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好人未必只做好事（4）

　　放下電話，姜船第一時間打給我。
　　“小一！是秦蘋想到你。我也最信任你。沒有誰比你更合適幫我倆了?！?br /> 　　“要我做什么？”
　　以我27歲高齡所積累的人生經驗，我開始猜到秦蘋和姜船的關系，猜到了劉璐蕾與袁茵的突然出現(xiàn)給他倆帶來的危機。最初，我如同跌入萬丈深淵，所有的夢想和美好瞬間消失，生命一度不再，呼吸中止。我的秦蘋原來是姜船的，我的所有美景原來只是夢境。
　　大腦颼颼過電影，想起一樓大廳分粽子時姜船與秦蘋兩人四目交流時的火花四射，險些燎到天花板，當時我看到了，卻沒走心。沒錯，當時，姜船讓我去幫健康之聲，說她們人手少，需要救援，其實是在替秦蘋分擔。對了，還有，每次全臺編輯部開大會的時候，我總坐在秦蘋右后方，而姜船總是坐在秦蘋左后方，這兩個地方都是縱覽全景之地。
　　哦！我今天總算全明白了。
　　上帝??！好人不一定只做好事，壞事不一定都是壞人干的。江湖深深，我太稚嫩！
　　讓我稍感安慰的是，秦蘋在危機關頭第一個想到的人居然是我，可見我在她心里還是有地位的。姜船在危機關頭最信任的也是我，讓我享受到知己的待遇。而我，還能為秦蘋為姜船做些什么呢？我是他們的首選，不能讓他們失望。這個世界，我最愛的女生是秦蘋，我肯為她去死，過去肯，現(xiàn)在也肯。電臺的男人里面，我最敬重的不是臺長，不是那些處長、部長什么的，而是姜船，我肯為他兩肋插刀，兩肋各插四刀吧，每個肋條縫都插也沒問題。是的，沒問題，過去沒問題，現(xiàn)在沒問題，將來也沒問題。也許，上天造就我，就是讓我在他們倆需要的時候奮不顧身，有所作為的。歐耶！看我的。
　　我明白，從今天開始，我將永失秦蘋，隨之失去的還有我那些可憐的白日夢。
　　“沒問題。要我做什么？”
　　“這是車鑰匙。這是秦蘋買的東西。你要迎著劉璐蕾她們走去，越自然越好，權當是你陪秦蘋逛街。至于你為什么沒跟她一起去停車場，若有人問，就說你鬧肚子，不問不說。正好你現(xiàn)在臉色灰白，汗津津的，像是跑肚后體力不支的樣子。對了，小一！開我車沒問題吧？”
　　“沒問題。”
　　“開過三菱沒有？”
　　“開過?！?br /> 　　“好。有問題也得上。全靠你了?；仡^我跟秦蘋好好謝你?！?br /> 　　姜船沒問我愿不愿意。不用問，不用回答。我愿意，他知道。
　　“但是，”我想了想，“這樣一來，對秦蘋……怕是不太好吧？”
　　“沒事！她不會在意?！?br /> 　　可是我在意呀。
　　我在意，但我沒說。我看了姜船一眼，接過車鑰匙，拎起三個沉甸甸的購物袋，走出廁所，迎著西下的太陽，走出尚品購物中心旋轉門。
　　劉璐蕾、袁茵、秦蘋三人一起扭頭看我，前者表情復雜，后者表情舒展。袁茵眉頭微微皺起，眼睛斜瞄著我，眼球轉了幾轉，若有所思。我沒有表情。我暗暗對自己說：小一！知道嗎，男人的制勝武器就是沉得住氣。為了秦蘋和姜船！你要穩(wěn)住。
　　劉璐蕾短發(fā)齊耳，穿著黑色真絲半袖，下面是條黑色筒裙，標準的成功女干部形象。袁茵的衣著讓我略感困惑，緊箍的白色短袖小褂，把腰身四周至少五十多斤肉全都勒了出來，下面是條橘色過膝短裙，兩條腿看上去分量不輕。
　　秦蘋長發(fā)輕挽，一襲綠色連衣裙，眼神里有初升月亮的光色。天！一幅柔美到讓我心碎的畫卷。就讓我為你心碎到死吧，反正今天開始，一切都將結束。我本知道所有的路都有盡頭，只是沒料到我的單相思旅程如此短暫。又不是戀愛結婚，僅僅是單相思，而這點權限，上天也都收回，不再賞賜于我。秦蘋站在我面前，神情美好、溫暖、親切，與往日無異，像莽莽森林里一只款款而來的小鹿。我克制著眼睛的濕潤，看著這只動人的小鹿在我面前短暫停留后，轉身離去，漸行漸遠。名花有主，主是姜船，那個我最尊敬的人。無論如何，我不能乘風追去。要知道，我從十一歲開始就不再哭著要東西了。早年，我知道了我爸有個前妻，我有個楠姐，那一刻我開始接受活生生的“人生不完美”的教育，這樣的常識沉淀常常在關鍵時刻幫我度過難關。
　　“劉總監(jiān)！”
　　我上前打招呼。劉璐蕾是楠姐的親密姐妹，是我進電臺的第一手接收人。我不知道該對她說些什么，尷尬的表情被她理解為另外的原因。她笑了笑，說：
