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蘇秦戲盜

　　
　　張軍師一看鬼谷子坐在上面，也顧不得自己狼狽的樣子，撲通一聲就跪倒在地上了，凄慘地求道：“請先生務必救我弟兄們的性命！我是君閑山的張軍師，昨晚寨主從先生這里返回途中，遇到官兵埋伏，折損了大半的弟兄，活著的如今都關在大牢中了。我們知道先生有通天的本領，所以這才厚著臉皮來求先生。希望先生發(fā)發(fā)慈悲，解救我君閑山一干人等。他們也都是良善人家，實在活不下去了才落草的，如今被官府抓住，肯定要殺頭了。”
　　鬼谷子看到張軍師說的聲淚俱下，問道：“你說自君閑山而來，有何憑證？”
　　“在我袖子里呢！在我袖子里呢！”張軍師趕緊掏掏左邊的袖子，不料抓出了一把土，隨即扔到了地上，然后他又去掏右邊的袖子，這才拿出一個盒子，捧在了手里。相鶴將盒子遞給了鬼谷子。鬼谷子一看，正是“九天回塵丸”的藥盒，于是輕輕放到了案幾上，不動聲色地向眾弟子擺擺手，眾弟子領命出去了。
　　“我是個清修之人，不與山下的官府打交道，如何去解救你們的人？”鬼谷子微笑地看著張軍師，輕輕說道。
　　張軍師看看左右沒有人，小聲說：“被抓去的兄弟們太多，一時都救出來也不可能，望先生打聽一下寨中的幾位大哥可還健在，尤其是有一位雷均富。這些人與寨主關系甚好，情如兄弟，不知道先生能否幫我們這個忙。事成之后，自然少不了答謝先生?！?br /> 　　“哈哈哈！我倒不在意你們的答謝，只是你們是因為來云夢山才遭的伏擊，我心里多少有些過意不去。我盡力而為吧，如果人救不出來，希望你們千萬莫要怪罪，你也知道，官場從來都比戰(zhàn)場還要風云詭譎，我因此也沒有十足的把握?！惫砉茸愚壑?，在想著事情。
　　張軍師見鬼谷子點頭了，忙又跪在地上，“先生大恩，我們君閑山的弟兄們誓死難忘，先生今后若有何要求，我們君閑山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會幫先生辦成。此事成與不成，我們都欠先生一個人情?！?br /> 　　鬼谷子點了點頭，“你去把我的徒弟們都叫過來，你在外面候著吧。”張軍師聽到后，出去了。
　　張軍師從屋子里走了出來?！跋壬屇銈兌歼M去呢！”眾弟子領了命，都進了居實廳。
　　見到弟子們都進來了，鬼谷子說道：“大概的事情你們也知道了。君閑山雖是綠林好漢的所在，可人家畢竟是從我聞道莊出去后，在山腳下遭到埋伏的，如今被官府鎖拿了一些人，我們不好袖手旁觀。你們在我這里學藝這么久，都還是流于書卷，并沒有真正實踐。所以，這次為師決定派幾個弟子下山，看看你們到底用心學到了什么程度，以后下山，能不能讓我放心。荀睦是本地人，相鶴老成持重，蘇秦學的是‘游學’，審時度勢，游說諸侯，為天下人謀福祉，乃是游學的宗旨。孫臏雖然剛上山，在朝歌也有諸多經歷。所以，這次你們四個下山，互相要有個照應。事不宜遲，吃過早飯收拾一下，即刻下山?！?br /> 　　“是，師父！”荀睦、相鶴、蘇秦、孫臏施禮接受了任務。
　　荀睦、相鶴、蘇秦、孫臏四人吃過飯后，按照鬼谷子的囑咐，到貴道院收拾了行裝，才領著張軍師出了聞道莊，進了飛箝陣。張軍師探陣時，將馬拴在了陣前。五個人出得陣來，馬依然在。
