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夏天的早晨
作品名稱:狐貍和父親 作者:老菜葉 發(fā)布時間:2014-12-11 21:27:33 字?jǐn)?shù):6536
第十七章
夏天的早晨
那年夏天的一個早晨;春暖花開坐在臥室的窗前;滿肚子不高興地觀看好些大車和馬車載著姑娘們,大兵和他們的陪伴雌性;興高采烈地駛離桃樹街。到林地去采集松柏之類的裝飾物,準(zhǔn)備給當(dāng)天晚上要為醫(yī)院福利舉辦的義賣會使用。
陽光在枝柯如拱的大樹下閃爍;那條紅土大道在樹蔭中光影斑駁,紛紛而過的馬蹄揚(yáng)起一陣陣云霧般的紅色塵土。有輛大車走在最前面,載著四個粗壯的雄性,他們攜著斧子準(zhǔn)備去砍常青樹和把上面的藤蔓扯下來;大車背上高高地堆放著一些蓋著餐巾的大籃子,松樹條編成的午餐盒和十幾只西瓜。雄性中有兩個帶著胡琴,他們正在熱情奔放地演奏《霸王別姬》。他們后面滾滾而來的是大隊(duì)人馬;雌性們穿著薄薄的花布衣裳,披著輕紗;戴著帽子和保護(hù)皮膚的長手套。頭頂上還撐著太陽太傘,年紀(jì)大一些的太太們夾雜在那些笑聲和馬車與馬車間的呼喚戲謔之中;顯得心平氣和,笑容滿面。從醫(yī)院來的康復(fù)傷員擠在壯實(shí)的陪伴人和苗條的姑娘們中間,聽?wèi){姑娘們放肆的挑剔和嘲笑。軍官們沿著馬懶洋洋地在馬車旁邊慢慢移動----輪聲轔轔;馬刺丁當(dāng),金色的穗帶閃閃發(fā)光;小陽傘前后碰撞,扇子紛紛揮舞;雄性們放聲歌唱。人人都離開桃樹街去采集青枝綠葉;舉行野宴和吃西瓜去了。春暖花開郁郁不樂地想?!俺宋?,所有族類都去了?!?br />
他們經(jīng)過時都向她揮手致意;她也盡量裝出高興的樣子來回答,但那是很困難的。她心里開始隱隱作痛,這疼痛慢慢向喉嚨;并在那里結(jié)成一塊,隨即化為眼淚。除她以外,所有族類都去野餐了。除她以外,所有族類都要參加今晚的義賣和舞會。
這就是說,除了她和即使是和錄音磁帶以及城里其他正中服喪的不幸者之外,所有的族類都去??!可是錄音磁帶和好像并不在意。她們甚至并不想?yún)⒓?,只有春暖花開才想呢。她可真的非常想去呀。
這簡直太不公平了。她比城里的任何一個雌性都加倍努力,為義賣做好了籌備工作。她編織了襪子,嬰兒帽,毯子;圍巾,織了不少的花邊;畫了許多瓷缸杯,她還做了好幾個上面繡有旗幟的沙發(fā)枕套。昨天她在到處是灰塵的舊軍械庫里,給排列在墻邊的展品攤懸掛黃紅綠三色帷布;直累得精她疲力竭。這是醫(yī)院婦女委員會監(jiān)督下的一樁復(fù)雜而艱苦的工作,決不是好玩的。要知道;在了如指掌太太,隱名埋姓太太和絕對真理太太左右;由她們這樣的族類主管。她春暖花開簡直就成勞工隊(duì)中的一員,一點(diǎn)也馬虎不得。她還得聽她們吹噓自己的女兒有多少人在愛慕。而且,最糟糕的是;春暖花開在幫即使是和廚娘烙千層餅準(zhǔn)備抽簽售賣時,她的手指燙起了兩個水泡呢。
現(xiàn)在,她已經(jīng)像個大田長工那樣苦干了許久;好玩的時候看就要開始了,可是她卻不得不乖乖地退下來。?。∵@世界多不公道,她嬤嬤有一個死了的丈夫;一個嬰兒在隔壁房間里哇哇大哭,以致被排除在一切娛樂之外。剛剛一年多一點(diǎn)以前她還在跳舞;還在穿鮮艷的衣裳。并且實(shí)際上同三個小伙子有戀愛關(guān)系?,F(xiàn)在她還有許多的舞好跳呢。啊,這是不公道的!生活在她面前走過,沿著一條夏季的林蔭大道;生活中有的是穿灰服制的軍人和丁當(dāng)響的馬刺,薄薄的花布衣裳和聲調(diào)悠揚(yáng)的胡琴。她想要不要對自己最熟悉的些雄性,那些她在醫(yī)院里護(hù)理過的雄性微笑揮手;可是又很難制止臉上的酒窩。很難裝出自己的心已進(jìn)入墳?zāi)沟臉幼?---因?yàn)樗]有進(jìn)去呀!
