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情淡如水

　　 都說婚姻有七年之癢，然而我和老公婚姻的七年之癢，也來得太早了點。
　　 都說打麻將確實好混日子，其實也不盡然。雖然我不太去計較輸贏，但是，手氣不好的時候，心情也難免會不好，久了，不免有些空虛，有些乏味，甚至有些厭煩了這種守著麻將桌朝看太陽升暮看太陽落的日子。
　　 自從兒子去上幼兒園后，我便央求老公在家附近的陶瓷廠給我找份工作。家附近的陶瓷廠全名叫重慶四維瓷業(yè)股份集團有限公司，在西南地區(qū)乃至全國都很有名氣，公司生產高端陶瓷潔具，產品大多以出口為主，金四維便是公司的一個響當當?shù)钠放啤?br /> 　　 老公本來是不想讓我出去工作的，但是也拗不過我的死打爛纏，給我在陶瓷廠的生產車間找了一個半成品質量檢查的工作。有了這份工作，有了一些同事，有了更多認識的人，那種天天無所事事打麻將的空虛被一掃而空，換來的是整天的忙忙碌碌，不過，我過得很充實。
　　 原本以為我們的日子會就這樣在煙輕云淡中平平淡淡地過，我和老公會這樣平平淡淡地相守到老，從來沒有想到過這看似平靜生活后面的波濤暗涌。
　　 有了一些積蓄后，我們就準備裝修房子，添置一些家電家具。嫁給老公，除了幾間空蕩蕩的屋子和一張床外，我們連裝衣服的衣柜都沒有，那時候，添置家具家電就是我最大的夢想了。
　　 老公這些時候很少回家吃飯，晚上也回來得很晚。我不是一個喜歡猜疑喜歡吃醋的人，老公回家晚了，想著也不過是因為工作忙些吧，從來也不會往其它方面去想。因為買一些大件的東西我都習慣要和他商量的，但是這段時間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只要和他談正事我們就要吵架，我的性子也急，少不了很多時候都會大打出手，兒子也夾在中間跟著受罪。
　　 那天兒子說他們幼兒園要出去春游，小孩子家，也不過就是在附近走走，老師說可以問家長拿點錢，在路上可以買水喝。想著還有幾天的，我便對兒子說干脆春游的頭天晚上給他。兒子幼兒園要出去春游的頭一天，我在車間上班的時候感覺身體很不舒服，上午下班到鎮(zhèn)上的醫(yī)院去看，醫(yī)生為我輸液了，全部費用一百八十多塊錢，而我身上只有一百塊都不到。于是我借了醫(yī)院的電話打給老公，讓他給我拿錢來。一會兒老公來了，看到我在輸液，給了我兩百塊錢就要走。我說你就拿去給我交了吧，他卻說有朋友叫她去吃狗肉，讓我自己拿去交。也沒有問一下我好好的干嘛要來輸液，吃了午飯沒有，現(xiàn)在感覺好點沒有?？粗瞎珱]有一絲牽掛冷漠地離開的背影，我的心里一陣委屈，淚水滑落得比輸液管里的點滴還快。
　　 晚上回到家里，我有些委屈有些生氣地問他為什么這樣對我漠不關心，他說又沒有多大的一回事，朋友還在等著他去吃狗肉的。我說難道我這么大一個人還比不上你那幾坨狗肉？他說我胡攪蠻纏無理取鬧，我們又開始了吵架，還大打出手，打爛了柜子的玻璃，還提出了離婚。都在氣頭上，完全把他第二天要去春游的是忘得一干二凈。兒子悄悄地躲在被窩里，枕頭被淚水打濕了一大片。
　　 第二天一早，兒子就一個人上學去了，晚上回來，帶回來兩個棒棒糖，給了他爸爸一個，我一個。我突然想起兒子今天春游，而我都忘了給錢給他。我心痛地抱起兒子，問他為什么不問我要錢？這一天是怎么過的？兒子有些委屈，眼睛都濕潤了，但是他努力控制住自己的眼淚，終究沒讓委屈的眼淚掉下一滴。兒子說看到我們吵架，怕再問我們要錢我沒心情會更不好，會更吵架的。他說老師看他沒帶吃的，給了他一個蘋果，還有小朋友也給了他糖。這兩個棒棒糖是他原來存的錢買的，一個三角錢，買了三個，他自己在路上吃了一個，給我們帶回來兩個。抱著乖巧懂事的兒子，我的心隱隱作痛。
　　 我想過離婚，真的，很想很想！我問過兒子，要是爸爸媽媽分開了你會跟誰？兒子總是說，我要跟媽媽，也要和爸爸在一起。問他的時候，他的眼神很無辜，很委屈，很害怕，我都能夠感覺到他那顆幼小無助的心在塞滿恐懼的胸腔里狂跳。我明白我這樣問他，真的是太狠毒了，兒子這么小這么乖巧懂事，我根本就不該為了自己而傷害了兒子。