　　“軍師既是騎馬而來，為什么不把馬牽到莊里呢？”相鶴微笑地看著張軍師。
　　張軍師想起進莊的尷尬，哪里還敢牽馬進去，也微笑著說道：“真出乎我意料，馬居然沒有丟。看來尊師真是德高望重，深受百姓愛戴??！”
　　“你們不偷馬，馬自然安然無事了?！避髂懒⒓唇恿松蟻怼?br /> 　　張軍師一聽，心里便有些氣，但還是強顏歡笑道：“我們也不是誰都考慮的，盜亦有道！不過……”張軍師看了看荀睦盛氣凌人的姿態(tài)，又看了看他們牽的馬，由不住嘖嘖稱羨道：“我這馬一看也就是下等貨，根本賣不上價錢，吃肉都嫌塞牙，跟幾位的馬比起來，簡直天壤之別。”說著，張軍師目不轉睛地盯著四人的馬。
　　“那是……”荀睦一聽這話，立即來了興致，更加得意起來，正準備長篇大論炫耀的時候，看到了蘇秦使的眼色，相鶴這時又在旁邊偷偷使勁兒拽了拽他的衣袖。荀睦忽然覺察出不對，轉而笑著說：“比你的好一些，但也是‘棋逢對手，將遇良才’。”
　　張軍師不屑地笑起來，“這話你蒙別人行，蒙我可不行，我可不是當一個空頭的軍師。你們覺得這四匹馬的來歷我不清楚嗎？”
　　荀睦看了看蘇秦和相鶴，蘇秦點了點頭，相鶴微微笑著。于是，荀睦故意使勁兒一抱拳，道：“愿聞其詳?！?br /> 　　張軍師這時自信不疑地笑著說道：“尊師鬼谷先生平生也很喜歡馬，其中有五匹是百里挑一的，在江湖上也小有名氣，人稱‘五行馬’?！闭f著，張軍師走到荀睦身邊，指著他的馬，“這匹叫青風千里驄，乃尊師自東方得到，五行中東方屬木，青色，故起名青風，也比喻馬像風一樣快?！彼钢赶帔Q的馬，“這匹是流星赤霞駒，來自南方，屬火，所以叫赤霞，這匹馬脾氣也急躁些，流星是說馬的速度快過流星?！彼纯刺K秦的馬，“這匹喚作踏雪無痕駿，來自西方，屬金，白色，故以踏雪無痕形容其速度極快。”最后，他笑著看看孫臏，“這位小兄弟騎的是踢云烏騅馬，來自北方，屬水，黑色，此馬通體像黑綢緞一樣油光發(fā)亮，唯有四只蹄子白得賽雪，所以叫踢云烏騅?！?br /> 　　張軍師說完后，笑著回到自己的馬前，“你們還有一匹馬，黃風透骨龍。這黃風透骨龍也是馬名，俗名黃驃馬，因為它即使吃飽了草料，肋條也顯露在外，所以才有‘透骨龍’的別名，乃是難得一遇的寶馬良駒?！?br /> 　　四人聽后，都驚訝不已，目瞪口呆地看著張軍師。尤其孫臏，他不知道自己騎的馬原來這么厲害，頓時感到鬼谷子更加神奇了。
　　荀睦心悅誠服地抱拳道：“先前多有得罪，還望軍師見諒?！?br /> 　　張軍師笑著按下了荀睦的拳頭，“沒什么。人的本事又沒有寫在臉上，所以才說‘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你們下山了，更要注意察言觀色?！?br /> 　　荀睦不好意思地笑著，“謝謝軍師提醒了?！?br /> 　　蘇秦笑著抱拳道：“張軍師果然見識不凡，一眼就看出這馬的名堂，晚輩們實在佩服！”
　　張軍師遺憾地搖搖頭，像是在自言自語般說道：“只恨我早生了十幾年，不然的話，一定會上云夢山和你們一道向鬼谷先生學藝，這才是真正有意義的事呢！真是‘一旦上山落草，終生矮人三分’。唉！已然如此了，不提也罷。我們還是走吧?！?br /> 　　五人從昨晚義老三遭埋伏的地方路過，的確還能看見地上血跡斑斑，看來戰(zhàn)斗是比較激烈。張軍師見得此景，喟嘆不已。五人緊趕慢趕，終于到了君閑山。