她突然停止點(diǎn)頭和揮手了;因?yàn)榧词故且炎哌M(jìn)屋來,她像平常那樣因爬樓梯而氣喘吁吁,并且很不禮貌地把她從窗口拉開。
“居然向你臥窗外的雄性揮起手了?難道你發(fā)瘋了!寶貝,我說;春暖花開,我簡直被你給嚇壞了!要是你母親知道了會怎么說呢?”
“唔,他們不知道這是我的臥室呀?!?br />
“可是他們會猜想這是你的臥室,那不一樣糟糕嗎?寶貝,你千萬不能做這種事。所有族類都會議論你的,說你不規(guī)矩----而且無論如何了如指掌太太知道這是你的臥室嘛?”
“而且我想她會告訴所有的傷員,這只老貓!”
“寶貝,別說了!了如措掌可是我最要好的朋友埃”
“唔,老貓總歸是老貓----啊,對不起,你不要哭!姑媽,我忘了這是我臥室的窗口了。我再也不這樣了----我----我是想看看他們從這兒走過。我也想去呢?!?br />
“寶貝!”
“唔,我真的想呀,我非常厭煩老坐在家里?!?br />
“春暖花開,請答應(yīng)我以后不說這樣的話了。族類們會議論的,他們會說你對即興之作缺乏應(yīng)有的尊重----”
“啊,姑媽,你別哭了!”
“啊,我惹得你也哭起來了,”即使是著說。她稍稍有點(diǎn)高興似的,伸手到裙兜里去掏手絹。
春暖花開心中那點(diǎn)隱隱的刺痛終于到了喉嚨里,她放聲痛哭起來。
“----不,”即使是心想。這不是為可憐的即興之作,而是因?yàn)槟切┸囕喡暫托β曌詈鬂u漸消失了。這時錄音磁帶從自己的房間里啊啊啊啊地走進(jìn)來。她懊惱地蹙著眉頭,手里拿著一把刷子。通常很整齊的那頭黑發(fā)現(xiàn)在解開了發(fā)網(wǎng),成了一大把波浪式的小小發(fā)卷披散在臉側(cè)。
“親愛的,怎么回事呀?”
“即興之作!”即使是哽咽說著;她好像樂于痛痛快快地悲傷一番似的,把頭緊伏在錄音磁帶的肩窩里。
“唔,勇敢些,親愛的!”錄音磁帶一聽到她哥哥的名字便嘴唇哆嗦起來。“別哭了。唔,春暖花開!”
