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4

　　
　　現(xiàn)在，賭坊的老板娘和白面賭客已經(jīng)到了賭坊二樓上，這里是老板娘的居所。
　　“怎么，現(xiàn)在不叫蔣不凡了？”老板娘說。
　　“蔣不凡背的案子太多了，讓他歇歇吧。他可以退隱了?！卑酌婵驼f。
　　“嗯，又一個大盜金德江湖出世了。好啊?！?br /> 　　“怎么打扮成這樣？”他反問。
　　“這樣好，讓人認不出，省得麻煩。你怎么找到這兒的？”
　　“碰巧兒?！?br /> 　　“碰巧？從一文錢一直賭到賭場大亂，這手法明顯是讓東家出馬，會是碰巧？”她哼了一聲。
　　“這叫不打不相識。用這方法結(jié)交人最好不過。能鎮(zhèn)住對方。”
　　“我還不知道你用這個法子交朋友?！?br /> 　　“有什么問題？”
　　“沒有。我能有什么問題。”
　　“對了，你這幾年還是放鴿子對付男人？”他問。
　　“怎么，來教訓(xùn)我？”
　　“是不是？”
　　“是怎么了，不是又怎么了？”
　　“這種事情不要再干了，萬一哪天碰上一個識破你的，那你就虧大了?！?br /> 　　“就像你？我也沒虧呀。”
　　“那是因為你運氣，換了別的男人呢？”
　　“當年被你抓住是因為我看人還差著?，F(xiàn)在？人打我眼前一過我就能看出蹦多高跳多遠，有什么本事，用什么家什。”
　　“說得你好像老江湖似的，我都不敢說這話。你才多大歲數(shù)啊，賣上老了?！?br /> 　　“跟歲數(shù)有關(guān)嗎？話說回來了，當初要不是用這招，你能出得了大牢嗎？”
　　“那不是兩回事嘛。救人和害人能一樣嗎？”
　　“什么兩回事？你出來了，覺得是好事；蘇大公子家法懲處，那不是壞事？從來都是幾家歡喜幾家愁?！?br /> 　　“這話你說得對，我說得不對。不過，你現(xiàn)在不就是圖個財嘛，就不能收手？”
　　“我早就收手了。”
　　“真的？可我怎么聽說千面神女還在江湖上做買賣？”
　　“冒名頂替的多了。我還聽說鉆天狐貍做了許多大案呢，同一個時間，有山南的，還有海北的。這有什么奇怪的。好處自己拿，罪名給別人，一本萬利。”
　　“這么說你真收手了？”
　　“快一年了。不過，興許我還要出山呢。”
　　“最好別。”他說。
　　她說著倒了一杯茶，遞給他。
　　他接過來，淺啜了一口。
　　“放心，不會下藥的，喝得那個小心勁兒?！彼吡艘宦暋?br /> 　　“我這是習(xí)慣。改不了?！彼f。
　　“沒跟那牡丹花在一塊兒？”
　　“別消遣我了。對了，知道不，草上飛還一直惦記著你呢。說非你不娶。”
　　“哦？那這世上又多了一個光棍?！?br /> 　　“你這心夠硬的啊？”
　　“你心軟？那軟一次怎么樣？”她揚了揚眉毛。
　　“這玩笑開不得啊。”他瞪了一眼，又喝茶。
　　她撇了撇嘴。
　　“你今天想結(jié)交人，為什么？”她自己倒了杯茶，喝了一口。
　　“打聽點事兒?！?br /> 　　“什么事？”
　　“你到京城多久了？”
　　“半年了，怎么了？”
　　“你不打算走了？”
　　“暫時不想。累了。像我這樣的人，也沒什么名氣，用不著什么金盆洗手。不干了就是了?！?br /> 　　“這幾年得的錢就用來開這賭坊了？”
　　“差不多。怎么，你不是想問這個吧？”
　　“當然不是。半年了，你對京城一定熟了？”
　　“還行吧。想知道什么？”
　　“你對四義標行知道多少？”
　　“你不是要偷他們吧？”