　　義老三坐在大廳，已在等候了?？匆姀堒妿煄е膫€年輕人來了，他坐在原處，抱拳冷笑道：“張軍師果然好本事，去了這么長時間，居然一下子搬來了這么多能人異士。我們兄弟可算是有救了。”
　　荀睦看到義老三穩(wěn)坐在上面，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心中就有了些厭煩，也開始怨師父多事了。孫臏這時倒是一副萬事不關心的從容。蘇秦和相鶴也沒有說話，臉上雖然有微笑，可這微笑中明顯帶著鄙夷。
　　張軍師看到剛進門，雙方就僵持在這里，不要談救人了，一個個眼神冷似寒光，利似飛箭，大廳里立即升騰起仿佛要開打的氣氛。
　　“寨主！這是鬼谷子派來解救落難弟兄的四位高徒?！睆堒妿煂嵲诓幌肟吹竭@種尷尬的局面，可總得把人介紹了。
　　蘇秦看看義老三，雖然心里十分看不起他，但是忽然想通了，臉上鄙夷的神情也沒有了，倒是一副滿面春風的樣子。他笑著走上前去，向義老三施禮道：“寨主見來人不是家?guī)煿砉认壬?，想必有些大大的失望。常言道‘嘴上沒毛，辦事不牢’，我?guī)熜值芩娜说拇_年輕，說實話，我們平時只是在山上跟隨家?guī)煂W藝，還沒有下山實踐過自己的理論。不要說寨主對我們沒有底，我們自己也對自己的能力有很大的懷疑?！?br /> 　　蘇秦說到這里，故意頓了一頓。他抬頭看了看義老三，義老三方才的確是看不起這四個面如傅粉的年輕人，尤其聽到蘇秦挑釁一樣的話，心中忽然燃起了無名之火。想想自己好歹也是一寨之主，又是自己派人去請人家，居然受了這樣的戲弄，好似打架時，狠狠一拳，忽然打偏了，人沒打著，腰卻閃著了，簡直生氣恥辱之極。他使勁兒喘著粗氣，緊緊咬著牙，看著堂上眾多的兄弟，只有努力克制著自己，終于沒有破口大罵。
　　蘇秦看到義老三的表情，心中倒是輕視地笑了笑，繼續(xù)說道：“但是，家?guī)煂ξ覀兎判?！家?guī)熤宰约翰幌律?，而讓我們下山，就是覺得我們一定能順利完成任務，將貴寨的英雄從危難中解救出來。不然的話，家?guī)熯@樣具有通天徹地之能的高人，怎么會輕易把這么重要的差事交給我們這幾個看起來其貌不揚的毛孩子呢？如果差事辦不成，家?guī)煵皇亲约涸易约旱恼信?，自己壞自己的名聲嗎？俗話說：‘好事不出門，惡事行千里’，家?guī)熜攀牡┑┑卮饝F寨救人，如果救不出，那云夢山今后如何在江湖上立足，家?guī)煹哪樏嬗謱⒎旁谀睦?？我諸多的師兄弟還會不會跟隨鬼谷先生學習，聞道莊還會不會存在了？”
　　義老三聽到蘇秦這樣說，心中的怒火才慢慢小了。
　　“‘沒有金剛鉆，不攬瓷器活’，家?guī)熂热慌晌覀兿律?，自有他的道理。況且人的才能難道是從年齡上就可以看出來的嗎？山下那么多白發(fā)蒼蒼的老者，不知比我們年長多少，寨主何不去請他們幫忙呢？”蘇秦說到這里，又故意頓了頓。義老三本來心情已經好的差不多了，可是聽到蘇秦最后這幾句話，心中立即覺得很不爽快，看著眼前這個紅口白牙弱不禁風的小伙子，以為是個木訥的人，沒有想到說起話來，真是巧舌如簧，若不是看在他是鬼谷子弟子的份上，義老三早已破口大罵，或者動起手來，打蘇秦一個皮開肉綻。