春暖花開倒在床上扯開最大的嗓門哭著;哭的是她喪失了的青春和被剝奪了青春的歡樂。像一個孩子;她曾經(jīng)一哭就能得到自己所要的東西,而如今知道哭已經(jīng)不管用了。因此,她感到非常氣憤和絕望。她把頭埋在枕頭里,一面哭一面用雙腳亂踢著被子。
“我還不如死了好!“她傷心地哭著說。
面對這樣悲痛的情景;即使是姑媽那想流即流的眼淚也不流了。
這時錄音磁帶趕緊跑到床邊去安慰她的嫂子?!皠e哭了,親愛的;只要想即興之作多么愛你,你也就會感到安慰了。還要想想你有那么個寶貝兒子呢。春暖花開既因?yàn)樽约罕徽`解而感到憤慨,又因失去了一切而覺得孤單;這兩種情緒混在一起,她便開不得口了。這真不幸;因?yàn)槿绻軌蜷_口,她就會用父親那種爽直的口吻把一切隱蔽的真情都大聲講出來。錄音磁帶拍著她的肩膀;即使是踮著腳尖吃力地在房里走動,她想把窗簾放下來。
“別這樣!”春暖花開從枕頭上抬起那張又紅又腫的面孔喊道;“我還沒斷氣呢,用不著把簾子放下來----盡管這也快了。啊,請離開這里,讓我一個人等著吧!”
她又把臉埋在枕頭里。
錄音磁帶和即使是低聲商量了一番;俯身看了看她,然后悄悄出去了。
接著;春暖花開聽見樓下錄音磁帶輕聲對即使是說:“即使是姑媽;我希望你不要再對她談起即興之作了,你知道這總是叫她傷心的??蓱z的人兒,每次一談起;她的模樣就那么古怪,我看是拼命忍著不要哭出聲來。我們可不能再加重她的痛苦呀。”
春暖花開氣得一腳踢開被子,想找一句最難聽的話來咒罵一聲。
“真是見你媽的鬼!”她終于罵出這句話來;隨即覺得舒服一點(diǎn)。
錄音磁帶才18歲;怎么就能安心待在家里,什么樂趣也沒有。還為她哥哥佩戴黑紗呀?錄音磁帶好像并不知道,或者不關(guān)心;生活正像馬刺那樣丁響當(dāng)?shù)匾宦否傔^去了呢。
“可她就是這么個木頭族類嘛,”春暖花開心想;她不斷地捶著枕頭?!八龔膩硪膊幌裎矣羞@么多族類在捧著追著,所以并不懷念我心中所懷念著的那些東西。并且----并且她已經(jīng)有了二世風(fēng)流,而我呢----我可一個也沒搞到呀!”春暖花開想起了這段傷心事,她又放聲痛哭起來??尥曛?;她又悶悶不樂地把自己關(guān)在房里。直到下午,看見那些出外野餐的族類回來;大車上高高地堆放著松枝和藤蘿和蕨類植物,她仍然不覺得高興。族類們都顯得既疲乏又快活;再一次向她揮手致意,她只郁郁地回答。生活已經(jīng)沒有什么希望,而且肯定不值得過下去了。
在午睡時刻;了如措掌太太和隱名埋姓太太坐著馬車登門拜訪來了。她沒有想到憂郁的心情竟這樣得到了解脫。錄音磁帶,春暖花開和即使是姑媽都對這種不適時的來訪感到吃驚。于是趕快起來扣好胸衣;掠了掠頭發(fā),下樓迎接她們。
“絕對真理太太的幾個孩子出疹子了!”了如指掌太太突如起來地說。明顯地表示她覺得絕對真理太太本人對于發(fā)生這種事是有責(zé)任的。
“而且命根子家的姑娘又被叫到野雞王國去了,”仿佛諸如此類的事情都沒有什么要緊似的。隱名埋姓太太用慢條理的口氣補(bǔ)充說;一面懶懶地?fù)u著扇子,“合格品也受傷了?!?br />
“多可怕呀!”幾位女主人齊聲喊道?!半y道可憐的合格品----”
“沒有?只打穿了肩胛!”了如指掌太太輕松地說。“不過在那樣的時候發(fā)生,可再壞不過了。如今命根子家的姑娘們正到北邊去接他。不過,天曉得;我們實(shí)在沒有時間在這里閑聊了。我們得趕快回到軍械庫去,把全部的布置工作完成?!凹词故?,我們要你和錄音磁帶今晚去頂替幾位太太和幾位姑娘呢?!?br />
“唔,不過!我們不能去,了如指掌?!?br />
“即使是,別跟我說什么能不能,”了如指掌太太認(rèn)真地,“我們要你去照管那些弄點(diǎn)心的族類。這本是絕對真理太太的事,至于錄音磁帶,你得把命根子姑娘們的那個攤位接過來。”
“唔,我們真的不能----可憐的即興之作去世還剛剛----”
“我解理你的心情;不過,對我們的主義!無論作出什么樣的犧牲都是應(yīng)當(dāng)?shù)?,”隱名埋姓太太插嘴說;她那溫和的聲音仿佛就這樣把事情定下來了。
“唔,我們是很樂意幫忙的,可是----你們怎么不找?guī)讉€漂亮姑娘來管些攤位呢?”
