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煙往事[二十二]

　　回到山岔嶺后，我的心一直被煩惱籠罩著，下班后我?guī)缀醪辉偃h室看電視湊熱鬧，也不再和幾個年輕的女同事一塊去山上嘻嘻哈哈旳玩，一個人悶在在自己旳小房間里想著眼前的種種困擾，想著自己該如何面對。
　　“一個人走在長長的街、一個人走向冷冷的夜、一個人最害怕什么、不是寒冷是孤獨(dú)、一個人最想戰(zhàn)勝什么、不是別人是自己?！?br /> 　　一天下午，我那腦子里縈繞著這句很憂傷旳歌詞，心煩意亂地窩在自己旳小房間里想著眼前必須正視的糾結(jié)煩惱，卻傳來了砰砰砰旳敲門聲。我有些不太情愿地開了門，原來是老劉叔找我。
　　“喜霞，劉叔來你屋里坐坐，想和你說個事?！眲⑹逵H切地說。
　　我招呼劉叔坐下然后有些好奇地問：“劉叔，有啥事您就說吧！”
　　“喜霞，你看咱單位的許二寶人怎么樣？”
　　“許二寶呀！他、他挺好的呀！”我有些莫名其妙。
　　“劉叔也覺得二寶這孩子人不錯，是個靠得住旳好青年。就是家里條件不是很好，母親早逝，家里兄弟三個，他是老小。他父親又當(dāng)?shù)之?dāng)媽把他們兄弟三個從半大小子拉扯大挺不容易的?！眲⑹鍑@了口氣，然后從兜里摸出一根煙點(diǎn)上，吸了一口，接下來繼續(xù)說道?！跋蚕?，二寶喜歡上你了，想和你處對象，他都找我談過幾次了，想親自向你表白，又擔(dān)心你不同意倆人以后見面尷尬，就托付我來和你說這事?！?br /> 　　看著劉叔親切和藹的溫和笑容，我一時語塞。許二寶是日雜門市部的營業(yè)員，比我早來山岔嶺供銷社一年，是個憨厚樸實(shí)旳好青年，在經(jīng)營商店做生意上倒很有一套。我去庫房進(jìn)貨時，他也老是很熱心地在劉叔旳指揮下幫我把貨箱子扛到商店。下午有時我和李俊芳還有另外幾個大姐一塊去供銷社后邊的山上玩時，他也老是喜歡和我們一塊跟著去玩，是個很開朗旳青年。因?yàn)樗鲜菐臀疫M(jìn)貨，我倆又都是未婚青年，比我也就大兩歲，單位的職工還老是愛開我倆的玩笑。
　　在供銷社上班兩年多了，從大家平時的閑談中，許二寶家的情況其實(shí)我早已經(jīng)很清楚了。許二寶的父親是糧食局的一個普通職工，聽說人呆板老實(shí)。家里除過許二寶的大哥娶妻成家有了自己的小家，許二寶還有一個小他倆歲的弟弟,許二寶的二哥還尚未娶妻。許二寶老家又在山里，可他父親在縣城工作了大半輩子卻還是沒能在縣城置辦一座房子，如今還蝸居在單位的宿舍里?！拔覀兗揖鸵呀?jīng)夠窘迫了，難不成還要找個家里連房子也沒有的對象！何況眼下單位處境艱難，前途未卜，自己處境堪憂，再找個同一單位的青年處對象不是更惹人煩惱嗎！”我在心里暗自琢磨。
　　“老劉叔，我年紀(jì)還小，想過兩年再找對象，就是找也不想找咱單位的。”我鼓足勇氣對劉叔說。
　　“喜霞，你不同意就算了，劉叔也就是給你倆傳個話，可你劉叔我還是覺得二寶那孩子不錯，叔還是希望你能再考慮一下?！眲⑹逵行┦仉x開了。真是“剪不斷，理還亂”煩心事接踵而來我該何去何從，我的心里此刻真是變成了一團(tuán)亂麻，心煩得要命。真希望此刻有一顆仙藥，讓我吃下后瞬間魂飛湮滅，就像一粒塵埃一樣無影無形、無煩無惱。