　　“當然不會。我還沒蠢到那程度?！?br /> 　　“你？連蘇家的事兒都干得出來，我看沒準兒。前幾天京城死人的事兒就跟你有關(guān)吧？”
　　“沒有的事?！?br /> 　　她哼了一聲。
　　“說說。”他催。
　　“說什么呀，跟江湖上傳言的差不多，我知道多少你也知道多少?！?br /> 　　“那對那個方月華，了解多不多？”
　　“怎么，看上那個老姑娘了？”
　　“別瞎說了。我覺得這個人有點道行，手腕兒還不賴。草上飛托我偷她些東西?！?br /> 　　“什么東西？”
　　“文書，路引，私密一點兒的，比如手帕?！?br /> 　　“為什么呢？”
　　“還不是群賊大會的事么?！?br /> 　　“我怎么沒聽說？”
　　“我也沒有。不過他既然說了，八九不離十吧。好了，說說方月華吧?！?br /> 　　“她是龍頭的干姐姐，有點本事。除了老凌家人，好像就是她說了算，也有人說她是當家人，誰知道呢。她的師承，好像另有人。再多的，我就不知道了?！?br /> 　　“這些不算特別的，我也一樣知道。我還知道她下毒是個高手呢?！?br /> 　　“下五門的？聽說下五門倒是不少干這個的。去問問他們吧，比問我強。我下藥的本事一般，對付男人倒是夠用?！彼f著冷笑一聲。
　　“他們重要的東西是放倉房嗎？”
　　“這我哪知道去？去問標行的人。哎，你不是說不偷標行嗎？”
　　“有個東西，就是好奇，想看看是什么?！?br /> 　　“你這老江湖還好奇？小心死在她奇心上面?！?br /> 　　“沒法子，死性難改。”
　　“別說這些了。來吧，今天我安排你，四海樓?！彼璞畔铝恕?br /> 　　“讓你請，我這當哥哥的算什么？”他道。
　　“感謝你今天特意給我這賭坊帶這么大的財來，不應(yīng)該？再者，我也算是地主，你不過是來客，走吧?！?br /> 　　
　　“老頭兒，誰讓你在這兒賣東西的？”
　　金德和賭坊老板娘正沿著大街往前走，一陣喊喝聲傳來。
　　聲音是從一條岔路里傳來的。
　　“過去看看?！?br /> 　　兩人加快腳步，轉(zhuǎn)到了岔路口。
　　五十步外，有個老者扶著一輛小車，正被幾個潑皮包圍。
　　“拿錢來，交了錢隨你賣，沒錢就別怪我們不客氣?！鳖I(lǐng)頭的無賴道。
　　“各位行行好，小老兒實在是沒錢哪，我今天還沒開張呢。”老者不住哀求。
　　“誰管你有錢沒錢？你敢壞了我的規(guī)矩就不行。拿錢來。”領(lǐng)頭的無賴氣勢洶洶。
　　“小老兒真的沒有錢。這樣吧，這里有些鞋帽布頭，針頭線腦，要是各位喜歡，盡管拿就是了。”
　　“誰要你這些東西？不給錢？弟兄們，給我砸。”
　　潑皮們推翻貨車，恣意踩踏。
　　“求求你們，快住手吧，求求你們。”
　　老者哀求著上去阻止，卻被推倒在路旁。
　　這樣一鬧自然少不了人旁觀，可誰也不敢上前。
　　“住手！”
　　一個斷喝，一個身影到了老者身旁。
　　“老人家，沒事吧？”這人將老者扶起。
　　見有人管閑事，幾個潑皮都停了手，看著來人。
　　來人身材頗高，一身布衣，頭頂著寬沿草帽，低低地擋著臉，實際上除了嘴巴，整張臉全讓人看不到，而這人則是透過草帽編縫向外看。從衣裝上看他是個魚郎，背后的包袱顯出他是遠路而來，這決不會是附近的魚郎。
　　“你是什么東西，敢管大爺?shù)氖拢　边@潑皮頭領(lǐng)昂臉沖著魚郎大罵。
　　“這個傻瓜要倒霉?！苯鸬逻h遠看著，向身旁的老板娘道。
　　“沒錯，這些潑皮能有什么見識。就沖這人上前邁的那兩步，就知道是個高手?！崩习迥锏?。
　　“京城還真是好地方，高手如云哪。”金德道。
　　“可能吧?！崩习迥镫S口一應(yīng)。