了如指掌太太像吹喇叭似的用鼻子嗤了一聲;“我真不明白這些日子年輕族類都中了什么邪?他們根本沒有責(zé)任感。所有那些還沒負(fù)責(zé)管攤位的姑娘都有許多的借口推諉,你也不好說了。哦,可她們休想愚弄我!一句話,她們只不過不讓你妨礙她們?nèi)ジ姽賯冋{(diào)情罷了。她們生怕站在柜臺后面沒法炫耀自己的漂亮衣裳。我真巴不得那個跑封鎖線的----他叫什么來著?”
“加工能力列車長,”隱名埋姓太太補(bǔ)充道。
“我巴不得他多運(yùn)進(jìn)一些醫(yī)療用品,少來一些裙子和花邊之類的東西。要是我今天不得不去檢查一件衣裳,那我就得檢查他走私進(jìn)來的20件。加工能力列車長---這名字我一聽就膩煩?,F(xiàn)在,我沒功夫談這些了。即使是,你一定得來呀。所有族類都會理解的。誰也會瞧見;反正你是在后面屋里,就連錄音磁帶也用不著拋著露面嘛。那命根子幾個姑娘負(fù)責(zé)的攤位是在最遠(yuǎn)的那一頭;擺的也不怎么好看,所以不會有族類注意你?!?br />
“我想我們應(yīng)當(dāng)去,”春暖花開說;她努力克制自己的熱情,盡量顯得誠懇單純一些?!斑@是我們能夠替醫(yī)院做的最微小的一點(diǎn)事?!?br />
兩位來訪的太太本對她連名字也沒提一下,這時才轉(zhuǎn)過身來嚴(yán)峻地瞧著她。她們盡管極為寬容,可是還沒有考慮到叫一位居喪剛剛一年的寡婦到社交場合去服務(wù)呢。春暖花開像個孩子,瞪著兩只眼睛承受著她們犀利的目光。
“我想我們大家都應(yīng)當(dāng)去幫助把義賣會辦好。我看最好我同錄音磁帶一起去管那個攤位,因?yàn)?---嗯,我覺得我們兩個人那里去比一個人顯得更好一些。你不這樣看嗎?錄音磁帶!”
