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漁舟】一闕青詞,半卷光陰(散文)
三月的春里,雪花無約而至,山河大地一片蒼茫,雨雪霏霏,梅寒水瘦,雖沒有迎來預(yù)料中的春暖花開,卻與一場陽春白雪不期而遇。世界,總是會在無意中給人完全想象不到的美麗。真應(yīng)了那句話:上帝在關(guān)上一扇門時,它會為你打開一扇窗。我雖然錯失了這個時節(jié)的暖陽和花開,卻看到了時光里少有的驚艷和美麗。畢竟,這個世界還是慈悲的,若用一顆安靜善良的心去打量萬物,我們的眼里終究會布滿美好。
行走在落滿積雪的小路上,有種時光倒流的感覺。記得去年的冬天,我極其渴望看到一場大雪壓紅塵的盛景,卻始終沒能如愿以償。此刻,經(jīng)年的故事紛紛落地,夢想仿佛隨著時光逆流而上,回到了昨天。畢竟是春天了,踏著厚厚的積雪,回望來時的路,腳印清晰明了。伸手,觸摸不到雪的影子,它還沒有好好地綻放就已經(jīng)消失得無影無蹤了。原來,這陽春與白雪的緣分,只是一場情深緣淺,這一場命定的邂逅,只因前世有約,縱使飛蛾撲火,卻也義無反顧。紅塵陌上,初見的美麗,驚艷了季節(jié),溫暖了時光,這一朵花開,雖如煙花般的短暫,卻也要在春光里綻放得毫無保留,只為證明自己曾經(jīng)來過。是啊,你的世界我曾經(jīng)來過,這已經(jīng)足夠了。
時光是一支散步千年的筆,它用如流的水墨描摹著一場場宿命的花開,寫意著一朵朵禪定的花落。人生不過是一場孤獨的漫旅,從開始到結(jié)局,看似花團錦簇的人生,卻又不知從何說起。紅塵里的故事,在花開中上演,在花落里結(jié)局,我們在不同的故事中,演繹著相同的主題。
倘若,緣分是一場隔世的重逢,那么,今生的遇見,應(yīng)該就是久別重逢。譬如陽春白雪,也曾相逢在最深的紅塵里。在花開之前,我已明白,緣分不過是一場萍聚。倘若,今生的別離早已注定,那么,我們又何苦相逢?紅塵深處,也曾有過肝腸寸斷的別離,在花落之前,我早已把一盞茶喝到無味。流年的經(jīng)卷里攥寫著三世的輪回,任憑我們怎樣地費盡周章去參悟,還是無法參透這宿命的玄機。
夢里的江南,早已桃紅柳綠,草長鶯飛了。北方的三月,春寒料峭,飛雪飄飄。世事無常,浮生若夢。常常想,我定是從那三千年前的詩經(jīng)里走出來的女子,穿過唐風(fēng)宋韻,越過明清煙雨,不小心落入了這凡塵人間,終有一天是要回到來的地方去的,這一生不過是來這紅塵人間,經(jīng)歷一場劫難罷了。山河歲月,無論人生多少苦難,多少悲歡,容我淡然低眉,一一嘗過。生命何其渺小,放眼那浩緲無垠的萬象蒼生,所有的悲喜也不過爾爾!
佇立在飛雪曼舞的街頭,我看到身邊有行色匆匆的路人,有來來往往的車流,有追逐嬉戲的孩子,還有牽手散步的情侶,更有雪花俏皮地綻放。我不知道此刻,有沒有人也如我一般,靜觀人間萬象,獨依雪舞闌珊處,聽那萬丈紅塵里雪落傾城的聲音,看這煙火流年里風(fēng)花雪月的靜好!