　　“在下管了又如何？”遠處，那魚郎向潑皮頭領(lǐng)道。
　　“你知道爺爺是誰，你敢來管我的閑事！”
　　“不妨聽聽?！?br /> 　　“小子，告訴你，花大爺就是我。這一片都是我的地兒，想干買賣得我點頭。”
　　“花大爺我不知道，我知道花大姐?！?br /> 　　花大姐就是七星瓢蟲，京畿一帶土話都這么叫。
　　“你小子活膩了！”
　　花大爺發(fā)怒了：“弟兄們，給我打！”
　　潑皮們氣勢洶洶地撲上來。
　　這些潑皮，沒有三招五式，全都寒鴨浮水式趴地下了。
　　“弟兄們，抄家伙！”頭領(lǐng)看不出眉眼高低，還在指使人打斗。
　　這些潑皮們也是沒有眼利見兒的，從腰里摸出木棒短刀之類就沖上來。
　　結(jié)果可想而知，他們又把寒鴨浮水式溫習(xí)了一遍。
　　魚郎一抓頭領(lǐng)的衣領(lǐng)，單臂把他提了起來。
　　“現(xiàn)在，說，你是花大姐?！?br /> 　　“爺爺今天栽了，但想讓爺爺告饒，休想?！边@小子嘴還不服軟。
　　“好啊。”
　　魚郎手一松，頭領(lǐng)落下來，還不待他落地，魚郎凌空一腳，直接把頭領(lǐng)踢飛出去。
　　“啊！”金德和老板娘都不由吃了一驚。
　　頭領(lǐng)落地時已經(jīng)口吐鮮血。眾潑皮當即嚇得面無人色。
　　魚郎轉(zhuǎn)身又向他們過來。
　　“好漢饒命?！?br /> 　　潑皮腿一軟，全都跪下了。
　　魚郎不說話，把手一揮。
　　潑皮們急忙架起頭領(lǐng)，逃之夭夭。
　　“恩公，真是多謝相救。請受小老兒一拜?！?br /> 　　老者說著就下拜，但魚郎扶住了他：“老丈，不必如此?！?br /> 　　“恩公，你快走吧。我看那人活不成了，一會兒官差會來抓你的。你不能因為我吃了官司啊。”老者說。
　　“老丈，不必擔心。他死不了。只是三五個月之內(nèi)別想再起床害人就是了，這種人只要不死，官府不會管的。”魚郎接著道，“你偌大年紀，依在下看，不宜在外做這種辛苦生意了?！?br /> 　　“公子，不做這生意，我也沒有別的生計?！?br /> 　　“不如在市集附近尋個門面，賣些貨殖，左右有些相鄰，至少有人照應(yīng)，不怕這些無賴。”
　　“公子，小老兒哪有那個本錢哪？”
　　年輕人掏出一塊狗頭金，遞給老人：“老丈，我想這些錢應(yīng)該夠用了?！?br /> 　　“萬萬不可，公子，小老兒不能接受?！?br /> 　　“老丈，聽我一言，這本是些不義之財，在下取了，今天交給老丈，讓它做些好事，不是很好么？”
　　“公子，小老兒不能答應(yīng)?！?br /> 　　“如果老丈不接受，那遇到潑皮，老丈該怎么辦？”
　　“這……”
　　“老丈如果不愿平白接受，就當我借給老丈的，怎么樣？”
　　“公子既然堅持，小老兒就接受了。我也老糊涂了，還不知道恩公大名?！?br /> 　　“在下叫吳明?！?br /> 　　轉(zhuǎn)眼魚郎走了。
　　“這小子真夠狠的?！苯鸬驴粗~郎的背影說。
　　“力量拿捏得很好，再重一點兒，必出人命，再輕一點兒，不會吐血?！崩习迥锏?，“在京城管這樣的閑事，出手這么兇，真不知道什么來頭?！?br /> 　　“而且還是個大俠風(fēng)范呢，不但救人，還給錢?！苯鸬聭蛑o。
　　“大俠？像他這么當大俠早晚餓死?！崩习迥锖吡艘宦暋?br /> 　　“看來在你眼里，銀子是第一位的。”
　　“你錯了，金子才是第一，銀子是第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