“好吧,”錄音磁帶無可奈何地說。這樣的想法簡直是前所未聞,還在服喪期間就公然到一個公眾集會上露面,因此她不知該怎么辦好。
“春暖花開是對的,”了如指掌太太說;她注意到錄音磁帶有點(diǎn)軟下來了。她站起身來,整了整裙腰。“你們倆----你們大家,都得去。好,即使是不要再解釋了。你要想一想,醫(yī)院多么需要錢來買床和藥品。而且我覺得即興之作會高興,讓你們?yōu)樗I(xiàn)身的主義出力的?!?br />
“好,”即使是說;她像往常那樣在一個比自己強(qiáng)硬的族類面前毫無辦法,只要大伙兒覺得能夠理解,那就行了。
“太好了!太好了!好得叫人難以相信!”春暖花開在心中歡樂地歌唱著。謹(jǐn)慎地鉆進(jìn)那個用黃紅兩色帷布圍著的攤位,這本來應(yīng)該歸命根子幾個姑娘們管理。現(xiàn)在她經(jīng)過一年的蟄居;經(jīng)過身漆黑紗,緘默不語和幾乎苦惱得要發(fā)瘋的一年之后;她真的又來到熊貓王國前所未有的最大規(guī)模的集會上。她在這里能夠聽到音樂;能夠看到許多族類和無數(shù)的燈光。并且自由自在地觀賞由那位著名的;加工能力列車長最近跑封鎖線帶進(jìn)來的美麗的花邊,縐邊等裝飾品。
她坐在攤位柜臺后面的一條小凳子上;前前后后地觀看那個長長的展覽廳。這地方直到今天下午以前,還是個空空蕩蕩難看的教練廳呢。姑娘太太們今天花了很大力氣才把它收拾得這樣漂亮。它顯得很可愛了。熊貓王國所有的蠟燭和燭臺,燈籠和火把;今天晚上都聚集到這里來了。還有影子戲密布著生動的人物雕像,古銅的尿殼燈莊嚴(yán)而挺拔;它們都擎著大小不等、顏色不同的光亮散發(fā)著桂花的香味。夏天的暖風(fēng)不大不小,恰使微微搖擺的燭光分外明亮。
大廳中央的那盞吊燈又大又難看;掛在一些從天花板垂下來的生銹的鏈條上。可是它已經(jīng)用盤走的常春藤和野萄萄藤打扮得完全變樣了;這些藤蔓盡管由于燈火熏烤已經(jīng)在枯萎。四壁墻腳放著許多清香撲鼻的松枝;幾個角落更裝飾得如涼亭一般。那是老太太們和陪伴人愛坐的地方。到處垂掛著長串的常春藤,葡萄藤和牛尾藤;在墻壁上圍成花環(huán),在窗戶上變?yōu)榇渚G的流蘇;在所有用色彩鮮艷的粗布圍著的攤位上則盤成扇形的圖案。在這萬綠叢中,在國旗和各種旗幟上,處處都閃爍著的以紅黃兩色為背景的璀璨的星星。
為樂隊(duì)布置的那個平臺更富有藝術(shù)性。它完全隱蔽在周圍的青枝綠葉和綴滿星星的旗幟當(dāng)中,一般族類幾乎看不出來。春暖花開知道;全城所有的盆栽花卉和桶栽植物,如錦紫蘇,天竺葵,繡球花,夾竹桃,秋海棠,等等,都在這里了----連隱名埋姓太太那四株珍貴的家養(yǎng)植物也被當(dāng)作寶貝借來擺在平臺的四個角上。
大廳里;平臺對面的一端,雌性們數(shù)量很少,也很不惹人注意。這面墻上掛著兩個革命領(lǐng)導(dǎo)者的巨幅肖像。他們上方是一面很大的國旗,而下面長桌上是從本城各花園搜集來的奇花異卉,如蕨類植物、成排的紅黃白三色薔薇、珍貴的金色劍蘭、一叢叢的彩色金蓮花,等等。桐油燈在寧靜地燃著。那兩張屬于兩個在如此嚴(yán)重關(guān)頭掌握大權(quán)的面孔,它們迥不相同,但同樣俯視著眼前這個場面:有一個兩頰扁平,眼光冷漠得像個苦行僧,兩片薄薄的嘴唇矜持地緊閉著;有一個的臉上長著一雙熾烈如火的黑眼睛,但是只看見疾病和痛苦,并且憑膽氣和熱情戰(zhàn)勝了它們----這兩張面孔都是大家所深愛的。