　　張軍師聽著蘇秦的話，心里也是忽上忽下的，額頭已經嚇出了冷汗，他沒有想到這個蘇秦見到義老三，見到山寨這么多的人，這么大的場面，不禁不膽怯，反而敢給寨主難堪。實在是膽大妄為，想要阻止，可是又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于是只好提心吊膽地在旁邊站著。
　　寨中的兄弟看著義老三強壓著怒火，也都在為蘇秦捏一把汗，因為按照慣例，他現(xiàn)在壓制一分，報復的時候會還十分。因此，山寨上還從來沒有人敢這樣和義老三說話。他們一則佩服蘇秦的膽量，二則佩服蘇秦的口才，三則也佩服義老三今天居然也學會忍了，還是在一個他極其輕視的年輕人面前。
　　蘇秦掃視了一下，胸有成竹地說：“寨主既然派軍師前往云夢山與家?guī)熛嗌叹热耸乱?，必定想事情成功，而不是頭腦一熱，臨時做出的決定。寨主在江湖上也是一個響當當?shù)娜宋?，做事雷厲風行，講話一諾千金，為人光明磊落，處事豪爽坦誠，雖在山上，卻始終想著寨中諸位兄弟的今后，想著諸位兄弟的家人，想著更多命運相似相同受苦受難的人。因此，寨主才豎起替天行道的大旗，劫富濟貧，除暴安良。山下貪官污吏提起寨主，雖然咬牙切齒，但山下百姓提起寨主，誰不拍手稱贊？如今寨中有弟兄身陷危難，寨主自然心急如焚，恨不得用自己的命換來弟兄們的命。這份坦率，誰人不喜歡，誰人不欽佩，誰人不愿追隨？君閑山如何發(fā)揚光大的，不正因為寨主俠肝義膽，救人于苦難之中嗎？因此，家?guī)熤勒饕曅值苋缡肿悖热诵那?，被寨主的豪氣干云所感動，這才派我等下山?！?br /> 　　蘇秦這一番話，只聽得義老三興致高昂，紅光滿面，得意洋洋，笑容不由自主地就綻放了。寨中的兄弟聽著，也都精神抖擻，仿佛這里不是山寨，而是富麗堂皇的宮殿，仿佛現(xiàn)在不是商討救人，而是已經打下了江山在論功行賞。
　　荀睦在旁邊，也暗暗佩服蘇秦的口才。孫臏更是開了眼界，對蘇秦有了深刻的認識。相鶴也高興地不斷微微點著頭。
　　看到義老三漸趨高興的表情，張軍師緊張的心情也慢慢舒緩開來。
　　蘇秦看了看義老三，接著說：“人常說‘火到豬頭爛，錢到公事辦’。此次下山營救眾位英雄，自然少不了破費。希望寨主慷慨解囊，以助我等早日成功！讓兄弟們知道寨主的一片深情厚誼，更希望大家早日團聚，以開創(chuàng)更大的事業(yè)！”
　　義老三聽著蘇秦這段話，居然還要出錢，剛才積攢下來的欣喜，頓時都沒有了。
　　“怎么，還要錢？”義老三雖然不愿意，可是剛才蘇秦已經把他捧到了天上，高度一旦被捧上去，想要下來，就不是那么容易了。他看了看堂上的兄弟，一個個都是非常期待的目光，于是不得不問：“需要多少錢？”
　　“一百五十金！”蘇秦站直了身子，斬釘截鐵地說道，這聲音雖然不算很大，但卻震響在大廳中諸位英雄的心里。
　　“什么！”義老三簡直覺得不可思議，騰得便站了起來，脖子上的青筋都起來了，兩只眼睛瞪得不能再大了。他指著蘇秦怒吼道：“娘的！要這么多錢？你們簡直就是搶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