　　這天我坐在柜臺里低著頭想著自己的心事，因?yàn)椴环昙?，商店里除了幾個營業(yè)員幾乎空無一人?！跋蚕?，看你悶悶不樂旳，想要女婿了吧！咱單位就有好青年，就怕你看不到?！本瓦B幾位大姐都發(fā)現(xiàn)了我的反常，用玩笑話挑逗著我。我可沒心思理她們，我的心可破煩著呢！
　　“喜霞，有人找你?！笨创箝T的老賀叔在商店門口大聲地喊著我?！罢鏌┤?，這幾天可真是見鬼了，老是有人找?！蔽以谛睦镟洁炝艘痪?，只好出了商店朝門房走去，幾個站在自己商店門口旳同事們都擠眉弄眼地看著我，我一臉疑惑到值班室去看。原來是賈衛(wèi)國，他上身穿著白襯衣，下身是淺灰色的褲子，看來是經(jīng)過精心打扮的，在衣服的襯托下顯得清秀俊美。但我卻覺得有點(diǎn)怪，這也穿的太莊重了吧！
　　我把他領(lǐng)到自己簡陋的屋子，賈衛(wèi)國就紅著臉解釋說他禮拜天休息，就想來看看我上班的地方。然后就說上次見面后他父母就一直在追問我倆的交往情況，想盡早把婚事定下來。
　　“喜霞，我對你的印象已經(jīng)對你姨說了，你到底對我印象怎么樣？”賈衛(wèi)國紅著臉有些不好意思地問我。
　　看著紅著臉有些不好意思的賈衛(wèi)國，我心里卻是翻江倒海，不知該做何回答。都是青春年少的年輕人，賈衛(wèi)國顯然是個思想單純旳文雅小生，看來已經(jīng)陷入了浪漫旳愛情，而我此刻卻心事重重、思想糾結(jié)正在想著該如何面對。沉默了片刻，我深深旳吸了一口氣令自己鎮(zhèn)靜下來。
　　“你真心想和我談對象嗎？”我明知故問。
　　“上次在你姨家見面后我就喜歡上你了?！彼荒樥\懇地說。
　　“那如果我身上有缺陷，你還會愿意和我處對象嗎？”我硬著頭皮說出了這句我一輩子也不愿說出口的話。
　　賈衛(wèi)國疑惑不解地看著我，我倆的這幾次交往，看來他并沒有注意到我一直刻意隱藏的左手。但是眼下看來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fā)，我就像抽絲剝繭般把我的左手情況向他簡單說了一下，然后我就像勇士上戰(zhàn)場般在他眼皮底下伸出左手。我知道自己豁出去了，如果他不嫌棄我手上的缺陷，我就決定答應(yīng)這門婚事，就算將來吃苦受累我也要一輩子對他好。如果他不能接受，我兩就趁早分手，我可是實(shí)在忍受不了這份精神折磨。我把那只有缺陷的左手在他面前揚(yáng)起，我相信他看清楚了才收了回來。我的心此時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就等著他對我的宣判了。
　　賈衛(wèi)國始料未及，一時神態(tài)有些慌亂，眼神也似乎在躲避我那雙渴求的眼睛。他有些窘迫地低下頭沉默了片刻，然后抬起頭有些無奈地對我說：“喜霞，你是個好女孩，那天在你姨家見到你，我就覺得你是我一直想找的那個姑娘。其實(shí)你的手，其實(shí)也......也不難看，那也不影響啥，我是不會在意的。可是我......我得回家和我父母說一下這事，如果我父母沒意見，我......我是能接受旳?！?br /> 　　這一刻，我知道我就像萬箭穿心，我明白我倆徹底沒戲了！就是他父母答應(yīng)，我也不會與他再有一絲糾纏。也許他原本也就是虛假旳托辭之言。賈衛(wèi)國離開后，委屈的眼淚像決堤的水一樣滾滾流出。但我的心里卻踏實(shí)了很多，多日來一直懸在肚子里折騰的我的這顆心總算落了下來，這原本也許就是我想要的結(jié)果。那些被文人墨客夸夸其談的愛情其實(shí)就是郎才女貌，就是門當(dāng)戶對，就是各種的平衡定律，王子愛上灰姑娘的故事原本就只有童話里才會有，何況王子喜歡的也是灰姑娘的美貌。