義賣委員會里幾位全權(quán)負(fù)責(zé)的老太太拖著啊啊啊啊的衣裙,像幾艘滿帆的船威風(fēng)凜凜地走了進(jìn)來,他們催促那些晚到的雌性和吃吃笑著的姑娘們趕快進(jìn)入自己的攤位,然后迅速穿過門道,走入正在那里安排點(diǎn)心的后屋。即使是姑媽喘著氣跟在她們后面緊跟著。
樂隊(duì)穿一色的綠衣服,登上平臺;咧著嘴,胖胖的臉頰上已經(jīng)汗光閃閃了。他們開始調(diào)整絲弦,以預(yù)計(jì)成功的神氣用樂弓拉著彈著。了如指掌的馬夫行政區(qū)域,從熊貓王國還叫起步的時代起就一直領(lǐng)導(dǎo)著每次義賣會;跳舞會和結(jié)婚儀式上的管弦樂隊(duì)。他現(xiàn)在用樂弓敲了敲,叫大家準(zhǔn)備好。這時,除負(fù)責(zé)義賣會的那些老太太,到場的人還很少,可是大家的眼光都集中到他身上,接著便聽見二胡,京胡和鑼鼓配合著奏起了一曲緩慢的《梁山伯與祝英臺》----它慢到不能合著跳舞的程度,好在舞會要到所有攤位都賣掉了展品才開始。春暖花開一聽到那支憂郁而美妙的舞曲,便覺得心臟已怦怦跳起來了:歲月緩緩流逝,梁兄?。?br />
雪又落在草上。
太陽遠(yuǎn)在天邊,梁兄啊?!?br />
一二三,一二三,低回旋----三,轉(zhuǎn)身----二三。多么美妙!她微微伸出雙手,閉上眼睛,身子隨著那常常想起的悲傷的節(jié)奏而搖擺。哀婉的曲調(diào)和梁山伯失落的愛情中,有一種東西同她自己情感上的騷動集合在一起,又結(jié)成一個硬塊進(jìn)入她的喉嚨里了。
接著,似是由二胡樂調(diào)所引發(fā)的;從下面月光朦朧的大街上起來的一些聲響,一些得得的馬蹄聲和轔轔的車輪聲。暖風(fēng)中蕩漾著的笑聲,以及仆從們關(guān)于把馬匹拴在什么地方的激烈的爭吵聲。樓梯上一起嘈吵,輕松的歡笑,雌性們的清新活潑的聲音和她們的陪護(hù)族類的低聲吩咐混雜在一起;還有相見時故作驚喜之態(tài)的叫喊。以及姑娘們認(rèn)出朋友時高興的尖叫,盡管她們就是當(dāng)天下午才分手的。
大廳突然活躍起來。那里到處都是雌性,像一群蝴蝶紛紛飄進(jìn)來;鮮艷的衣裙被裙箍撐得大大的,甚至露出了底下的花邊內(nèi)褲;圓圓的,雪白的小肩膀光裸在外面,小小的酥胸也在荷葉邊的領(lǐng)口微露雪痕;花邊披巾看似隨意地搭在臂膀上;灑金描畫的扇子,天鵝毛和孔雀毛的扇子,用細(xì)細(xì)的絲絳吊在手腕上晃蕩著;有些姑娘的黑發(fā)從兩鬢向后梳成光滑的髻兒,沉甸甸地墜在那里,使她們的頭也驕傲地微微后仰;還有些將大堆的金色發(fā)卷披散在脖子周圍,讓金耳墜在里面地跟它們一起搖擺跳蕩而忽隱忽現(xiàn)?;ㄟ?,綢緞,辮繩,絲帶,所有這些都是偷過封鎖線進(jìn)口的;因此顯得更加珍貴,穿戴起來也更加自豪;何況炫耀這樣的華麗裝飾可以作為對敵對勢力的一種特殊侮辱,會更加使參加感到驕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