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舞】謝師宴(小說)
在李灣村,李大峰是有頭有臉的人,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三年前,李大峰和老婆劉美愛,從打工十來年的廣東某企業(yè)辭工回家,在村頭開了一家擁有五十多號工人的五金加工廠。工廠開業(yè)那天,鎮(zhèn)上分管工業(yè)的副鎮(zhèn)長、辦事處領(lǐng)導(dǎo)、村委會書記村長都過去了,剪彩,講話,放鞭炮慶賀,李大峰還請來了市里最牛逼的電子樂團前來湊興。鄉(xiāng)親同學(xué)同事好友也紛紛揣著紅包前來道喜恭賀。李大峰僅紅包就收了十萬元左右,等宴席結(jié)束,把客人們都打發(fā)走后,李大峰讓賬房先生一籠帳,乖乖,請客買菜、廚師一條龍工資、請樂團費用等各類開銷,差不多就花了十五萬元。雖說是虧了幾萬塊錢,但這慶典卻辦得是熱熱鬧鬧,風(fēng)風(fēng)光光,幾十桌酒席,場面恢宏,來客皆大歡喜,李大峰夫婦自然是十分高興。
由于李大峰夫婦平日里待人不薄,工作細心,頭腦靈活,幾年下來,工廠管理得井井有條,風(fēng)生水起,十分興隆??芍^是財源滾滾來,賺得缽滿盆豐,工人們口袋也鼓鼓的,大家對李大峰夫婦感恩不盡。
這天,李大峰的獨生兒子李俊杰的高考通知書下來了,兒子以627分的好成績被華中科技大學(xué)錄取。工廠上下無不為李大峰高興。員工們紛紛鼓搗李大峰,讓他一定要為兒子好好擺一場謝師宴,讓大伙開心開心,喝個痛快。李大峰心里更是樂開了花。他想,兒子為李家列祖列宗爭了光,自己這幾年錢也賺了不少。這一次的謝師宴,一定要比上次工廠開業(yè)上個檔次,辦得更熱鬧,更大氣,更紅火,更體面,那樣自己才會更有面子。
吃晚飯時,李大峰興致勃勃地對正在用手機玩微信的兒子李俊杰說:“杰兒,我打算趁最近幾天天氣還不是太熱,幫你把謝師宴辦了,你看怎么樣?”
“辦謝師宴?我看免了吧,老爸!”李俊杰馬上抬起頭來,望著父親,“眼下政府正在倡導(dǎo)文明新風(fēng),厲行節(jié)約,杜絕鋪張浪費,我看我們家還是低調(diào)點咋樣?”說完,李俊杰露出一副十分誠懇的表情來。
“你是在說笑話吧?兒子!”李大峰扒了一口飯,示意坐在門口的老婆劉美愛也過來,“孩他媽,你看咱兒子今天說啥話來著,他說他這次的謝師宴不請了,這大的事情,他像開玩笑?”
劉美愛也覺得兒子說的話有些莫名其妙,忙問:“杰兒,是不是爸媽啥事讓你不開心了?你說心里話,你是咋想的?”
李俊杰忙把手機遞到李大峰面前,指著一條新聞?wù)f:“老爸,你看,這是咱平陽網(wǎng)前幾天的一條新聞?!?br />
“新聞怎么了?關(guān)我屁事!”李大峰把碗往桌子上重重一撂,打了個飽嗝,對老婆劉美愛說,“孩他媽,你和杰兒把要請的客人,席酒的桌數(shù),要置辦的禮品好好統(tǒng)計一下,開個清單給我,我好提前去采購。最近請客的人也多?!?br />
“好好好!”劉美愛一邊聽著,一邊收拾著碗筷。
“你們一定要辦嗎?”李俊杰愣著眼看著父親,問道。
“百分百要辦!”李大峰態(tài)度十分堅定。
“你知不知道,老爸,”李俊杰把手機湊到父親眼前,神情凝重地對李大峰說,“平陽市勞動就業(yè)局的胡局長,就因為給兒子辦謝師宴,前天被市紀委通報批評,還被免職了!”
“哈哈哈,”李大峰放聲大笑起來,接過兒子的手機,輕輕放到桌子上,“兒子啊,你老爸一不是當(dāng)官的,二不是黨員,小老百姓一個,憑自己的勞動賺了幾個小錢,一不貪污二不受賂,自掏腰包請個客,犯了哪條王法,還怕哪個不成?”