　　“小一，你跟秦蘋處得比跟我好呀。秦蘋不容易，你要好好對她。”
　　我點頭。
　　劉璐蕾接著說：“你跟你姜哥處得也不賴。他的車輕易不肯借別人，擔心酒駕扯不清，卻肯借你。行！小一！看來你已經完全融入電臺這個小世界了，我可以跟封楠交差了。”
　　我繃緊嘴巴點頭。除了點頭，我沒想好說什么。
　　秦蘋說：“璐蕾！我們先走一步，不陪你了。好好逛，打折的東西很多，我買了三件上衣，兩條裙子，便宜兩三千呢。”
　　我朝劉璐蕾及袁茵分別點頭，開鎖上車。
　　花小青說過，袁茵是臺里首席漏斗嘴，工作八卦化，八卦常規(guī)化，她知道的事情，地下室的耗子立馬也知道。
　　有次我跟花小青、賀玲玲一起在食堂吃晚飯，兩個丫頭的主要議題是袁茵。
　　“早年，劉璐蕾有一次帶隊出外旅游，途中扭了腳，骨折。消息傳來，袁茵把自己正在生病發(fā)高燒的三歲女兒丟給鄰居，跟姜船一起趕到事發(fā)地，把劉璐蕾接了回來，照料了一個晚上?！?br /> 　　“從此劉璐蕾不忘舊情，什么事都想著她，去哪里都帶著她，形影不離。許多場合，人們只要見到劉璐蕾，就能見到她身邊站著袁茵。誰找劉璐蕾逛街、吃飯，也習慣順便把袁茵叫上?！?br /> 　　“小青！我聽說，連每年‘五一’、‘十一’的家宴，劉璐蕾也請袁茵跟家人一起吃?！?br /> 　　“回報袁茵的熱情奉獻唄?！?br /> 　　“袁茵也算是個努力的人?！?br /> 　　“嗯！一直努著，心里夢大，跟德飛一樣。但小一你記著，既然是漏斗嘴，對誰都漏斗。能隨時扔下自己孩子不管的女人——當然也包括男人，不管是以幫朋友為名，還是以忙工作為由，都企圖心太強。你有所不知，她早先的幾個死黨，后來都成了叛黨，估計都被東郭先生了。所以，遠著點兒?！?br /> 　　袁茵是個什么樣的人，劉璐蕾會不會跟其他人一樣成為叛黨，一切都跟我無關。此刻，秦蘋坐在我身邊，我開車向前，心里空白一片，像茫茫雪原。后視鏡里劉璐蕾一路目送，臉上漾著笑意。袁茵站在一邊，發(fā)著短信。我知道，消息已經發(fā)送，新聞聯(lián)播開始，剛才的事情轉眼全臺都會知道。
　　我心里一陣陣泛酸，胃腸使勁扭動。我不知道這是腎上腺的作用，還是血凝的作用，總之，我體力不支，視力模糊，僅憑下意識把車開到大馬路上，時刻準備撞人或撞車。我不知道周圍的車輛是不是也都易主，車里的人是不是也都混搭著，臨時湊到一起，應付著周遭變故，其實彼此什么關系都沒有。
　　看來生活不過如此，你以為的歸宿，其實只是過渡；你以為的過渡，其實就是歸宿。
　　對于自己跟秦蘋的關系，我之前早已算定過一個結果，那就是了無結果，只是我從未正視過這個問題。我一直悄悄跟自己說，不要放棄，能遠遠陪著她就是幸福。這是我出生以來從未有過的固執(zhí)，是一個溫暖而美好的過程。只要她還沒有一個結果，我的心靈之愛就算一個結果。我相信上天能體諒到我卑微的情懷，讓我對她的思念與關注長久些再長久些。
　　如今一切都結束了。
　　秦蘋在打電話，說著什么。我聽不清。我不認為我的耳朵依然好使，我也不覺得我還有知覺。直到秦蘋大聲跟我說話，我才神智清醒。
　　“小一！謝謝你！今天多虧你了。把車開到前面移動公司門前停下。姜船在那里等?！?br /> 　　“知道。”
　　移動公司？呵呵！移動改變生活？靜心延年益壽？哪個正確？我痛并思考著。我知道我從來就不想改變什么，也不要延長什么，甚至從未渴望過什么。遇到秦蘋以后，我有了理想，有了明確的渴望，想在這一季的生命里抱抱秦蘋。如今這個理想不復存在了。我最愛的女人原來是我最敬重的男人的女人，我只能敬而遠之。我必須結束內心的沸騰。我可憐的長達幾個月的沸騰?。∥铱杀臒o人知曉的沸騰?。『呛?！我獨自設計獨自啟動又獨自結束的如煙沸騰??！
　　今后，在我的字典里，將這樣解釋單相思：所謂單相思，就是我們小時候看過的一場煙花，美麗，絢爛，一瞬間。
　　朋友妻，不可期——原話是“不可欺”?，F(xiàn)實生活中，觀點常常比感情重要，更比事實重要。
　　只是，我心底翻涌著一股糾結困惑，模糊不清。
　　——本章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