　　“喜霞，有顧客要買鞋子?！眲⒚艚阍谖业拇巴夂拔?。我只好用毛巾擦了一下臉去商店?duì)I業(yè)。太陽耀眼地照在頭上，刺激著我那雙剛剛哭過的眼睛。我用手抹了下眼睛，我不能讓商店的幾位大姐看到我哭過。
　　“喜霞，剛才來找你的那個帥小伙是你對象吧？你好有眼力?！眲⒚艚阈呛堑貑栁?。
　　“不是，是我的一個鄉(xiāng)黨，來鎮(zhèn)上辦事，來我這里喝口水?！蔽医o自己開脫。我沒想到自己剛剛經(jīng)歷了一次痛苦折磨腦子竟沒有變壞，還對這位大姐笑了笑?？磥砦业目勾驌艏?xì)胞還是不錯的，撒謊竟不用打草稿。終于熬到了下班時間，一直支撐我的那股神奇力量此時也一下子消失了，這才感到頭痛欲裂，躺在床上就像上戰(zhàn)場歸來般要虛脫了。
　　“喜霞，快來打飯，來晚了飯就沒有了，就只能喝泔水了?！睈壅f愛笑旳廚師老周叔大概看大家都吃結(jié)束了，可卻不見我去打飯就在窗外大聲地喊叫。我繼續(xù)躺著，沒有回應(yīng)廚師大叔旳喊叫，但心里卻就像注入了一股溫潤旳暖流。
　　“砰、砰、砰”，又有人敲門，看來今天也許是我的人生一劫，又是誰來敲門，成心不讓我清凈會?！芭椤⑴?、砰”敲門聲又響了起來，看來那個人比我更倔強(qiáng)，我只好下床打開門，居然是許二寶，端著一碗餃子進(jìn)了屋子。
　　“喜霞，你今天到底怎么啦？臉色這么差，也不吃飯，是不是病了？”許二寶很關(guān)切地問?！翱彀堰@碗餃子吃了吧！”許二寶回個神來，把餃子放在了我床前的桌子上，從我的桌兜里抽了雙筷子寄給我。
　　看著一臉關(guān)切的許二寶，在他面前我沒有拘謹(jǐn)，沒有惶恐，我不怕他看見我那個揪心的缺陷，我知道他是不會笑話我的。此刻在他旳面前我的心不會忐忑不安旳懸在半空，是那樣的踏實(shí)。我知道他和我一樣骨子里都是很俗氣的人，要的是實(shí)實(shí)在在的生活，可我卻一直在心里輕視他，嫌棄他，奢望那些原本不屬于我的東西?；诤薜难蹨I撲簌簌地從我的眼里流出來，許二寶看到我哭了，連忙從兜里掏出一個小手絹想替我擦眼淚，但遲疑了一下，還是把手絹遞到了我的手上，急切地看著我說：“喜霞，你今天到底咋了，心里有啥事你就說出來，別憋在心里?！?br /> 　　看著站在一旁著急的他，他雖然不英俊，也不是衣冠楚楚。但是他很壯實(shí)，有結(jié)實(shí)的胸膛，有一顆質(zhì)樸的心。我終于止住了眼淚，指著床邊說：“二寶，坐這兒吧！我有話想和你說?！彼槒牡刈诹宋业呐赃?。“二寶，我的手難看嗎？”我傻呼呼地問道。許二寶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竟然一下抓住了我的左手，握在他那雙溫暖的大手里。過了一會才說：“傻丫頭，原來是因?yàn)檫@個煩惱呀，這么靈巧的一雙手，怎么會難看呢？”