　　 四
　　 我跟著沐晨走進(jìn)了村外一所廉價出租房前，站在門外我徘徊，猶豫，突然聽到房間里傳來小娜熟悉的聲音：沐晨，等你好久了，快點(diǎn)把那杯水遞給我，我快渴死了……
　　 我透過門縫向里面張望，看到小娜躺在床上面色蒼白，頭發(fā)凌亂，屋內(nèi)又臟又亂，我看到在床下的垃圾桶內(nèi)堆滿白色避孕套，還有一些男人的內(nèi)衣，我的頭“嗡”一下大了。各種思緒猜測在我腦海盤旋揮之不去。我急速推開門，撲倒小娜床前，小娜？小娜！你這是在干什么？
　　 小娜抬頭看到我，掙扎著從床上坐起來，蒼白的臉上擠出一絲笑容：姚然，你來了，坐……
　　 她指著門口唯一的一個圓凳，放佛她早就知道我要來了，我盯著他眼睛幾乎要瞪出血來，我指著那些骯臟的衣物：為什么？為什么？你告訴我為什么！
　　 為了你，也為了我自己。她的聲音很平靜，帶著一種不可抗拒的力量。
　　 為了我？
　　 小娜沒有理會我的表情，她喝了一口搪瓷缸里的水，潤潤喉嚨抬頭看看我指著沐晨緩緩問道，姚然，你知道他是誰么？
　　 我看看沐晨，沐晨天真地沖我笑了笑。
　　 沐晨就是我曾經(jīng)的未婚夫，我和沐晨從小青梅竹馬，后來我們漸漸長大，順理成章就走到了一起。就在那一年，我和沐晨去城里采購學(xué)校用品，卻認(rèn)識了你，我從來不相信一見鐘情，但是那一年的那一天你的眼神，你的言語卻像一粒石子打亂了我平靜的生活，從此我的腦子里全是你，我義無反顧和沐晨宣布分手，并且在你學(xué)校外開了那間小吃部。我默默地守護(hù)沒有換來你的一絲愛意，你的心里只有付芬，直到那天我聽到付芬姐對你說的話，我看到你的痛苦，我把你接了回來?；貋硪院笪也胖楞宄康臓顩r，我愧對沐晨，我不是一個好人，然而面對你和沐晨我無法抉擇，一個是愛我的，一個是我愛的，面對沐晨我遭受良心的譴責(zé)，但我又無法割舍你的愛，于是我就這樣接受了生活……
　　 小娜說完這些，劇烈的咳嗽起來，她的臉上一片潮紅，我把水遞給她，她用手擋了回去，我的胸口像被什么壓著沉甸甸的說不出一句話。
　　 小娜沖我無力地笑笑，這是我的報應(yīng)，我的身體早已不干凈了，但是，但是你要相信，你一定要相信——
　　 她用手指著心口。
　　 在這里，對你的愛從沒有人可以代替。
　　 小娜喘口氣用手捋捋胸口接著說，曾經(jīng)我是那么慶幸上天對我的眷顧遇到了你，但是后來我知道我從沒有走進(jìn)你的心里。這是老天對我的懲罰，如果有一天我離開你們，姚然，答應(yīng)我兩件事——
　　 我上前緊緊攥著她的手說小娜，別說了，我送你去醫(yī)院，你很快會好的。
　　 小娜沖我擺手，不，姚然，我不去醫(yī)院，我只要你答應(yīng)我。
　　 我哽咽著點(diǎn)頭道我答應(yīng)，你說的我都答應(yīng)。
　　 小娜沖我欣慰的笑笑，她從被子下摩挲出一個存折塞到我手里，我正要推脫，她卻堅定的說拿著它完成你未完的事業(yè)，記著，不要輕言放棄。
　　 接著她又拉過一邊的沐晨，把我們?nèi)耸治赵谝黄?，看著我?br />　　 好好照顧沐晨，答應(yīng)我不要丟掉他。
　　 我點(diǎn)著頭抱著小娜的身子跪了下來。
　　 小娜離世沒多久，我的那幅作品終于刊發(fā)在一家大型雜志上，我拿著樣稿站到小娜墳前把它點(diǎn)燃，在翩翩紙屑中我仿佛看見小娜笑意盈盈向我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