真想去,踏雪尋梅,輕嗅一朵歲月的沉香。香聞流水處,影落野人家。這個時節(jié)的梅花,會躲在誰家的墻角里悄悄綻放,我已無處可尋。只記得紅樓夢里有詩云:
《訪妙玉乞紅梅》
酒未開樽句未裁,尋春問臘到蓬萊。
不求大士瓶中露,為乞孀娥檻外梅。
入世冷挑紅雪去,離塵香割紫云來。
槎枒誰惜詩肩瘦,衣上猶沾佛院苔。
想到那寶玉去櫳翠庵踏雪尋梅的情景,他“不求瓶中露,只求檻外梅”的虔誠,令人動容。此刻,我也想去那櫳翠庵走走,看看妙玉是何等的妙人,更想看看那禪院里的梅花是否是更勝一籌。“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這樣的山園小梅自是不能與之相提并論的。想必,禪院里的梅花定是風(fēng)姿卓然,不同凡響的吧。
行走在紅塵里,總是希望把自己活成一枝梅,一朵蓮,一株草,或者一本書,以沉靜如水的姿態(tài),讓自己活得無可替代!無論何時,都不會輕賤自己,不會人云亦云,也不愿低三下四,別人要怎樣都無所謂,我只要自己活得像自己就是了,情愿就這樣高貴地寂寞著。時光的窗前,我依然是那個陌上獨行的素衣女子,在光陰里修行,于流年里打坐,懷一顆素心,修煉一個高貴優(yōu)雅的靈魂,樸素善良,不驕不躁,讓生命在平凡中超越,讓靈魂在優(yōu)雅中起舞。
低眉,雪花落滿了塵世,人間又是一片滄海桑田。錦瑟流年里的故事已經(jīng)被風(fēng)雪掩埋,紅塵的薄涼無法阻擋歲月前行的腳步,我知道,寒冷終將散去,春將暖,花將開,季節(jié)更迭不可逆轉(zhuǎn),猶如這世間的聚散離合,生老病死,無法改變。端然在紅塵深處,靜默如花,以絕美的姿勢站成永恒。
猶記得,千年前,我是詞人筆下的女子。揉藍衫子杏黃裙,臉色朝霞紅膩,眼色秋波明媚。?光陰深處,倚著柴門,我看盡人間芳菲,立于廚下,煮茶燒飯,擦拭煙塵,等待那個風(fēng)雪之夜晚歸的良人。今世,我已走出詩卷,身在紅塵,只愿安心做個平凡的女子,品一壺經(jīng)世的茶,讀幾卷度世的經(jīng)書,寫幾行喜歡的小字,聽著別人的故事,淺笑安然,靜享歲月閑遠。
這樣的三月,這樣的光景,我竟也會習(xí)以為常。盡管,這紅塵滾滾,蕩起風(fēng)煙無數(shù),時光薄涼,坦露許多世態(tài)炎涼,我竟絲毫不為之所動。想來,我天生就是這樣的性子吧,冷傲孤寂,我行我素,總是與這世界格格不入,與這不合時令的雪花一般無二吧。
三月本是桃花盛開的季節(jié),許是時光薄涼了季節(jié)的眼眸,我至今都沒有收到任何桃花遞來的音訊。我的三月依舊清寒,腳步匆匆忙忙,日子重重疊疊。紙上的春光早已繁華至極,話說十里桃花肆意妄為,開滿三生三世永不離散。桃之夭夭,爍爍其華,青青子矜,悠悠我心。書上的桃花總是漫無目的地綻放著,穿越千年的流光,永遠不知疲倦,我知道那都是別人的世界,我并不想打擾。四海八荒,我只不過一介凡人,此刻身邊的桃花還在沉睡,十里春風(fēng)依舊撩人地吹著,枝頭的鵝黃才暫露頭角,紅塵煙火依舊繚繞,折半卷光陰,安穩(wěn)度日便可。
走在春天的路上,有雪飄過,有人走過,有風(fēng)來過。祈愿,走過這薄涼的雪舞,便可迎來暖暖的花開芬芳。攤開掌心,一絲絲的冰涼從指尖傳來,似乎也沒有想象中的那么涼。伸手,折一枝新綠的柳枝,伴著雪舞的韻律,書一闕青詞,種在淺春的詩行里,借半卷光陰,悠然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