“你這樣說就不對了,老爸!”李俊杰把手機裝進口袋,一臉嚴肅地對李大峰說,“你開廠至今,鎮(zhèn)里各級領(lǐng)導(dǎo)哪一個不支持你?你前些日子還跟我說,現(xiàn)在黨的政策好,當(dāng)干部的都是全心全意為老百姓辦實事,辦好事,你還想申請入黨呢。你看你看,你這樣的覺悟哪像想入黨的人?”
“咿呀,寶貝兒子,你什么時候變得這樣懂理了?”劉美愛鼓起一雙笑瞇瞇的眼睛,盯著兒子說,“還說得頭頭是道的!”
“我天天坐在學(xué)校里讀書,學(xué)習(xí),看新聞,你以為我是白癡啊?況且我還是班上的團支部書記?!崩羁〗苡悬c得意地笑了起來,隨即對面帶尷尬的李大峰說,“老爸,無論是當(dāng)官的也好,黨員也好,還是普通老百姓,既然政府倡導(dǎo)的是好事,我們就得按政府的話去做,再說,文明、節(jié)儉,于人于己都好,何樂而不為呢?”
“話是這樣說,可真這樣做,別人會怎么看?”李大峰搖了搖頭,“不行。你的建議絕對不行,到時候,十里八鄉(xiāng)的,人人都會說我李大峰是個小氣鬼,賺了錢就成了葛朗臺,我的生意還怎么做下去?臉面還往哪里擱???”
“好吧,老爸!”李俊杰有點胳膊擰不過大腿的感覺,嘆了口氣說,“既然老爸你這么固執(zhí),那就辦吧!不過我可有個條件,”說到這里,他把劉美愛也拉到身邊坐下,瞅著老媽,“老媽,我的方案你一定要支持,保管我們這場謝師宴,辦得既熱鬧,又文明,還節(jié)儉!”
“那你就說說看,如果行,老媽就做主,照你的辦!”劉美愛心疼地望著兒子,微笑著點點頭。
“那我說了!”李俊杰有條不紊地說道,“第一,所有親戚朋友,同事領(lǐng)導(dǎo),咱不發(fā)請柬,如果大家自行上門來恭賀,送的紅包,咱一律不收;第二,老爸到時候到鎮(zhèn)上多買些瓜子飲料,糖果餅干,水果之類的,咱就把這次謝師宴辦成個茶話會,親朋好友在一起聚聚拉拉家常,談?wù)勑囊埠?;第三,我把學(xué)校的幾位老師接過來,爸媽你們隨便招待就行了,我打算把自己和同學(xué)們平常拍攝的老師們的一些工作生活照和視頻,制作成一個紀錄短片,到時候用投影機放映給大家看,以示對老師們的敬意和感恩。投影機我一個同學(xué)家里有,到時我讓他帶來。我們來一個既豐富又節(jié)儉的文化宴請可否?”
“就這些?”李大峰見兒子說到這里不吭聲了,很失望地說,“兒子,老爸老媽不差這幾個錢,要辦,就辦得像個樣子,免得到時候被人說三道四,那個糗名聲老爸背不起!”
“老爸,你嫌錢多用不出門啊?”李俊杰抬起右手往后順了順頭發(fā),忽然詭譎地笑了一笑,對李大峰說,“那好!到時候我把王校長請來后,你就拿十萬塊錢贈給他,就算你設(shè)的一個優(yōu)秀圓丁獎!讓他獎勵學(xué)校的優(yōu)秀老師們,你舍不舍得?”
“這,那,”李大峰沒想到兒子會來這么一招,他望著老婆劉美愛,求救似地說,“你怎么說?”
“這個主意不錯,我看行!”劉美愛略一思忖,直點頭,“老師們教書確實辛苦,要不是他們,咱杰兒能有今天?再說,這樣也給你長了臉!”
“那不許反悔喲,老爸老媽!”李俊杰高興地蹦了起來。
“好!一言為定,這事就這么定了!”李大峰伸出雙手,把老婆兒子的手緊緊地攥在了一起!
屋外,一抹夕陽的余輝射了進來,灑滿了他們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