　　 有人說，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這些年來，我或許是想把我們的生活想得過于完美，容不下一點瑕疵，才得到了這樣的結果。在兒子無辜恐懼的眼神里，在自己內心的糾結爭扎中，我慢慢地冷靜下來，用一顆淡然的心去看淡感情，看淡生活。
　　 不久后的一天中午，因為家里有師傅在家裝修房子，我便勞煩同事幫忙，早點下班到街上去買菜。剛出廠門口，就看見老公的車停在外面，已經裝好了滿滿一車垃圾。（那時候老公專門負責運輸廠里的工業(yè)垃圾。）老公從廠里運輸工業(yè)垃圾到幾公里外的山上去倒，需要路過場鎮(zhèn)邊上，我正好去買菜，看著可以做順風車，我高興地跑過去拉開車門。
　　 老公不在車上， 副駕駛室坐著一個年輕的女孩，她往里面挪一下，給我騰出來一個位置，囑咐我要把車門關好。我這個人馬大哈一個，粗心，缺心眼。我以為那個女孩也不過就是廠里上班的人，順便搭一下順風車的。因為廠里的家屬區(qū)就在場鎮(zhèn)上，而倒垃圾的地方是必須要從場鎮(zhèn)上經過。老公從一個臨時供工人休息的改造的集裝箱里出來，拉開車門看到我在車上，微微笑了一下說：“這么早就下班了？”“沒有呀，我提前點兒走的，讓同事幫忙給看著的?！避囬_到場鎮(zhèn)的時候，老公停下車叫我下車了?？粗莻€女孩根本沒有下車的意思，心里還是難免有些猜忌？于是我就對老公說反正今天時間還早，干脆我跟著去逛一圈，回來的時候再去場鎮(zhèn)上買菜。其實那時候我還根本沒有往太壞的地方去想，我只是想看看那女孩究竟要在哪里下車。老公沒說什么，油門一踩，走了。一路上那個女孩都沒有叫下車，也沒有說一句話，一直到山上倒垃圾的地方。老公把車調頭，升起斗子，陶瓷垃圾“嘩啦啦”地滑出車斗，順著垃圾堆滑下去。女孩為老公拉下車斗的升降手柄，放下車斗，那動作，比我還熟悉。
　　一個我一點都不認識的女孩子，一個人坐我老公的車出去，沒有任何事干，只是兜風而已，大家會怎么想？何況她還會給老公拉下手柄放下車斗，如果只坐過一次兩次老公的車，是絕對還不會給他放斗子的！我想任何一個女人換成是我，也難得不去往其它方面去想吧。
　　 回來路過場鎮(zhèn)的時候，女孩還是沒有要下車的意思。而我，是必須要下車了，家里還有裝修師傅呀！
　　 “拿點錢給我吧。”我對老公說。
　　“哦！”老公邊摸著錢夾邊說：“你怎么買菜也不帶錢呀？”
　　“還說呢，都怪你，硬是要人家晚點起來，慌慌張張的，錢就擱在換下來的衣服口袋里忘了摸出來了?！?br /> 　　“嗯！”老公從錢夾里取出來幾張鈔票遞給我。我伸手接過來，順勢把錢夾也一起搶了過來說：“全部給我，萬一這點不夠呢？我還要給你的寶貝兒子買衣服去?！边呎f邊下了車。
　　 其實我身上是有錢的，沒有十足的把柄，我不想吵也不想鬧，我只想讓那個女孩看清楚，無論你是哪個，我，始終才是我老公的老婆，永遠是老大！
　　 那段時間確實是太忙了，房子還沒有裝修好，爸爸的病又嚴重了。其實，自從我結婚后，爸爸的身體就每況日下，很久不能干活了，到處求醫(yī)問藥也沒有什么效果。 老公很孝順，也很體貼，十天半月就會開著車帶我和兒子回娘家看看，對爸爸媽媽也從不吝嗇，每次都會給媽媽一些錢叫媽媽帶爸爸好好去檢查。因為他的工作很忙，不能親自帶爸爸去醫(yī)院治療?？粗职秩找嫦莸纳眢w，我們都清楚地知道爸爸這次的病非比尋常。哥哥嫂嫂在外地打工，很久都沒有回來了，我和兩個姐姐商量著，把爸爸帶到縣醫(yī)院去好好檢查檢查。然而結果不出我們意外，爸爸患了肺癌，已經是晚期了，醫(yī)生給爸爸判了死刑，說爸爸的生命最多還有三個月！
　　 爸爸是我一生中最偉大的男人，像高山，像大樹，有爸爸的地方我就有安全感。接到醫(yī)生的檢查報告，我感覺天都快要塌下來了。我每天的上班時間本來就短，只要老公哪天早點下班，我們就會開著車回去陪陪爸爸，陪他擺擺龍門陣，幫媽媽做做家務，洗洗刷刷。在如此的提心吊膽和忙碌里，我竟然忘記了問老公那個坐他車的女孩是誰，老公也當什么事都沒有過。只是從此我就再也沒有看見過那個女孩子。
　　 或許很多時候，女人都需要寬容一些，聰明一點，給自己一個下臺的階梯，給對方一個改過的機會。我不是個聰明的女人，只是那時候我實在太忙，誤打誤撞地繞過了一場婚姻的“七年之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